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装简便的一行人,约莫十几人,骑在马上不疾不徐地走着,既不像赶路人那么匆忙,亦不似游山玩水的文人雅客那么闲适,他们不动声色地以一位穿着湖水蓝袍子、头戴白玉冠,气质不凡的贵公子为中心,谨慎戒护着。
骑在最前头探路的朝阳看见平州城已出现在眼前,策马返回贵公子身边,毕恭毕敬的禀报。
“王爷,即将进入平州城,是否即刻通知地方官衙接迎?”
“免了,劳师动众苦的是百姓,日后有的是时间接见地方官员,不急于一时。”受封静王的七皇子皇甫泉如此说道。
他不打算惊动大小辟员出来迎接,打扰百姓生活,何况,平州泰半以武官武将为主,要他们学着文官那套繁文缛节……还是饶了这些保家卫国的勇士吧。
“那可要直接进王府?”
“不急,素闻镇北大将军威名,不妨先至客栈住蚌几日观察实情,也探探地方民情,日后要长居此地,尽早掌握状况为上。”
“王爷说得是。”朝阳恭敬答道,绝对的服从,没有任何异议。
在京城,现在应是飒爽的秋季,枫叶开得正红的时候,但越接近平州,气候越是寒冷,红叶被结了霜的枯树取代,尚未到冬季,已能感受到冬天的气息。
“王爷,属下还发现一件怪事,这路似乎太过平静,连个人影也没有,属下听闻这个时节应是往来平州贩卖过冬物品的商人最热络的时候,但自从进山后就没瞧见任何人影,必然有问题。”朝阳据实回报他所观察到的异常,语气谨慎中带着疑虑,彷佛有什么不寻常之处令他十分介意。
到目前为止,一路走来平静无事,眼见就要抵达目的地,若非风雨前的宁静,就真有古怪了。
“确实太静了,静得本王都快忘记京里有多热闹、多刺激,说书人是怎么说的,百死千难,九死一生?”
终日和一群嗜血猛兽纠缠在一起,他能没缺腿少胳臂的存活至今,已算是福大命大,比那些没被生下、生下夭折、没夭折变残废、没残废得失心疯的手足们好太多了。
宫廷,是个充满阴谋的地方,稍有松懈便会让人从背后捅一刀,还不一定查得出是谁在搞鬼,任何人都不能相信,也绝不能交付真心。
不亲不疏,永远处之淡然,笑看一切,就是他皇甫泉的安身之道。
“属下惶恐,请王爷恕罪。”朝阳立即跪地请罪,为主子多次蒙难,险遭不幸而自责。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命到五更,本王要是真有什么万一也不是你的错。瞧,本王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你不必急着跪拜请罪,起来吧。”
“是。”朝阳起身却未上马,他一手抓住主子坐骑的缰绳,一手按在腰际的佩剑上,双眼仔细观察周遭,任何动静都不放过。
他的反应影响了所有人,前进速度都放慢下来,不动声色的整齐停在空旷处。
“朝阳。”皇甫泉自然也了解他的举动,示意他不必过于担忧,一切都在掌握中。
的确,这趟平州行太过顺遂,他可不认为京里那群争太子之位争红眼的人,会真以为他到了平州就失去威胁性,毕竟,他本有极大可能成为储君,尽避他很干脆的放弃一切,显然还是不能让那些人安心。
他很清楚一定会有事发生,若不在前往平州的路上,那在平州城内,必定有其他足以令他致命的危机。
“全体戒备,听指令。”朝阳一声令下,所有护卫以皇甫泉为中心排成阵形,蓄势待发,随时准备为主子抛头颅、洒热血。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皆兵的紧张氛围,每个人都提高警觉,蓦地,众人将视线转向同一方向—
约莫五、六十人的马贼突然出现,个个身着黑衣,看上去与一般马贼无异,但他们杀气太重,不像以抢劫为主,倒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而且似乎对静王的项上人头势在必得。
双方视线对上,对方率先发难,朝阳立刻率众反击,严守防线,绝不让他们越雷池半步。
皇甫泉被团团守在中间,没事似的看着身旁的激烈战斗,手摇着白玉扇,神情从容不迫,不见半丝惊慌,还有心思观察这次的杀手素质如何,而后嘴角微扬,看来会耽搁一些时间,但这点程度尚不需要担忧。
正当战况激烈时,远方突然来了另一支十人马队,着正规军服装,似乎是平州的常备军之一。
皇甫泉神情自若地安坐马上,细细留心情势,飞快推算来者是敌是友。
是京里勾结了地方官员要取他的命,再嫁祸给马贼?还是驻军接获通报,正常出勤剿匪?
