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的三月,碧水映天,杨柳纷飞,艳阳高照中,一个蹒跚的身影在林荫道上摇摇欲坠。
一个老妇?
不,是一个少女。
几个时辰之前,她还是父亲手上的掌上明珠,为万人仰视,而现在却像一直流离失所的丧家猫。
几个时辰之前,她身上还是绫罗绸缎,无比光鲜,对着青铜圆镜拿着象牙小梳理着乌黑如墨的发髻,而现在,穿着的却是粗布宽衣,像一个乡下贫女一般。
几个时辰之前,她还在想着晚膳的山珍海味如何取舍,而现在,她已经忘记了上一次进食是什么时候,吃的是些什么,也不知道下一餐在哪里,离自己还有多少脚程。
谁也不会想到,上一秒和下一秒之间,到底有多大差别。
锦衣玉食也好,万种尊荣也罢,眼前,却只剩下绵绵无尽,不知通向何方的林荫道。
眼前的景物是如此的温和,不带任何感**彩,少女的心头却笼罩着万里愁云。
若在平时,她绝不会穿上这种卑贱的衣服,但是和生命相比,所有的高贵,都很卑贱。
但不管她穿的是什么,都无法掩盖她与生俱来的高贵,不管在脸上涂抹什么,都无法掩盖她如月映水的丽色,不管她夹杂在多少人丛之中,总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
不过,现在这条路上,草长莺飞,并没有太多人,也不需要太多人,只有她一个。
一条路上,一个从云端跌落的少女,步履蹒跚,向前行走。
树梢上一只黄莺还在欢唱。下一秒,却被攥在一只纤纤玉手之中,发着悲鸣。
本来在地上蹒跚行走的少女,人影一闪,不知如何,已经纵上树梢,一只手如穿腐土一样从中间洞穿了一颗一人难以合抱的榆树,如果树也像人那样有疼痛的感觉,恐怕正在忍受万箭穿心之痛。
而她要对付的不是榆树,而是这只黄莺。
她为了这只黄莺。如此耗费真气,窜高伏低,绝不是为了食欲。或者说,绝不仅仅是为了食欲。
而是女人的嫉妒。
一个女人,一个高贵的女人,决不允许有什么比自己更加高贵,哪怕比自己高贵的并不是人。
而这只黄莺攥在她秀手之中的时候。发出阵阵悲鸣,像是对着同伴呼救一般。
少女喘着粗气,额头上沁出香汗,如珠如露,显然纵跃之中消耗不少。
而手中有规律的心跳不住传来,是生命的律动。黄莺睁着骨碌碌的眼睛莹然有光。似乎下一秒便要哭出来一般。
女孩心软了,手指略微松开,黄莺感觉一线生机。翅膀一扇,挣月兑束缚,重新欢声叫了起来。
阳光在黄莺艳丽的翅膀和女孩如坠千斤却仍然朴素轻柔肩膀上不住闪动,这阵重获新生的鸟鸣,这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鸟儿。让女孩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家。想起了父亲临走时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也许也是此生最后一句——“纯儿,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找到你表哥,只有他才能救我们万剑山庄!”
小纯跃下树来,粗布裙被榆树的枝桠刮破一片,露出一双修长白洁的**,红色的血液汩汩渗出,红白两色,相映成趣。
刚才死里逃生的黄莺还在小纯头顶盘旋,小纯皱着眉头忍着痛楚和愠怒对上面喊道,“喂,你还不走的话小心姑女乃女乃真的拿你当午饭了!”
小纯刚说完这句话,便即转开秀颈,撕了一片衣角简单包扎了伤口,回想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十指芊芊,哪里干过半点粗活,哪里受过半点挫伤,忍不住抽抽噎噎埋头哭了起来。
突然肩膀一重,小纯倏忽站起,只觉得肩头一阵扑翅之声,却是刚才那只黄莺,而自己猛然抖动身子,它竟然没有飞走,正睁着一双圆眼骨碌碌看着自己。
“你不怕吗?”小纯睁着一双妙目问道。
黄莺清脆鸣叫了一声,当做回应。
“那好吧,那你就跟着我算了,不过我万一真的饿极了把你吃了,你可不能怪我哟!”小纯看着这只和自己并肩患难的黄莺,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却还是俏皮地恐吓说道。
黄莺若无其事左顾右盼,对这个问题置之不答。
或许它料定,她不会吃它的,哪怕在饿死的前一秒,也再也不会又吃它的想法。
有朋友是可贵的,人可以当朋友,鸟也可以做朋友,唯一不能做朋友的,那就是不人不鸟的鸟人,太危险。
于是一人一鸟,重新上路。
突然之间,前面好像人声嘈杂,小纯心中一喜,对着肩膀上的黄莺欢欣说道,“喂,伙计,你真是我的福将,看来我们可以饱餐一顿了!”
