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不会贸然行动”他宽慰道。
“二哥,你去此战必胜”
“你这么有把握?”二哥的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面。
“二哥是常胜将军,冲锋陷阵这么多年,被逼入绝境有很多次,但从没被流矢和刀剑伤过”
二哥半眯了眼睛,问道“你在担心元吉?”
“记得唐军攻打王世充时,各地不战而降。原因就是二哥一举围了洛阳城,兵势浩大,军心盛锐。如今史万宝败北,刘黑闼必然军心大振,只怕窦建德旧部纷纷响应,各地人心思叛”
“元吉懂得诛心的道理,他已宣布大赦···”
“二哥为什么不愿去救”我有些动怒地打断他,二哥端详我一会儿抿唇不语。淮安小心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我气冲冲回到房间,采苹劝道,“王妃不该生气”
“是呀,王爷才是该生气的”淮安帮腔。
“王妃,你冷静想想,秦王岂是那样的人?”
我看他们一眼,心底已有几分悔意,他们继续劝说:“洺水一战,王爷已经痛失一名大将——罗士信,如今又刚没了小王爷,一个是挚友,一个是堂弟,王妃真的不应该说出那样的话来”
我自知理亏,听他往下说,“王妃亲历过战场,知道秦王总是以少战众,千难万险中身先士卒,岂是贪生怕死,见死不救的人?”
“···你们让我静一静”
采苹和淮安对视一眼,退出房间。我在房里坐立难安,终于等到采苹睡下,披了衣服打开·房门。二哥仍然守在门外,月光下一抹修长的身影,让我想起巷子里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
我走到二哥身边,仰头看他的侧脸。二哥转过脸来,我又低下头去。
“二哥,白天是我一时情急,说话不知轻重,你别放在心上···”我很羞愧,二哥的大手落在我的头顶柔声唤了一句“小乌龟···”
二哥肯定在笑我,我的头埋得更低了,咕哝道“都说关心则乱,二哥别跟我一般计较吧···”
“关心则乱···”二哥别具深意地重复道。
我偷偷打量他的神色,神仙一样英明神武的二哥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太子会去解围”二哥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耐心解释道,“太子已经向父皇请命东征,所以,不需要我去了。刘黑闼能够东山再起,究其一点是旧部仍然忠诚于他。这是因为前次破敌之后,刘黑闼被擒获的旧部被尽数斩杀,未俘获的受到通缉,妻子儿女因之入狱。为今之计,若是武力镇·压加上安定人心,那么刘黑闼就可以不攻自破”。
***
十一月,皇上派太子李建成东征,统帅各路兵马。
武德六年正月,刘黑闼被所署饶州刺史诸葛德威捉拿,送交太子李建成,被太子处死。太子与齐王凯旋而归。
“王妃,王爷来了!”采苹兴高采烈地跑进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二哥来了有什么好稀奇的。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我立刻起身出门解马飞奔,从别院一直奔到郊外···
我在跑什么?
我自己也不甚清楚,冷风吹得青丝凌乱,双颊刺痛,我慢慢驱马来到河边,河面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我蹲在地上,拿出玉箫迷茫地看着···
身后有马蹄声追随而来,二哥“吁——”了一声下马。
“小乌龟,又躲起来了”二哥声音里颇有几分无奈。
我只低头不语,他突然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玉箫要往远处扔去,我连忙起身抢夺,无奈身高相差太大,我踮起脚尖只能够到他的手臂,“二哥,还我”
“既然看了伤心,不如扔掉算了”二哥拱起一道眉毛。
“我没伤心,我只是···”担心···
“只是什么?”二哥低下头来,口中呼出白色的雾气。
“反正还我”我又伸手去抢,二哥单手举着玉箫,另一只手稳住我的腰部。这时我才发现自己一手抓着他的胸襟,一手握在他的手臂,整个人挂在二哥身上。二哥眼里闪着莫名的光彩,我一把将他推开,生气道“二哥欺负人”
他朗声一笑,从背后递来玉箫,俯身在我耳边低问:“小乌龟,生气了?”
我知道二哥的用意,闷闷地回答,“不生气···”
“二哥给你赔礼”他递过来一把小巧的弯刀,我被他逗乐了,二哥直直地望着我,眼睛里有小小的火花跳动,我挡住他的眼睛说“大都督使诈,真会调戏姑娘家”
二哥一愣退开一步,俊脸露出不解的神色,我看到他这个样子更加愉快起来,这样的二哥真是难得一见。
二哥送的弯刀不算精致,但是刀刃锋利,握在手里大小刚好。我模着泛白的牛皮套子,上面有四个模糊的小字“济世···民?”