只见一模样俊秀的少年骑在枣红色的马上,手持长枪,身手矫健,枪枪命中要害,三两下竟把善于杀人的一帮伪马贼全给生擒。
“想死?没我允许谁都死不了,杀人劫掠也要经审判才定罪,急什么急,赶投胎也不是这赶法,大熊,把这些人都带回去候审,少了哪个我唯你是问!”
少年迅雷不及掩耳的以枪头打掉其中一人的死药,严声下令,颇有威仪,英姿飒爽。
被称为大熊的男子虎背熊腰,粗犷豪迈的命下属把一帮人缴械捆绑起来,像货物一样堆栈成山。
一身戎装的少年利落地纵身下马,手提长枪,单手抬起其中一人的脸,微微皱眉,又看了看其他人。
怪了,都是外来的生人。平州方圆百里哪处的寨子他不熟,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在他爹镇北大将军眼皮底下生事。
“你们从哪里来的?来平州做什么?”他大声喝问。
他们一声不吭,纪律好到令人起疑,卓越身手与隐藏在眼底的血腥味,让长年见惯杀戮的少年有了另一番推测。
“该不会是哪个部落派来的细作?”如此事情就严重了,这表示边关守将出了纰漏,竟让这些人潜入关内,回头必追究责任。
“我看还真像这回事,普通马贼哪会有这么精良的武器,瞧他们的长相也和咱们本地不一样,这次肯定又立大功了!”大熊眉开眼笑的道。
“若真如此,那边那几个也不会是普通人。”把一干人犯交给大熊处理后,少年将注意力转到被冷落在一旁的“受害者”身上。
他昂首阔步朝他们走去,止步在护卫面前,仔仔细细审视着这群被袭击的人,确认是否有任何可疑之处,毕竟这些人看起来也不像寻常百姓,同样太有纪律,以及—瞧了眼他们的阵形与被保护的人—太过贵气。
居中的人肯定身分不低,他立即有此推论。
“我乃镇北大将军麾下小将,你们是什么人,来平州做什么,全给我交代清楚,否则,谁也别想走!”一手竖长枪,一手扠腰,声音洪亮,威风凛凛,颇有一夫当关的气势。
马背上的皇甫泉仔细打量少年一会儿,讶异的目光止在他脸上。
凭他在宫中阅人无数,这人朱唇红艳齿如编贝,莹眸如星眉若柳叶,姿容秀丽,阳刚不足阴柔有余,分明是女相,哪是什么少年武将,再说,她也没喉结,不可能是男的。
只是,这名少女未免过于特别了一点,皮肤晒得黝黑,一点也不细女敕,身形略显娇小却也健壮,看不出一丝柔软身段,完全没有半点闺阁女子之样,与宫中那些争奇斗艳、娇柔妖娆的女人们截然不同,深深吸引他的注意,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看她穿着军装,倒还挺像个英姿飒爽的俊逸小将,轻而易举就能挥舞沉甸甸的铁枪制敌,可见武艺不凡且力大无穷。
镇北大将军麾下有女将?
