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力地爬上瞭望台,寻找秦王的身影。看到了!那一小队轻骑,跑在最前面的便是秦王大都督。
我虽没见过真正兵刃相接的场景,但是也听了不少说书,侦查敌情不是应该偷偷潜入?内外接应?眼前分明是在向郑军挑衅,不知道秦王殿下是太过自信呢还是太过自负。
果然不出一会儿,迎面遭遇郑军部队,彼众我寡,道途险恶。瞬间,他们便被敌军团团围住。秦王一马当先,前后驰骋,左右开弓,箭响之处敌军无不应弦而落。郑军似有忌惮之意,秦琼、尉迟敬德等无一不是以一敌百的强将。这时郑军一名将领提刀飞奔而出,直刺秦王而去。秦王·策马俯身顺手抽过长剑,那名将领狼狈落马。秦叔宝和尉迟恭左右而上生擒敌军大将,秦王立于马上睨视郑军,兵士们看到将领被擒迟迟不敢上前。秦王又带领数人斩杀百人,血染战衣,尘埃满面。敌军恐惧,纷纷弃甲而走。
我爬下瞭望台跑回岗位,原来他们俘获的是王世充的左建威将军燕琪。据淮安说他家王爷经常这么干,没有丝毫不妥,言语间充满自豪。我想起那心惊胆战的场面,秦王有如天神下凡一般的表演,突然了解了元吉说的“每逢战事,二哥总能独领风骚”的含义了。
依我看,他除了骁勇、魄力,还有几分运气。如若不然,恐怕早就见了阎王。
秦王提甲归来,虽然尘满面鬓茹灰,一身血气却丝毫不现狼狈,反而平添了几分英王的风采。可惜守营的将士不这么想,据说他们没认出主帅,差点拒不接纳。
我擦拭着秦王的铠甲,一层足足有三十斤重,多沉呀···而且将军们通常身披双层战甲,也就是六十斤重,这样驰骋沙场力战万敌,绝对不是常人能及。我看着擦拭干净的金属满意地拍拍手起身···
“啊——”我连忙捂住眼睛转身蹲回墙角,尽量平稳声音问他,“你,你怎么月兑衣服了”
秦王殿下正月兑下内衫露出精壮的背部,不以为然地道,“洗掉”
“我是说,你怎么不说一声”深呼吸,深呼吸,“我,我要出去”
“哗啦——”有人入浴的声音。一件宽大的衣服从天而降落在我的头上,我胡乱卷了一堆衣服眯着眼睛跌跌撞撞地模出帐外,身后传来一阵响亮的笑声。
可恶,我使劲地搓着手里的衣服,恨不得撕成碎片。
“小乌龟,你怎么还在洗衣服”秦叔宝缓步踱来。
“还不是拜某人所赐”
“没想到你还真的乖乖认罚”秦叔宝在我身边坐下,给我看他的袖口说道,“缝得还挺结实的,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是你们大都督没有知人善用而已”
“又变成牙尖嘴利的丫头了”
“书宝,齐王什么时候到呀?”我将衣服浸入水中问他。
“你叫我什么?”他激动地把脸凑到我面前。
“书宝啊,不是你的字吗”
“是是,”他连连点头,回道,“齐王已经到了,他的营帐就在三里外”
“什么?!”我一把甩开衣服质问他,“我怎么不知道?”
“战事要紧,谁管你的儿女情···喂,你去哪里啊”
“当然是去找齐王啊”我跑出去几步,又跑回来把衣服晾好。
“你先回营帐跟大都督说一声,不然小心又要受罚”书宝提醒道。我想了想他说的有道理,这里毕竟是军营。
我洗好衣服已经错过吃饭时间很久了,但是我只想快点见到元吉,倒也不介意有没有晚饭。我跑得脸颊泛红,还好一进营帐就看见秦王坐在书案后。嗯?还有饭菜的香味,我用力嗅了嗅,没有错还有肉香呢。
“过来吃饭”秦王殿下放下笔指了指桌案上的晚膳。
“给我留的吗”
他点了一下头,我突然觉得胃口极好,捧起饭菜就把脸埋了进去。一时忘了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等我嚼完最后一片菜叶,发现他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的脸,我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他低语道,“真像小狗”。
这本该是句骂人的话,不知怎的此时从他嘴里说出来竟有种赞美的意思。我没仔细看过秦王,此时发现他长得极为好看,神清俊朗,白瓷皓齿,让人移不开眼睛···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大手向我伸来,我心中警铃大作连连退开两步。他不悦地皱起眉头说道,“衣领上有饭粒”
“哦,”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告诉他,“我想去见齐王”
“出帐往右走,让淮安带你去”
我欢快地跑了出去,他好像又说了什么“···早去早···”我已听不真切了。
“元吉!”我进帐的时候,尉迟敬德正往外走,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没放在心上。
我神神秘秘地将“兵符”塞到他手上,长吁了一口气,“总算可以安心了”
他摊开手掌看向那个小东西问道,“这是你来的原因?”
