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箫老人道,“你们是你们,一命是一命,并非每个人都饶了一命,只是你们之中,只有一人可活命,良机稍纵即逝,我洞箫老人冷流星向来一诺千金,只不过这诺言的保质期不长,流星划过,便即告终。”
那人颤颤巍巍道,“我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请恕晚辈难以相告。”
洞箫老人沉吟片刻,叹气一声,显得无限哀婉,道,“果然有血性,那你是打算把命舍在这儿了?”
那人慨然道,“正是!”
洞箫老人哈哈一笑,道,“你的性命固然一文不值,只不过你和妻子新婚燕尔,上有高堂,前三日受那人重金相邀,本来却不必趟这淌浑水,你倒真的舍得你的妻子为你守寡,你的父母白发相送?”
那人踌躇道,“这……”
倚天躺在地下,气息不畅,手足不能动,口不能言,虽然这帮歹人曾以性命相胁,而此时看着一个个死于刀光剑影,备受折辱,不禁为之难过。休憩良久,但觉腰膝酸麻渐渐消退,口舌能动,便道,“屋外的老前辈,你就放过他吧!”
洞箫老人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当真不知天高地厚,我说他有父母妻儿,你便动了恻隐之心,那你刚刚所杀的三十六人之中,那个没有高堂在上,那个没有儿女绕膝,不也被你统统一剑封喉,现在却来装什么好人?”
倚天一时语塞,良久说道,“刚刚在下也是被逼无奈,总不能被人白刃相加,不闪不避?”
洞箫老人在外说道,“现在你为难已月兑,便即猖狂自大了起来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若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呢?当真是妇人之仁之至了!”
倚天心下一想,这个冷流星虽然不近情理,倒也说的实话,让若此人现在不管不顾就此一走了之,那剩下的这个人难免再犯虎狼之心,对待恶人当真不能太心慈手软。
那人脚上定钉,寸步难行,眼见倚天为自己开月兑不得,屋外那人已经知道自己是于三天前受邀助拳。料想那个洞箫老人早已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要不怎会在千钧一发之际突施奇袭,心下黯然。道,“罢了罢了,我是奉了……”
还没说完,只听得一枚短箭破空而至,从那人右眼破脑而出。脸上隐隐冒着一层黑气,显然是短箭有毒。
倚天刚想要骂道,“你要人家说出受谁指使,怎么又不分青红皂白便又杀人?”略微一怔,便即明白,这次是从右眼射过。而且暗器带毒,一左一右,当为两人所发。
慕容广谊道。“原来是管束管兄台大驾光临,咱们俩有十几年没见了吧,怎么今日有空来访?”
屋外又多了一个声音道,“慕容老兄,当年雾云山比武招婿。你可是大大的胜之不武,抱得美人归。退隐山林,你这清福享得够了吧?”
倚天一听,想起二十年前雾云山洞箫老人为女选婿,在此之前,冷秋月早已名声鼎鼎,只因貌美如花,能歌擅琴,美艳绝伦,江湖人物更是众口一词赞不绝口。虽不知真假,但料想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只是憾其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所以各路人马均是心痒难搔。江湖豪杰一听之下,当即热血沸腾,各路好手尽皆赴会。
若能为洞箫老人选为贤婿,不但能抱得美人归,而且各种高深莫测的武功法门,尽皆传授,美人武功,不管其中任何一样,都是令人垂涎欲滴。
只是能登山雾云山顶已属难能,还要顺崖而下,更是九死一生。到得山顶,十成之中已不足一成,就是这一成之中,有一半之人看着悬崖壁立,不知如何下足,倒有一半人众踌躇良久,原路返回,岂料下山之路更为艰难,生还之人寥寥无几。而顺崖而下之人,十之有八坠落深谷,到达终点之人当真是凤毛麟角。
而当时慕容广谊并无娶亲之心,只是一路登临山水,误打误撞、另辟蹊径从一条栈道走进了雾云山谷,适逢其会,便即当做看客观礼,吹一洞箫自娱自乐。