这倒新鲜,女人习武不稀奇,从军就稀奇了,就他所知,本朝似乎没用女将的先例,熊大将军的作风还真让人惊讶。
但,毕竟是女孩家,武刀弄枪似乎太危险了,他不是很赞同,而且一个姑娘家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家中,要来平州这个边关从戎?况且撇开身形不谈,容貌倒也是十分姣好,以她的姿色,就算选入宫中也毫不逊色,他倒想知道其中缘由,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要放弃安稳的日子选择军旅生活,这可是连男人都吃不消的艰苦事。
向身旁的人使了眼色,朝阳接收到主子的示意,取出证明身分的玺印,向前一步,“我家主子乃是受封平州静王的—”
“得了,又是京里来的无能皇子王孙,我说嘛,男人长这么漂亮肯定是一肚子草包的纨裤子弟,看看这皮肤白的,唉唉唉,好好一个男人怎么像个姑娘似的还拿什么扇子呀,快扔掉吧,耍刀舞剑才象样嘛!”她打断朝阳的话,语气不屑。
这位京里来的是谁都无所谓,会封到平州想必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能在这熬多久都是个未知数,她才不怕得罪他,上个王爷只在这做了八个月就挂了,这个看来也是娇生惯养,没什么用处,肯定不会撑太久。
反正在她眼里他根本不是个男人,怎么有男人比女人还美、还秀气的,他若往百花楼一站,肯定把现任花魁比下去。
皇甫泉对她的快言快语有些讶异,不太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自己这张像极母妃的容貌一向深受女性喜爱,上至太皇太后,下至京中各户闺女,人人赞誉有加,可到她眼里,竟然被嫌像姑娘,不是个男人
母妃若地下有知,自己最自豪的儿子被嫌成这样,不知是否会气得活过来?
“放肆,不得无礼!”朝阳护主心切,见不得有人如此轻蔑自家主子。
“我说得是实话。”她理直气壮的将人家的主子品头论足一番,“我看人是最准的,你家主子十成十懂琴棋书画诗酒茶这些玩意,窑子里的姑娘哪个不懂,我有说错吗?”枉费他生为男人却不知进取,净学些姑娘家的东西,气煞人也。
朝阳一时语塞,因为主子真的精通这些,无可反驳,也对她说话这么直白感到不自在。
“那么何者才算符合妳标准的男人?”皇甫泉端出虚心求教的模样,想弄清是京里与平州的审美观不同,还是单纯眼前这位雌雄难辨的姑娘眼光异于常人。
听到问话,她打量了挡在面前的朝阳一眼,“你这护卫倒还象样,肌肉结实、孔武有力,身手挺不错的,叫什么名字?”
“朝阳。”被点名者照主子的意思回话。
她点点头,继续道:“好名字,只当个护卫太可惜,来镇北大将军麾下,立功杀敌卫国吧,这才是堂堂男子汉应为之事!傍个姑娘似的主子当看门狗,太委屈了,男儿要热血激昂、不畏生死、沙场上论英雄,这才叫有凌云壮志、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皇甫泉故作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是有几分道理,听闻平州民风剽悍,果不虚言,不愧是镇守北疆的勇士。”
“那是当然。”她对平州乡亲的英勇善战相当自豪。
“想必妳也不是泛泛之辈,都忘了,尚未请教这位英雄怎么称呼?”浅浅一笑,他眼角闪着狡黠的精光,似乎别有用心。
这么直率的姑娘,京里可不多见,尤其是敢当着他的面将他批评得一无是处,她还是头一人,至今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和青楼花娘是同一级别
有意思,他对她的兴趣顿时高涨。
阿谀奉承的话他听得太多,身边也不缺曲意承欢的女人,愿意对他说真话的却一个也没有,这就显得她的特别与珍贵,尽避她对他似乎有些误解,但他不以为意,反而想多了解她一些,暗忖着要将这有意思的姑娘拐到身边,想必能让他在平州的日子充满乐趣。
“我姓熊,名字不重要。”她一点也不想使用爹起的名字,气势陡然减弱,好像怕被人追问似的,目光有些闪烁。
“熊?与镇北大将军同姓?是他的—”
传闻熊将军只有一子,是平州的少年英雄,那么眼前这位是熊大将军的义女,还是同宗的宗室女?或者只是单纯同姓?
