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水宫东北端一间阴森大殿内,一位穿着冰蓝色布袍的老者居中端坐,全身上下一片衣角也不晃动静如雕像。他的样貌与水承轩有几分相似,眉稍眼角带着肃杀之气,头发胡须梳理的整整齐齐,看上去威严庄重。
远远传来脚步声,殿门处人影闪动,蓝瞳老者与商人打扮的那位师兄一同走入,两人鼻中呼出腾腾白气,对着正中端坐不动的老者拱手施礼:“见过大师兄,让您久等了。”
见那名老者并未回答,蓝瞳老者随意跺了跺脚:“大师兄,您这殿内真够冷的……”这时上面传来一声轻哼:“那是自然,靠近福地的所在都已被人占了,我只能呆在最靠边儿的一间。”
这名老者声音冰凉,每个字听起来都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寒意:“不管我为玄水宫做过些什么,他们一样当我是外人。”
蓝瞳老者本来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听了他的抱怨连忙摆手:“大师兄是笑话我们了,你好歹在这儿还有间大殿,我们兄弟一直都住在城里,出了事情还得跑来跑去……”
葛姓老者连忙冲他使了个眼色,干笑一声岔开了这个话题:“大师兄,咱们几个有些日子没见了,不如好好喝几杯……”
“葛承泰,我本来想让童老四去试试你的底,结果他这半个月都没来找过我,一定是听了你的劝说,打算两不相助了?”
“大师兄,你我四人虽同属玄水,但是我与承海毕竟都是外姓,如今都有了家室,得师门福荫皆可衣食无忧。只求你念在同门之谊,这事儿莫要牵扯上我二人。”
见到端坐老者神情不善,蓝瞳老者连忙上前:“大师兄,其实我们两家也没什么能耐,要是真动起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呵呵呵哈哈……”正中老者突然展颜大笑起来,顿时连殿中寒意都淡了几分:“童承海,你简直是胡言乱语,怎么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葛师弟以为我要干什么?就算我真想动手,大伯他们也不会答应。”他脸上带了几分落寞:“虽然到了化生境界,可是连你都不怕我,还有什么底气闹事?”
“童师弟控制着海上船只,葛师弟你掌管沿岸采珠生意,城中大小买卖握在二弟手中,我有什么?不过是安排玄水卫巡察四方,在万里冰原上看护圣水。”
“同为水家血脉,我水承兴这一辈子顶多是个无财无权的长老,为什么上天待我如此不公?如今玄水宫已经沦落到了这般境地,难道你们还不帮我?”
“二弟为人随和处事太过宽厚,海魔封路已有数月,城中诸事受阻,他至今也拿不出一个像样儿的主意,再这样下去玄水一脉数千人的花销从哪里来?”
“我已见过城中几大世家,他们的生意都是难以维持,城中米粮价钱已涨了几十倍,难道你们就一点也不担心?”
“并非要两位师弟与水承轩翻脸,只要你们将外面真实情形说出来,如果他没有办法应对,就得将水家的生意划出一部分,也好让我那个儿子能有些依靠。”
见童承海目光闪烁望向自己,葛承泰沉思片刻缓缓点头:“好吧,既然大师兄并无恶意,我与承海就问问宗主海上之事如何处置。灵顺贤侄确实颇有做生意的天分,也到了该替咱们分忧的时候。”
水承兴连声道谢送了两人出去,转身回来后坐在殿中,脸上重现一片阴冷:“贤侄,你听到了吧,这两个家伙怎么都不肯使出全力,还得靠咱们自己。”
身穿星纹锦袍的文登荣从他身后高大屏风后缓步走出:“世伯不必担心,只要到时候所有人同时发难,水承轩有所顾忌一定会退位让贤。”
“我爹说过,姚冰衣自幼便有萦神之症,只要压力稍大就会经脉紊乱气血逆行,现在她有了身孕,反而是水世伯夺权的最佳契机。”
水承兴缓缓点头:“全凭了你们父子的声威,否则玄水城中这些世家怎么会轻易帮忙,只要庆典上大家齐心合力,以水承轩的软弱性子准得乖乖就范。”他转头对着文登荣:“听说灵儿似是有恙在身,贤侄没去探望一下?”