没想到身畔一个妙龄少女凝神细听,觉得洞箫高妙,便即跟着学了起来,慕容广谊与之投缘,岂料这个花容月貌的小姑娘正是冷秋月。此时管束已经在比武之中独占鳌头,按理冷流星应该将女儿许配,岂料冷秋月对慕容广谊心生爱慕,半夜与之私奔而去。洞箫老人过意不去,传了管束一套洞箫箭法,便即草草打发了去。
二十年来,管束一直苦心孤诣,对冷秋月寻找不舍,由爱生妒,由妒生恨,这番召集中高手,当真不择手段,连冷秋月本人也没打算放过,灭满门,以报终生遗恨。
慕容广谊发问之后,外面管束沉吟未答,只是吹起了洞箫,一曲《终身误》吹得极致哀伤,凄恻婉转,忧伤缠绵,声音沉厚,倚天一闭眼睛便即想到秋日竹林,尽皆萧然,人生好似也了无生趣一般。
突然破空而来几枚短箭,倚天耳音极灵,一惊之下,听得短箭似乎是冲着慕容家四人而来,当先一箭更是冲着慕容千变来的。当下不及细思自己真气错乱,一跃站起,运起风扬剑法将四枚短箭一一挡架,只不过内力不济,气息不畅,千钧一发勉强用力站起,只不过对来势方位明确无误,四枚短箭一齐击在剑刃之上,铮铮然一柄长剑断成五截,倚天被短剑上的劲道逼得侧身后退了一步,转身之后顺势摔倒,一转之下,竟然不无凑巧压在了慕容千变的娇躯之上,只听得慕容千变“啊”的一声娇呼,倚天当真如听仙乐,心生旖旎之念。
慕容千变眼看倚天的身躯压在自己身上,动弹不得,煞是羞惭,不由面红过耳,不由自主的轻呼一声,吐出一口柳气。倚天略一抬头,只觉得这么近距离看着慕容千变,人美如玉,心中一荡。
而短箭余劲未消,倚天只感觉背后一痛,已然知道自己身中毒箭。自己此刻搂着慕容千变,心想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搂搂抱抱,岂不是败坏了人家姑娘家家的清名令誉,想挣扎着站起,谁知内力被封,气息不畅,刚才眼见短箭飞向慕容四人,不得不救,已是拼了全力,这时却连一根手指头也难抬起。
耳中听得慕容千变被自己压在身下,娇喘细细,心中一荡,忍不住略略欣喜,嘴角微微扬起,随即想到,你趁人之危,大占便宜,其实男子汉所为,不由对自己齿冷万分,微微侧头,只见慕容千变睫毛微颤,眼光却不敢和自己相对,羞红满脸,轻咬芳唇,娇羞丽色,不可方物。
只听见与非在一旁嘟囔着嘴说道,“喂,你骑在我姐姐身上这些时候,豆腐也该吃够了吧,还不起来?”
此话一出,慕容千变和倚天顿时大窘,慕容千变哪知倚天此刻内力封体,不能稍动,只是一颗少女芳心怦怦而动,心下暗想,莫非他对我真有情意,即便如此,怎可如此轻薄?不由嘴角一撅,略有不喜。
慕容广谊看出端的,道,“非儿,休……休得胡说,人家少侠……舍命相救,身中毒箭,动弹不得,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慕容广谊也是身中奇毒,中气不足,而解药就在茶几之上,相隔只有数步,却无力去取,只得耐心等待,听与非言语破不雅观,当即点明。慕容千变听闻之后,不明来由地微觉失望,跟刚才三分暗喜,三分轻嗔薄怒之态颇为不同,饶是如此,却忍不住对倚天的人品高看了一眼。
顿时误会如迷雾一般被慕容广谊一句言语解开,只不过倚天扑在慕容千变身上这种男上女下的体位之势却难以改观,虽然明知误会一场,却难免两人心中动荡。倚天热火少年,血气方刚,正所谓知而慕少艾,慕容千变正值妙龄,豆蔻年华。这样和陌生男子相拥搂抱,躯体柔软,虽无什么轻薄动作,调笑言语,却也早已脸红娇喘,无地自容。
与非虽然中了五步失魂散,不过内力最浅,倚天听她刚才讥讽自己,说话声音略无滞涩,便即说道,“喂,与非,你能动弹吗,麻烦把我和你姐姐拉开一点?”
慕容与非听见倚天头一次叫唤自己的闺名,一阵亲切,调笑道,“怎么,豆腐吃够了,便要负心薄幸地把我姐姐抛弃一旁了?”
慕容千变听见倚天说要让妹妹将自己两人拉开,虽然知道这是倚天在顾全自己的名节,却颇为依依不舍,心想这般一想,当即羞红满脸,心道,你这黄花大闺女,怎地也去作那种想入非非的思春少女之念?
心念又是一转,心道,他让与非拖开,难道是对我嫌弃吗?
倚天想要跟辩解一番,却心想自己不善言辞,岂是妹妹这张伶俐小嘴的对手,当下不在多口说话,慢慢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