“问那么多做什么!现在是我在审你,不是你在审我,这里是平州,一切要照平州的规矩来,不兴你们京里那套,别以为官大一级就能压死人,没有我们将士保家卫国、战场上牺牲,皇上连龙椅都坐不稳!”她急忙打断他的问话转移话题,语气激动起来。
她素来看不起京里来的王亲贵冑,他们这群养尊处优的人,哪懂战场杀戮的血腥残酷,这,才是现实。
说这江山是她爹与无数将士的鲜血保下的,她问心无愧,也不怕人知道,特别是京里来的。
就以往的经验,京里来的绣花枕头一向看不起武官,自以为是皇室宗亲就不得了,老爱在军政上扯武官的后腿,与文官沆瀣一气,还以身分地位逼他们从命,拿边防大事开玩笑,一旦出事,又全推到武官头上让他们顶,落井下石完全不认自己的过错,拍拍就逃回京去,无耻。
她估计这回来的也好不到哪去,瞧他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文弱得搞不好她一掌就能劈死他,王爷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靠祖荫,又不是凭实力得来的,别给她惹事就行了。
这里是平州不是京城,强龙还不压地头蛇,想管到她头上来,作梦!
既然让她碰上了,就趁势给他一点下马威,教他认清楚这是谁的地盘,别又来个搞不清楚状况,净给边防添乱的混蛋主子。
“口气真大,就不怕有心人在皇上面前做文章,抄了熊大将军一家?”
“笑话,除非皇上打算将北疆让与蛮族,否则普天之下,谁能取代我爹镇压北方各邦?”再说她家也不过两口人,怕什么。
“妳爹?”抓到了。“据闻熊大将军只有一子,那么姑娘是?”
此话一出,她顿时咬到舌头,语气有些慌乱,“什么姑娘?哪有姑娘?这就我们几个男人,若要说谁像姑娘,不就是你吗?”她根本没料到有人会看出她是女儿身,更没想到这个新来的王爷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果然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她自幼被当成男儿养,久了也自以为是男人,而且从没被人拆穿过,一时间乱了方寸,不知该怎么应对才不会显得作贼心虚。
她的反应已经让他确信,她真是个姑娘,而且是镇北大将军的女儿。
正当此时,忽然天外飞来一绳圈套住她,她一回头,顿时大惊,“爹—”
“爹什么爹,今天是什么日子妳敢逃跑!”
熊霸天跃下马,三两下就将宝贝独生女绑起来,毫不费力的扛上肩头,大步流星的往自己的坐骑走去。
“我哪有逃,我是、我是—我是接到有马贼来袭的消息才出城的,这是为了保护百姓,先放我下来啊!”
她用力挣扎,众目睽睽之下被父亲这么绑着、扛着,日后她要怎么在弟兄面前立足,何况,现场还有个新来的王爷呀!
果不其然,只见他看热闹似的噙着笑意目送她被带走,他身边的护卫更是瞠目结舌的看着方才还很张狂的她狼狈的模样。
她本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却没想到惨的是自己,日后肯定被这新王爷见一回笑一回,可恨!
“休想!”熊霸天一口回绝,把她扔上马,“这里李副将会接手处理,妳不必再多言,现在就回去准备。”
他也注意到女儿的视线,回望一眼,朝阳在主子的示意下,再次出示身分证明,他立即严肃地行礼。
“小女若有得罪之处,请王爷见谅。”他不用想也知道女儿肯定没给人家好脸色,静王俊美似女子,又是京城来的皇子,恰恰是她最讨厌的类型,他自是要替女儿先把罪给赔了。
他虽长年镇守边关,朝廷的事却也略知一二,这位七皇子可是皇上心中一直想要立为太子的人,尽避不知什么原因被封到平州,仍应以礼相待,不可无礼。
“大将军不必多礼,本王低调赴封地,就是不想劳动地方接迎,令嫒心直口快,并无恶意,本王不会放在心上,你们似乎有要事在身,不必接待本王了。”能让镇北大将军亲自出马逮人,想必与关防有关,他就不耽误他们的正事。
“多谢王爷明理。”
“谢什么,我又没说错—”她不服的喊道,被父亲瞪了一眼。
“休得多言,我们走!”
“可是—”她不要回去啊,一想到即将面临的场面,头就发疼。
“没有可是。”带女儿如带兵的大将军可不容她说个不字。
“军令如山,这是命令。”
铛铛铛—
来来来,平州城年度风云盛事就在今天,错过可惜呀!
全城百姓早就引颈期盼,昨夜就有成群乡亲赶着到镇北大将军府前占位子,到今晨更是万人空巷,全挤到这儿来。
临近茶楼酒馆高朋满座,人群中,卖糕饼零嘴的小贩生意兴隆,热情的群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气氛热闹非凡。
到底是什么事这么热闹?
