在20岁生日时,他以为自己又要再死一次了。找了些小门路,提前准备好了安乐死的药剂,几分钟就起效。被迫死亡两次,他不想头上再被来上这么一下了,很疼,真的很疼。
生日前一天,他给自己订了一个蛋糕,浓浓的巧克力配上绵滑的冰激凌,很美味。他像个孩子一样吃的满脸都是。吃的时候,他给自己放生日歌,迟到了很久很久的生日歌。
吃完了,肚子有些冷,洗了个热水澡,换上身干净的衣服。他坐在沙发上,等待着。前两次被抓的时候都太狼狈了,死前也都穿的很难看,这次他想干干净净的走。
整整一晚,他睁着眼睛等着。
然后,没有警察,没有监狱。
他笑了起来,哈哈的大笑,捂着肚子笑得滚进了沙发底下,笑出了眼泪。
后来他还是活着,活过了21岁,活过了22岁,23、24。在25岁生日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人——关崎。
其实他一直都在找这个家伙,因为他是最后见到池然的人之一,其他的那些人早就被池毅清舀去表功了,他不想去翻那叠厚厚的证词,他觉得恶心。
25岁的他丧失了重生的优势,幸好,在此之前他积累了足够的财富,钱才是最会生钱的。靠着金钱上的优势,他以为很容易,却没有想到一直没有关崎的下落。
刚开始他经常的发火,生气,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无所谓了,现在的这具身体被他弄得很糟很糟,能不能活过30岁还是个问题,死了,说不定就又重生了。
却没有想到找了这么久的人就这样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在酒店的大厅里拦住了关崎。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确定的,因为他只见过照片。
但那时他喝了些酒,酒劲上来,就顾不得先调查了,很幸运,他没认错。
他的头还晕着,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关崎却听懂了,很配合的和他回到了房间。房间还没有来得及打扫,充斥着浓浓的酒味。池哲自嘲的对关崎笑了笑,然后拉开了窗帘。
池哲的房间正对着太阳,正午时分,拉开窗帘,大片大片的阳光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流泻进来。
在这样的阳关下,他们喝着茶,聊着天,时不时还轻声的笑着,就像两个许久不曾见面的老朋友,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隔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我以为你会恨我的,真的。”关崎突兀的笑了起来。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笑得时候尤其的迷人。
“我也这样以为过。”池哲也笑了,只是笑得很无奈,“可是等看到你了,我才发现,原来我……”他的手茫然的在空中抓了抓,似乎不知道如何表达,又只能笑,“或许,现在我最恨的是自己了。”
如果没有自己刻意表现吸引外公的注意,如果他早些发现池然和父母间紧张的关系,如果他在父亲关着池然的时候不顾一切的抗议,如果他在逃亡前想起那个被锁住的姐姐……
他笑得很苦。
关崎不明白这里面的关系,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个男人默默无语的对坐着。
“我该走了。”关崎先起身了,他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现在他有着正常的身份和职业。
池哲没有送他,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眼睛看着窗外的阳光。
关崎悄声的离开后,池哲依然坐在那里,坐了很久,阳光很烈,他的眼睛被刺的很酸,微微的眯着也忍不住有泪水滚落。
关崎告诉他,池然被抓住的时候,因为资料上是没有她这个人的,而那个房间又是上了锁的,所以他们当时都觉得可能是抓到了池毅清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池然的反应也很快,抽泣着装着委屈,说自己是池毅清的情人,自己是真爱他,觉得他现在的老婆配不上他,就上门了,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因为害怕那只母老虎把自己锁了起来,准备第二天就把她捉到局里说她□,要把她关起来。她说自己已经对他绝望了,说他们关系好的时候,他提到过他认识省城的一个大人物,他能当局长都是那个人在后面撑腰,有了事情只要躲到那里,那人绝对保得住他。
池然装的很像,他们信了大半。虽然派了人向不同的地方寻着,大部分却是按着池然给的地址走的,却不想,没找到人,反过来得罪了个人物。