“是啊”我在他眼里看见自己兴奋得双眼发亮,“你来了我好高兴”
他轻笑了一声,将“兵符”收进袖口道,“我在王府等了你两日”
我红了脸,低声解释,“我误以为你已经来新安了,所以追了过来。你来了,怎么不让我知道?”
他拱起一道眉毛调笑道,“你这不是找来了吗”
“你笑我”我背过身去。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他牵我到床沿坐下,“军旅生活可好?”
“我去看战马被丘行恭认作偷马贼,然后就罚做火头军”
“火头军?”他皱眉道。
“是啊,不过”我嘿嘿一笑,“这与其说是罚我,不如说是罚他们。我做的饭菜···”我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继续说,“很难吃的···所以只做了一顿午膳就换成洗衣服去了”
他嘴角含笑地听我往下说,“元吉,我可以换到你的帐下吗?”
“当然,”他一口答应,“明日我去和二哥说”。他又想起了什么问我,“你都在哪里过的夜?”
“大部分时候都是晚上轮值,白天打盹儿”我看了看帐外似乎无人,轻声询问他,“晚上···我可以留下吗”
他又笑了,说道,“媚儿真热情呀”
我两颊发烫,幸好他没折磨我太久就答允了。他和衣而卧,拉我在他身边躺下,我缩在床沿小心翼翼地翻身调整姿势。他长臂一揽将我收进怀抱,低声说道,“不要乱动,我需要休息”。我点点头,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一夜无眠。
第二天当我醒来的时候,元吉已经上战场了。淮安说他家王爷怒了,清晨率领五万精兵逼向慈涧呼应罗士信,一准儿打得王世充落花流水。
不出意料,王世充见唐军来势勇猛,从慈涧拔营而还,撤入洛阳城中。于是,唐军完成了包围洛阳的部署,下一步就是攻城了。表面上王世充只剩下困兽之斗了,然而在劣势下守城却是他的成名绝技。先生曾多次说过当日李密攻打洛阳的情形,一度屡战屡胜,但是,笑到最后的却还是王世充。
秦王又下令让王君廓自洛口出兵切断洛阳的粮食补给线,如此一来,王世充便面临了比李密攻城时更大的困境,凶猛的反扑势在必行。到八月中旬,我们在青城宫一带扎营,与郑军隔河对峙。
王世充隔着洛水向秦王喊话希望和平共处互惠互利,结果遭到了宇文士及冷冰冰的拒绝。围城的攻略稳步推进,洛阳城的危机一天胜过一天。
“都说狗急了还会跳墙,难道郑军不会采取行动?”我问元吉。
“他不敢轻易出战”
“你能如此笃定?”我不解地问,“不会弄个偷袭之类的?”
元吉的胸膛抵在我的背上,他的胸腔一阵起伏鸣动,笑道,“去年二月,王世充攻打新安,手下有两名大将领兵前往。刚在九曲与唐军接触二人就带着亲信离开阵地一路朝我营飞奔而去,媚儿猜猜这两位降将是谁?”
“我听先生说过,是秦琼(秦叔宝)和程知节(程咬金)”
元吉点点头,说,“去年七月,王世充命罗士信攻击谷州,结果一如当日的程知节和秦琼,罗士信带着他的一千部众投奔我朝”
“嗯,难怪此人多疑,”我补充道,“据说是因为罗士信的骏马被王世充的侄子给夺去了”
“这又是哪里听来的?”
“先生说的,先生说书很精彩的”
“真想见见你那位先生”元吉半眯着眼睛说道。
我没听出他语调里的危险信息,遗憾地摇摇头,“先生来无影去无踪,我都不知道他身在何方。要是还能听到他说书就好了···唔···”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揉着红肿的唇畔。
“我不喜欢你提起别的男子”元吉半似玩笑地警告道。
“我要是提了呢?”我眨眨眼。
“我就像刚才那样···惩罚你”他在我耳边呼气。
我低着头回他“那我选择惩罚”
他怔了一下,随即扬起一枚开怀的笑容,“媚儿,你总是有办法让我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