看看将军府前高高搭起的擂台,原来是将军府要比武招亲!
此事一传出,全城百姓都闹了起来,没听说过有男人摆擂台招亲的,而且还是要招女婿难道少将军喜欢……
可最令众人惊讶的是,他们一直以来尊敬崇拜的少将军居然是女人!
那个能一枪撂倒五个大汉,力大无穷的少将军是女人
“这么说,一直以来保护我们平州的少将军真是女红妆?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呀!”
“听到消息时我也傻住,熊大将军明明就一个独生子,没想到人家是木兰从军,女扮男装,父女连手,所向披靡。”
“我就说比起男人,少将军的身形偏瘦,声音偏细,你们都不信,这下明摆着了吧!”
他们口中谈论的少将军,就是今日要招亲的将军之女,因为她一身戎装在军队里长大,和其父一样英勇善战,为平州立下许多功绩,众人都以为她是男子,因此尊她为少将军,只是没想到这位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威名远播的少将军居然是女儿身,差点让人惊得下巴都掉了。
男女老幼都投入激烈论战中,姑娘家都希望少将军是男的,她们才有梦作嘛!
可惜事与愿违,少将军是女人已是铁打的事实,翻不了案了。
所以到底是何方英雄能有幸做少将军的夫婿,大家都擦亮眼睛等着看,过不了乡亲父老这关的,就等着接他们扔的石子吧!
不同于百姓的期待,被迫坐在主位上的少将军满脸不自在,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走。
“宝宝,今天来的都是人中俊杰,妳喜欢哪个尽避说,爹一定替妳娶个如意郎君。”
熊霸天兴高采烈的站在女儿身边,看着台下聚集的众多出色武将,相信等等比武开始,女儿定会看中其中一人。
“爹,别叫我宝宝,我都多大了还宝宝呢,人家听了会笑的。”她难为情的红了脸,最怕人叫她的名字。
是,她的名字叫宝宝,熊宝宝。
不是她爱抱怨,取什么名字不好偏叫宝宝,她可是乡亲眼里的少将军,年轻有为的少年,有男人叫这么孩子气的名字吗?
“宝宝有什么不好,妳本来就是爹的心肝宝贝,谁敢有意见,叫他来找我!”熊霸天脸色一沉,父威可畏。
当年妻子难产而亡,留下唯一的女儿给他,对痛失爱妻的他而言,女儿是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懂怎么带孩子,养个女儿比带兵打仗还难,宝宝乖、宝宝不哭……宝宝宝宝的哄久了,干脆就取名为宝宝。
他亲力亲为的一手带大女儿,把所有最好的一切都传给她,只不过,人家的女儿是千娇百媚,他的女儿倒让他养成粗枝大叶的巾帼英雄。
“我不是这意思,好好的办什么比武招亲,我是武家出身,杀戮战场才是正经事,弄个男人来碍手碍脚的不是很多余吗?”
“瞧妳,翅膀还没硬就想飞,是该有个男人好好管管妳,别仗着本领好就忘了自己是女人,每次看到妳参战,爹的心就七上八下的怕妳有个万一,也不想想妳爹我把屎把尿养大女孩儿容易吗?”
宝宝从小让他带在军中养,他这做爹的也胡涂,拿女儿当儿子看待,直到她天癸来了,才惊觉宝宝真是个姑娘,但为时已晚,她的言行举止完全像男人,和他麾下的将士熟得像亲兄弟,从没有人怀疑过她是女人,见多男人的粗野,使她对男人完全不感兴趣,这可急坏了他这做爹的。
人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辛苦拉拔她十七年,可不是为了让宝贝女儿战死沙场或孤老一生,因此,他费尽心力替她挑丈夫,谁知她竟嚷着不肯嫁,要一辈子留在他身边,这可不行,为了宝宝将来的幸福着想,他非得趁自己还健在时,替她找个好归宿才行。
战场事无绝对,如今他虽是战无不胜的镇北大将军,但万一哪天不幸战死,留下宝宝一人孤伶伶的,他怎能放得下心?