文登荣慢慢收起脸上笑容:“连水世伯都不能近身,何况是我这个外人。”他遥遥望着玄水宫内殿方向:“我倒想看看到了危难之时,你还能不能拒我于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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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公平,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屋中传出小刀满含委屈的大叫声:“几位前辈,你们给我评评理,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
刚刚清醒过来的水灵儿靠在床头,满脸得意御使一团散发淡淡黄光的亮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那东西看起来似是一个小小人形,飘洒着点点流萤翩翩起舞。
“吃我的,喝我的,辛辛苦苦养了你几年,每次有事都不肯出来,刚到别人身上就变成这个样子。”小刀指着那只自己从未见过的灵蛊连声质问:“你都不记得我了?到底有没有良心。”
见到他这个样子,所有人都大笑起来。水灵儿炫耀了一会儿将灵蛊收入口中:“好乖乖,快回来,免得有人眼红,咱们不让他看了。”
“小灵儿,现在觉得怎么样?”故作轻松的苗彦这才试着温声发问:“身上经脉还疼不疼?有没有什么感到不对劲儿的地方?”
笑了小刀好一会儿,水灵儿双颊微红呼吸有些急促:“苗爷爷,疼还是疼的,不过已经好了许多,前几日要是灵儿这样笑他,早就该受不住了。”
“张小刀,看来你的血还有点用,要是过几天不见好,就给本姑娘照样来一次。”听了水灵儿的话,苗彦和几位供奉微笑不语。小刀失血过多就比水灵儿早醒一会儿,若是再来一次挺不到施法完成就得性命不保。
水灵儿只是顺口说说,小刀却觉胸中火热,看到他神情古怪嘴角现出笑意,水灵儿立时醒悟过来,满面娇羞转身躺下:“有些累了,我再睡一会儿。”
他们从水灵儿房中出来,苗彦伸手搭了搭小刀脉搏:“你小子真是铁打的不成?流了那么多血,居然躺了一天就生龙活虎……”
“苗前辈,既然灵儿身子已无大碍,咱们是不是应该找出下毒之人?”小刀回想起来还是颇为后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不能这样一直等着他先动手。”
“还会有谁?一定是水承兴干的。”他们身后三位白袍老者咬牙切齿:“十几年前就是他把我们三个骗离灵儿身旁,要不然怎么会出了那档子事儿?”
严供奉摇了摇头:“三位难道忘了,当年带人找到灵儿的也是他,如果真是他下的手,何必还要多此一举?”
“我们三个当时都说是他干的,如果灵儿出了意外,他怎能月兑得了干系?”苗彦缓缓点头:“当年之事他确实最有嫌疑,不过水家从来不修毒技,连我都是十几年前才发现牵机之事,他能从何处拿到此物?”
小刀皱眉问道:“灵儿毒发前都见过谁,那些人里有没有他?”三位白袍老者同时摇头:“十几年来我们处处提防着他,他也从不凑到我们眼前找骂。”
“玄水卫虽然归他调动,但他们都是从玄水城中住了百年以上的家族中选出,还有葛童两家的人,如此重要的事情,他应该不敢让那些人来做。”
魏供奉眯着眼想了想:“这些日子见过灵儿的,除了那些送来礼物的年轻人,就只有葛承泰,他还给了灵儿一袋明珠。”
“那些珠子在哪儿?取来我看。”余供奉对着苗彦摇头苦笑:“早扔了,灵儿过去见他之后,回来就大发脾气,不仅把那些上好珍珠踩得粉碎,连那些年轻人提前送过来的稀奇宝物也无一得免。”
“屋子刚收拾干净,灵儿就全身疼痛吐血晕倒,大家都乱成一团,根本没人留意过那些碎烂东西。”
“晚辈倒有个主意,下毒那人既怀鬼胎,如果提起牵机之事一定会让他心神大乱。就请苗前辈在庆典上当着众人说出此事,谁乱了方寸就必然是他。”
三名白袍老者同时冷笑:“咱们盯了他十几年都没露出破绽,就算这毒真是他下的,谁又能看得出来?”
小刀微微一笑:“诸位请放心,只要他在晚辈旁边听到此事,心情稍微变化也瞒不过我。”如果几天前他这样说一定会被众人嗤笑,但经历过昨日疗毒之事,已经没有人觉得小刀这是狂妄大话。
“一会儿是看病的,这一会儿又成了看相的。”三位白袍老者嘀咕几句齐声叹息:“可惜啊,你小子如果早生几十年多好。”
苗彦同样沉声长叹:“是啊,如果当年我们能有你这样的本事,连雪就不会离世……”说到这里他突然变了语调:“牵机早已绝迹,我和一群弟子十几年都未寻到半点,你们说,害了连雪那人会不会和这事儿也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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