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开二哥的衣襟,手下一片湿漉漉的触感,再看二哥的衣袍湿了一大片,不禁问“二哥抱我回来的?”
“是”二哥有趣地端详我逐渐通红的脸,我别过脸,他轻咳一声道“我去换身衣服”
“二哥···”我叫住他,“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二哥拱起一道眉毛,“你刚救了我的孩子,现在问能不能?”
我严肃地看着他说,“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希望二哥能饶过元吉”
二哥注视着我的表情问“媚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不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二哥承诺道“他是我的胞弟,我绝不会害他性命”
我放心了,又听二哥问道“你不为自己求吗”
“夫妻本是同命鸟,他若无虞,我便安好”
“母亲,什么是同命鸟?”青雀的声音在帐外响起,长孙姐姐带着青雀走进来,轻拍青雀的后背道“还不快谢谢你姨娘”
“青雀跪谢姨娘救命之恩”
“使不得,”我连忙扶他起来,看他胖嘟嘟白女敕女敕的小脸,忍不住亲了一下,“姨娘见了青雀喜欢都来不及,哪里还要你谢”
青雀的小脸泛起一层红晕,嘟着嘴说“青雀也喜欢姨娘,姨娘以后要常来陪青雀玩儿”
“好”我满口答应。
青雀突然忸怩起来,问道,“青雀将来可以娶姨娘吗?”
这一问让我们都愣住了,我忍不住笑出声来,问他“等你长成少年,姨娘都成老婆婆了”
“姨娘成了老婆婆我也喜欢”没想到他还挺固执。
我笑着对姐姐说“将来定是个多情公子,可惜呀,青雀,姨娘已经嫁给你小叔叔了”
“恨不相逢未嫁时”青雀皱起小眉头,红艳艳的小嘴好不可爱。
“这句不是这样用,去看你大哥”二哥一把抱起青雀大步往屋外走去。我望着一大一小的身影好生羡慕,“若是我和元吉也能有个孩子就好了”
长孙姐姐宽慰道“你们年轻,无需着急”
“承乾没有大碍吧”
“已经醒了,只是脚踝受损,大夫说需要静养数月。幸亏你发现得早,不然恐怕···”
“吉人自有天相,姐姐不要太过担心。姐姐,书宝还在府上吗?”
“还在,我让他过来”
“不,我该回府了,出去见他”
我与书宝并肩走在路上,我问他“书宝,你是良将还是忠将?”
书宝回答:“我最初是隋将来护儿的部将,后随张须陀讨伐李密,归于裴仁基部下,又随裴仁基投降李密,李密失败后投降王世充,因为不满王世充而投唐,被皇上分配在秦王帐下。我自认每战必先,常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算得上是良将,至于忠将···”书宝笑了一笑,“若是忠于隋朝我应该以身殉国才对”
“所以你自认是良将而非忠将咯?”
“小乌龟,有话直说”书宝站在我面前。
“书宝,你忠于秦王吗”我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问“就像杜如晦、房玄龄他们一般?”
“房谋杜断,他们是秦王府的军师主干”书宝坦荡地告诉我“我,忠于大唐百姓”
我松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兄弟始终是兄弟,他们再怎么厌恶,到底都有相似的地方。书宝,不管是太子还是秦王,他们都善于‘笼络人心’,如果你不参与便是再好不过了”
“呵呵,媚儿,难得你还会为我·操心”
“你于我如同手足,怎能不操心”我笑笑。
“那你可知齐王贿赂过我和尉迟以及段志宏?”书宝的表情完全没有玩笑的意思,我皱眉问“那你们有收吗?”
“自然是拒绝了”书宝盯着我的脸,我笑道“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将计就计吗,大都督的拿手绝活呀”
“媚儿,你果然与众不同。秦王知道后,便吩咐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尽管收下。不收,反而让他们加强了戒心”
“书宝,你和我说这些,是不是不妥···?”
“小乌龟,就像你说的,我要是置身事外不管谁败谁成都可以性命无虞,而你亦然”
“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乌龟,秦王对你不一般”书宝言尽于此,与我分手道别。
***
皇上前往宜君仁智宫避暑,世民、元吉皆随行前往,而太子建成留守京师。太子妃召我去东宫陪伴,我在东宫门口与两名官员擦身而过,看他们行色匆匆似有要事缠身。
我正思索间,太子令我上前说话,我推说“不好让太子妃久等”
太子却说“无妨,她等一刻也是等,等两刻也是等。我问你,你上次的办法是怎么想出来的?”
“太子说的是什么办法?”
“就是你分梨的办法”太子颇感兴趣地说道,“若你是个男儿,有此才智必能做一番大事业”
“太子谬赞,那法子并不是我自己想的,只是隐约记得有人这么做过所以依样画葫芦而已”
“活学活用亦是才能啊”太子似乎还有话要说,他上前一步问,“大唐女儿不输豪杰,女子亦可作为的。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助元吉一臂之力?”