“是啊,我们是可以饱餐一顿了!”一个苍然稳健的声音说道,几个虎背熊腰的身影闪进小纯的眼帘,都是清一色虬髯长须的大汉,胡子剑拔弩张,像野草似的在山岩一般粗糙的脸上散布着。
“这位大叔,你刚才说什么饱餐一顿,可这里并没有饭肆茶馆啊!”小纯东张西望了一番,发现这里除了道路两旁的榆树林,一无人家二无旅店,看着一个马脸汉子还算厚实,不由问道。
“哈哈,你这小姑女乃女乃个真会说笑,你看看,我们遇见了你,你生得这副如花似月的娇俏模样,可不是秀色可餐嘛,我们这些人赶路赶了这些天,也好让大伙快活快活解解暑气!”那个马脸大汉一边说一边很不厚实跟着身边一人交换一个眼色,那人点头会意,走到小纯身后,几人合围,呈包抄之势,说话那人继续满脸婬邪、呵呵笑道,“你呢,碰上了我们这些大爷。难不成还怕我们几个喂不饱你?”
那马脸汉子说得兴起,便要动手动脚,小纯展动身法,一手格挡,左腿后屈,作势便欲发作,无奈久未进食,全身酸软,加上刚才动用真气,腿上受伤。更加无力,虽然体力不济,但却已经纵出圈子。肩膀上的黄莺虽然大受颠动,确仍然不离不弃伏在小纯的肩头。
“小娘皮还真够脾气,瞧这撒泼这浪劲儿,说不定在床上还要更浪上三分咧!”那个马脸汉子嗅着刚才被小纯因为格挡而触碰到的手臂,一脸陶醉的表情。陶醉得让人作呕。
“我们走!”小纯对着肩膀上的黄莺说道,转身欲走,却被一只粗大黝黑的手掌拦住。
“哎,大哥,听到没有,这小娘们让我们跟着她走咧!”一个汉子故意曲解小纯的意思道。
小纯一阵气苦。感觉刚才的伤口又重新迸裂出血,小纯轻咬薄唇,强自忍耐。
“你看她下面都出血了。难不成来了月事?”一个尖嘴猴腮的轻佻汉子站在小纯背后说道。
小纯又气又急,平日里,哪有人对自己说过半点无力言语,忍不住说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想干什么?”
“黄山四狼,不知这位欧阳大小姐有没有曾听说过?”四个人嘿嘿笑道。
“黄山四狼。一狼更比一狼黄,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总算见识了,不过本姑女乃女乃今天有事,告辞了!”小纯心下发虚,却还是强自镇定,知道此事稍有不慎,便难以月兑险,实在危殆万分,只能佯装气势不可侵犯,却没有半分防御之能。
“此言差矣,我们黄山四狼的本事,可都在床上,你说见识过了,实在是夸大其词了,难不成我们和你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也曾有过鱼水之欢吗?”那个马脸汉子呵呵笑道,好像料定小纯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一般口出猥亵之言,也不急着动手。
“大哥,难不成那晚我们都忘了开灯?”几个流氓汉子哄笑起来。
几个人越说越不堪入耳,小纯道,“你们这些无耻之徒,信不信我表哥来了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带头一人道,“你既然说我们无齿,又何来什么满地找牙,再说你表哥又是何方神圣?”
“我表哥……”小纯刚要提表哥的名号,电光火石却想到,这帮人显然不是正派中人,我若是落入敌手,大不了一死了之,免得受辱,岂能再堕了表哥的威名,随即咽口不说,扭头对着肩头那只黄莺说道,“我无力护你,大难临头各自飞,你快走吧!”
黄莺仍然不为所动,定定地看着小纯神情凄楚的面庞,像是安慰地鸣叫了一声。
“你快走啊,不要管我!”小纯用手在肩头驱赶着,知道此次凶多吉少,但是对这只黄莺怜惜之情比之对自己的担心更甚。
“你让我不管你,我就偏要管你!”一个清脆娇美的声音划空而至,却不见人影。
几个大汉东张西望,不见有人,面露惊恐之色,强自镇定道,“什么人,可否现身相见?”
“呵呵,见你们倒也无妨,不过你们活着的样子太难看,我要见只见死的!”
几个大汉向声音来路看去,却发现这声音忽东忽西、盘旋不定,显然对方是用极高明的轻功来回飞旋。
当首一名大汉略微抱拳道,“阁为高明,既然不愿现身相见,那我们就此告辞!”
“告辞,想得倒美!”一个淡黄色的女郎从树顶飘落而至,如柳絮吹风,如扬柳堆雪,身法甚为灵动。
“动手!”马脸汉子一声令下,其余三人从怀里掏出几枚煤球似的东西向女郎砸了过来,那女郎好像大吃一惊,急忙闪避,只听见砰地一声,被裹在一团云雾缭绕之间,小纯只感觉这阵雾气略带芳香,微微迷醉,随即便不省人事,沉沉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