“妳带的那支千人亲兵,个个都很不错,可惜妳和他们只是好哥儿们,枉费爹精挑细选替妳组了它。”
自从吾家有女初长成,熊霸天就没少替女儿安排过优秀的青年到她的亲兵里,盼着她能看中一个也好,偏偏从来也没传出半点好消息。
想替她挑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只听说他有儿子,没听过有女儿,谁会派媒婆上门提亲?倒是有不少官宦人家想把女儿嫁进来当媳妇,急得他都不知要怎么解释。
谁教当初他把女儿当儿子养,现在要她恢复女儿身,好好成亲相夫教子,难怪她不愿意,但做父亲的可不许她这么蹉跎下去。
于是,在召集所有军师开会商议后,决定举行这场比武招亲,广邀十方年轻有为的军官将士共襄盛举,既然她不肯嫁,没关系,招赘不就得了,就不信找不出个能让宝宝看上眼,肯让对方胜出的男人。
“我说爹,你也不能为了把女儿推销出去就来这么一招,看看这黑压压一片看戏的人海,我可成了市集上的牛羊,任人喊价了。”她不满的抗议,浑身不自在,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当珍宝观赏。
“宝宝甭担心,是咱们娶女婿,条件由咱们开,爹找来的都是和妳叔叔伯伯们再三挑选饼的优秀青年,妳挑哪个都不吃亏。”
他这女儿男装时,就迷得城里姑娘都想嫁她,一宣布她其实是女儿身,提亲的媒婆马上多到踏平将军府的门坎。
他的宝贝女儿生得漂亮不说,还是保护平州的巾帼英雄,而且哪个年轻武官不想做镇北大将军的女婿?既能有佳人为妻,又能受丈人提拔关照,前途一片看好;更有许多高官想与之联姻,打着能得到镇北大将军的兵力支持,增强势力的盘算,于是纷纷差人上门求亲,偏他们父女都对文官没好感,没打算让她嫁到文官家里受罪。
因此,熊霸天认为,凭自家的条件,女儿当然配得上最出色的青年,比起请求皇上赐婚,还不如自行招赘,把愿意入赘的优秀候选人都集中起来,任宝贝女儿钦点,岂不是更好。
“挑什么挑,又不是买菜还送葱呢,爹你就别寻我开心了,这事到此为止,我才不要娶什么鬼女婿!”熊宝宝显然对父亲的异想天开不怎么认同。
“不娶?那妳是想嫁喽?好好好,要娶要嫁都行,只要妳有中意的,爹一定立刻让你们成亲。”虽然有些不舍,但只要女儿开心,他一定让她风光出嫁!
“爹—”她气愤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待在位子上,尽避满心不愿意,仍默许擂台比武。
毕竟,他是世上最亲、最疼她的爹啊!
正因是相依为命的至亲,她从来不曾忘记父亲是怎么辛苦的把她带大,因此不论有什么不满,她绝不会做出忤逆父亲的事。
爹年岁也大了,自己还有多少年岁能孝顺他?她并不想真的惹他生气。
“妳先瞧瞧这些参赛的有没有哪个看顺眼再说,爹是真心希望能找到个可以把妳托付给他的男人,爹可不想把妳留在身边成了老姑娘。”
他叹口气,“宝宝呀,看看妳张伯伯、李伯伯他们,跟着我征战了一辈子,现在孙子都好几个了,妳什么时候才要让爹也享享抱孙子的福?”
话说到这分上,熊宝宝怎忍心让她爹失望,不就是找个男人生孩子嘛,有什么难的!
“你要女婿我就给你一个女婿,但决定权在我,爹你可不准插手干预我挑夫,不管中选的是谁,都不准反悔。”
“没问题,这把龙泉宝剑是我熊家传子不传女的传家宝,妳要是中意谁当咱们家的半子,就让他来夺剑吧。”
熊霸天说的龙泉宝剑正安置在熊宝宝面前的剑架上,比武胜出的人,最后要经过她这关才算数。
熊宝宝扫了一遍参赛者,人数多如牛毛,这是要比到什么时候才分得出胜负她不禁怀疑,其中看热闹的人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