他们愤怒的把池然吊了起来,几下,池然就大哭着求饶,说自己只是想帮池毅清,一时糊涂,求求他们不要再打了,她受不了了,她哭得很凄惨,把她放下来的时候,她抖得像只鹌鹑,眼泪鼻涕一把,趴在地上,拉着他们裤脚,求着他们不要打了。然后说自己真的知道,又报了一个地址。
他们将信将疑,但池然表现的就像是个天真相信爱情却又受不起一点折磨的小女生一样,再加上她也只是一个16岁的女孩,脸上带着稚气,又长的很好,一看就是那种生活在温室里被细心呵护的花朵,他们还是派人去了她说的那个地方,几个人留在这里,折磨着池然。池然一直哀嚎着,哭求着,抽泣着求他们相信他,说她真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后来他们几乎都信以为真了。却没想到她居然敢骗他们第二次。去那里的人只有一个活着出来给他们打电话的,还惹来了一群人。
他们不得不撤退,走前,想杀了池然,被关崎制住了。他对一些事情很敏感,在这次报复展开前,他就是坚决反对的,他本来就不赞成毒品交易,又隐隐的能察觉出池毅清的背景。可是损失了大部分金钱和人手的头不同意,所有最后他也只能争取到自己也参加。
一方面他本就不想真的弄出什么事,另外这个时候他对池然产生了些许的好感,于是他提议让人把池然随便扔到个地方,这样能拖住一部分池毅清的人,也能给池毅清添点堵,到时候救人的一发现救得居然是池毅清的小情人,肯定会传出去的。
计划很粗糙,经不起推敲,不过在那样的时候没人有心情细想,于是他带着了池然,草草的给她包扎了,然后用绳子把她拴在铁杠上,堵上嘴,就给池毅清发了短信。他走之前,池然已经从昏迷中醒来,还冲他笑了笑,她那时候应该是明白关崎是不想要她的命的,笑里带着能活下来的喜悦,却没有想到,最后她没有死在关崎的手里,而死在了池毅清的漠不关心下。
池然坐在那里,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天亮了,死的人早就走了,活着的人日子还是要照过的。
说到底,他池哲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池哲起身,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出门了,今天他要去那个据说很刺激的俱乐部。
唔,今天的天气真好。
当你丢了一样东西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不找,因为往往越认真就越找不到。就这样当做不知道,那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会出现在你的眼前。
人也一样。五年里,池哲用尽各种手段,只为了见关崎一面,却从来没有成功过。而当现在,在知道了事情真相,他再也不想见到关崎这个人的时候,却又屡次相遇。
当他们又一次在同一个宴会上出现时,两个人都升起了一种名为哭笑不得的情绪。
还是关崎先开的口,他言笑晏晏,渀佛和池哲是相交多年的老友般交谈着。
伸手不打笑脸人,池哲也应和着,却不想这两个人到时越谈越投机,最终竟真成了好友。
到了现在,池哲有遗憾,有无奈,却也释然了。
后来的两年里,他们相约着,一起旅游,一起嬉笑,池哲过的很开心,这么长的时间,他算是有了一个朋友。
只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两年后,池哲住院了,他病了,病的很重。
不是绝症也不是精神疾病,只是无数小小的毛病堆在一起,没有哪一个是致命的,却也没有哪一个是能根治的。身体已经慢慢的衰老了。
医生通知他的时候,他没有声嘶力竭,没有歇斯底里,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就继续看着窗外。
很多时候,他总是这样看着,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天空。但其实他也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看,自己到底想要看什么。
现在也一样。
或许这只是一种习惯。
他入院的第二天换了一个病房,很好的装修,不是他要求的,医生也没有解释。他却知道应该是池毅清的要求。他果然一直在看着他。
他没有拒绝,最了解自己身体的人永远是自己。他已经开始想着自己的身后事了。
想了很久很久,在他甚至想着干脆直接交给关崎的时候,漫不经心的瞟到一边的水果篮,却突兀的笑了起来。
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池哲,你傻了吗?
他对自己说,池毅清还活着,怎么可能允许外人来办自己儿子的葬礼呢?
他低低的笑了,又习惯性的看着窗外。
无论底下的人如何,阳光总是这样的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