“济世救民”
“二哥的名字?”我睁大了眼睛,二哥颇富兴味地弯起嘴角。
“无功不受禄”我将二哥的弯刀塞回去,二哥顺手拿了我的匕首说,“一物换一物”
“还我”我连忙起身去夺,马上又意识到会撞到二哥身上,背过身去红了两只耳朵。“小、乌、龟”二哥用玉箫敲了一下我的额头,我吃痛地瞪着他。
“媚儿···”二哥神情专注,我又做了缩头乌龟拿手捂住眼睛说,“我知道我任性了”
二哥握拳低笑,道“我想说的是···你怎么驾驭‘白蹄乌’的?”
“白蹄乌?”我回首观望那匹毛色纯黑,四蹄俱白的骏马。
“白蹄乌是匹烈马,曾经摔断驯马师的脊梁骨”
“······”我不知道它如此危险。
“···你不知道?”
我冲他扮个鬼脸,起身走向白蹄乌,白蹄乌昂首挺立气宇轩昂,像极了他的主人。我抿唇一笑,握拳、扯缰绳、翻身上马,二哥坐于另一匹,我低头自问:若是他介意···怎么办···
二哥宽慰道“媚儿,若是他介意,我便···”
“二哥”我扬起额头冲他微笑,“你永远是我的好二哥!”
二哥竟能看穿我的心事···
“驾!”
***
乳母与陈氏被元吉遣回老家,从此齐王府里再没有这两个人出现。不仅后院的女眷少了,前院的护卫也作了不少变动。元吉经常将我带在身边,便是出入东宫,我也跟随左右。
“元吉,晚上会见到二哥他们吗”我在马车里问。
“媚儿,今晚是给大哥庆功,不会有秦王府的人”我见他似乎不愿提起二哥,便换了话题问“你们是怎么降服刘黑闼部众的?”
元吉告诉我,“大哥手下有个厉害的冼马叫魏征,他建议大哥采用‘诛心’的策略,眼下大赦无人相信,不如释放汉东军的俘虏加以安抚劝慰,放他们回去,这么一来刘黑闼可不攻自破”
此人的思量竟跟二哥不谋而合!
“媚儿”元吉刮了一下我的鼻梁道,“一听兵法就来劲儿了?”
“这人好厉害”
元吉点头道,“也是他劝大哥向父皇请求率军东征的”
“是吗”
“他认为秦王功盖天下,中外归心,太子是因为年长位居东宫,没有大功镇服内海。现在刘黑闼只是散亡之余,众不满万,资粮匮乏,太子带大军前往,势如拉朽,如此一来,既可以取得功名,又可以结纳山东豪杰,才能自安啊···媚儿,你怎么皱鼻子?”
“此人似有离间之嫌”
“呵呵,就算他不说,也会有人说,何况不管说与不说,二哥对大哥的威胁是不争的事实”
“我不相信二哥会有谋逆之心”
元吉握着我的手叮嘱道,“我知道这次二哥帮了你,你便替他说起好话了。切记,今后在东宫里决不能做这样的言论。二哥在武德四年就开始锐意经籍,开文学馆以待四方之士,天下刚一平定,他就转武为文,聪明如你,猜猜他是什么用意?”
“这也是那个魏征说的么?”
“你也看出了二哥的真正意图是吗?”
“秦王府的文人学士,狼虎猛将们我也曾见过的,都是刚正忠直之士”
“媚儿,我近来常想你这十九年究竟是如何过来的”他抬起我的下巴,“时而很是天真,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所以你将我带在身边了?”
元吉略点一下头,我们走在东宫的走廊上,迎面走来一个三十上下的青年男子,他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停住脚步向元吉行礼。宴会开始之后,那双眼睛时不时地往我脸上探来,我原本也习惯了男子的注目,但是他的眼神却很特别,不像是平常倾慕的意思。
我问元吉那人是谁,元吉说他便是魏征。席上歌舞升平,你劝一杯,我敬一盏,太子与幕僚和乐融融。酒过三巡,舞姬们纷纷退下,大臣们说起正事来了。于是,我辞了元吉到后院找太子妃闲话家常。
“媚儿,好些天没见到你”太子妃看上去有些憔悴,我关心地询问她“太子妃近来安好?怎么气色不佳呢?”
“无妨,有些体虚罢了”太子妃摇摇头,“媚儿有没有听说京师里的怪事儿?”
“什么怪事,太子妃说来听听”
“据说京师前阵子出了采花贼,飞檐走壁武艺高强,专挑大户人家的后院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