“太子说的我不懂,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帮他什么呢?”
“都说你们鹣鲽情深,从元吉为了你弑杀乳母可见一斑呐···”
元吉杀了乳母?!
太子不理会我的惊讶,自顾自地说下去,“···既然能够性命相托,那么举手之劳自然不在话下吧,我思虑再三,这个人选非你不可”
我尚未平复心绪,太子又抛出一个令人震惊的计谋“美人计,媚儿应该听说过”
“美人计?”
“对,就是美人计”太子点头道,“你与秦王府熟识,他们对你没有戒心,你若假意与他相好,那么秦王府的机密便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
假意相好,探囊取物···我往后退去,“太子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秦王又岂会因为一个女子而迷失心智”
“不,你当得起”太子跨前一步道“你没发现只要有你在场,二弟一双眸子便只贪恋地望着你,从头到尾像瞧不够似的”
“太子怕是看错了,秦王·刚烈正直岂会做这种苟合的事情”
“刚烈正直?”太子突然不屑地笑了一声,道“他越是装得道貌岸然,心底便越是渴望这种事情。长孙氏太过端庄贤淑,哪个男人不爱妩媚风流?你当他府里的三妻四妾都是摆设么,再说,你当真以为他是正人君子吗。你没想过元吉为什么会在洺水之战时徘徊,就是因为他送信告诉元吉你出了事情故意扰乱他的意志,明知道元吉性急却故意激他动手杀人,他可不是什么心地纯良之辈”
太子咄咄逼人,看来非要问出个答案来,我问他“此事元吉怎么说?”
“元吉向来支持我,自然不会有二话”
“如果我不同意呢”
“没有你,我们一样能成事。只不过,元吉要冒点风险罢了”太子拂袖离去,留我伫立在原地。
太子虽然赏识人才,但是在识人善用,招纳人才上却输二哥一等。真要较量起来,两者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听他的口气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但是如果真的有十足的把握,又何必让我去勾·引二哥。他太小看二哥了,若输了便输在轻敌上。
只是···太子若是输了,元吉会是什么结果?刚才他说“元吉要冒点风险”,我又记起元吉与我说的话“大哥希望我在途中动手”“安危之计,决在今岁”······不好!元吉千万不能贸然行事!
“媚儿,你怎么了?”太子妃推着我的手。
“太子妃,我刚才与两个官人擦肩而过,看着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人”
“东宫来往的官员不少,我也不知你说的是谁”太子妃想了想说,“不过这两日郎将尔朱焕、校尉桥公山来得勤,或许是他们。你对官员还会留心?”
“那倒没有,许是哪里见过,随口问问”
“媚儿,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别是中暑了吧”太子妃关切道“若不是别院都被那班壮士占去了,我们也到郊外小住”
“什么人还能占了太子的别院?”
“别提了,他们男人就知道比武布阵,也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几百号武士养在别院里,成天比试武功吆喝呐喊的”太子妃愁道“前儿个才因‘长林兵’的事情受了父皇的谴责,一点也不受教”
太子私自招募两千多人为东宫卫士,号称“长林兵”分别驻守东宫的左右长林门,后来又使令可达志从燕王李艺发幽州突骑三百置于东宫诸坊,欲以补东宫长上,结果被人告发。太子因此受到皇上的谴责,可达志被流放到隽州。此事我也有所耳闻,现如今太子又蓄养勇士,意图为何?
我不敢深想,快马加鞭赶往仁寿宫,元吉切勿轻举妄动才好···
“什么人,擅闯行宫”
“我是齐王府的人,要见齐王殿下”我将令牌交给护卫,后者确认之后命人带我去找齐王。
我们路过一处树林,只听马声嘶鸣,一阵马蹄蹦腾之响传来。
我往声音来处看去,空地上一匹高头大马嘶鸣不断,前后蹬腿昂扬,拼命将身上的驯马师摔下马去。
“你在这里等等,我进去通传”我愣愣地答应着,为那驯马师捏了一把冷汗。再看他身手矫健,一把抓住马鬃毛不放,任凭那桀骜不驯的马儿跃身折腾却不能将他摆月兑。
林间的阳光落在他俊朗的眉宇之间,神色清明眼神坚毅,待我看清他的相貌不禁倒吸一口气——是二哥!
那马儿一个纵身几乎直立,二哥的双腿已经甩在空中,我惊惧地捂住嘴巴,二哥却镇定地抓着马鬃毛稳稳落回马背上,“马蹄子磨得差不多了,该上铁蹄了!”说着还拍了一下马脖子。
那马儿终于屈服,不再反抗。二哥意气风发地坐于马上,微微一笑如冰雪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