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皇帝登基之日已过了五日,今日一大早紫鸢伺候我起床时我便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今日必有事发生。
未过晌午,钱成安领了一众宫人来了殿里。
“郡主,奴才是来宣太后娘娘的懿旨,还请您跪下接旨”,他说话时面无表情,全完不似刚领我入宫时的那样殷勤。
我领了身旁的紫鸢和初雪跪下,只听他宣读道:“奉太后懿旨,先皇未及迎娶孝颜郡主便已驾崩,此等女子视为不祥,本应驱逐出宫,现顾及楚国颜面,特此贬入浣衣局,望克己复礼,慎言律行。”
早有预感,西秦人不会让她过得这么舒坦,我可是因为楚国战败才来和亲的,再加上这场战争的挑起国也是楚国,试问西秦又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没打入冷宫也算是仁慈了。
大约已经猜到为何没有一入宫便把我贬入浣衣局的原因了,一来西秦的表面功夫也是得做足,我一来就被贬入浣衣局颜面上也是过不去的,二来他们老皇帝恰巧驾崩,新皇忙着登基,想来也是顾不到我,想必这段时间西秦也在试探着楚皇的意思,老皇帝不在了,不知该如何安置我,现下这样的旨意已经告诉我了楚皇的意思,我只是长平侯府庶出的女儿,楚皇又何须在乎我?没有楚皇的默许,西秦不至这样待我。
是以答应和亲,知道我非长平侯花延广的亲生女儿那日起,我便知道再也没有人会护我,侯府二小姐的日子是再也回不去了。
我只是可怜身旁这两个丫鬟,她们也需跟着我受苦。
我听得旨意,却还是跪在那里,向钱成安开口道:“定当谨遵太后娘娘的懿旨,只是我想求公公帮我这两个丫鬟安排个去处,懿旨上只是贬了我进浣衣局,而我这两个丫鬟却是没提,还望公公仁慈,别让我这两个丫头也跟着我进浣衣局,劳烦公公给她们安排个别的去处。”
我拔下头上的金步摇,用衣袖遮着塞入钱成安的手里。
他翻手迅速看了一眼,便把那金步摇塞入衣袖,居高临下仰着头也不看我,缓缓说道:“郡主也算是顾念主仆之情,太后娘娘只贬了你,这两个丫头就让内侍局安排给哪个宫做个粗使丫头吧!”
紫鸢和初雪不用跟着我去浣衣局吃苦受罪就够了,我俯身说道:“谢公公,公公恩德定当铭记。”
他口气有些缓和,说道:“郡主收拾一下吧,这懿旨宣完了,奴才也好派人领你去浣衣局。”
身旁的紫鸢扶着我起身,她的脸已湿润了一片,泣不成声的说道:“小姐,奴婢要跟着你一起去,小姐身子骨娇弱,哪里能做那种粗活?”
“不可胡说,公公已安排了你的去处,你听命就是!”
她大约是第一次听见我这样训斥她,哭的更凶了。
另一边的初雪也是眼泪婆娑,拉着我的衣袖开不了口。
我挣开她们的手,对着钱成安说道:“还请公公让人带路,我现在已是个待罪宫女,没什么要收拾的。”
他楞了一下,然后看着我说道:“那郡主请吧!”
大约是没想到我什么都没拿就去浣衣局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吧,他领了那么多宫人来无非是奉着太后的旨意来搬和亲的嫁妆,楚皇不在乎我这个郡主,但和亲的嫁妆却不能丢了楚国的脸,这些价值不菲的锦衣绸缎和金银珠宝,西秦又怎会舍得给我?我就算拿了其中一些,到时进了浣衣局也留不住,管教嬷嬷定会抢了去。
耳朵上的琉璃耳环和手上的翠玉镯子用来奉承浣衣局的嬷嬷已是够用,其他东西拿了也是会徒增是非。
“小姐!”“小姐!”
听见紫鸢和初雪哭泣着唤我,我转身说道:“你们要谨记宫里的规矩,不可惹事!”
我说完再没看她们,跟着前面的宫女走出了殿。
我心里叹息道:这深宫内院又岂是不惹事就能相安无事的,只愿她们能保住命就行了!
进了浣衣局,院子里都是宫女在浣洗晾晒衣服,她们虽未停下手中的活,眼睛却在用余光在瞥着我,细细打量。
进了内殿,里头坐着一约莫四十多岁的妇人,一双细长丹凤眼细细打量着我,身材有些微胖,与外面院中干活的年轻姑娘不同,她的脸上已明显的有了岁月的痕迹,她这样的年龄也算是宫女里的长者了。
领路的小宫女朝她行了宫礼便退出门外走了。
她抿了口茶,皱眉看着我问道:“犯了什么事啊?”
我侧了身,朝她屈礼答道:“回嬷嬷话,我是楚国和亲的郡主,被太后娘娘贬来这里的。”
她听了我的话,语气有些不悦,说道:“宫里上了一定岁数的才喊嬷嬷,我叫凌沛璇,你可以喊我沛璇姑姑,你既来了浣衣局也就该清楚,以后这里没什么郡主,就只有浣衣女!”
我点头应道:“是,姑姑,我会谨记。”
她朝我挥了挥手,道:“下去干活吧,自有人给你分配工作,还有,你记住了,以后和人说话时要自称奴婢,别‘我’啊‘我’的。”
我一愣,随即答道:“是,奴婢谨记姑姑教诲!”
她满意了看了我一眼,示意我退下。
来时我已拿下耳朵上的琉璃耳环,取下手上的玉镯,藏入贴身衣内,今日还只是初见,我没必要拿出来,这些东西要到了关键时刻才能拿出,或许还能保命。
没有让紫鸢和初雪一起来浣衣局绝对是正确的,这样辛苦的工作第一天我便已吃不消了。
现下西秦的天气并不寒冷,可双手泡在冰冷的水里却有些刺骨的发抖。
那个沛璇姑姑是这里最大的管事,她对浣洗的宫女倒也不算苛刻,可那老是盯着宫女干活的管教姑姑就有些下手不留情了,发现谁偷懒就用戒子抽打,听见那戒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我就知道被打了之后一定很痛,不能找太医看,又没有药可以涂抹减轻痛苦,被打了就只能生扛着。
我这一刻终于明白,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奴才的命!
那群管教姑姑中,最讨厌的就是那个叫萃芹的姑姑,有事没事总喜欢找下面人的茬,太后殿里的宫女来分放要洗的衣服,她对来人是特别殷勤,一副欺软怕硬的嘴脸。
我被她找了好几次茬,却都被我小心避过,现在她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是愤恨。
我却也不想搭理她,她看我不顺眼,我小心就是了。
每天躺到床上的时候都是精疲力尽,每天洗衣服、晾衣服,双手已有些粗糙,我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