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夏日里天空亮的太过于早的清晨,没有任何人送别,寻北再次拉上牵着鱼骨头的幼弟,告别了这个两年的家。
坐在的士上,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从一个小镇子出来,大片的农田……靠近着繁华。看着远方的半空中飞着的一只不知名的白色的鸟儿,寻北不由自主的目光就追随着那形单影只,直到再也看不见。回过头看着拿着零食逗弄着鱼骨头的莫面,这一刹那,寻北的内心霎时间无比凄凉,她的心里隐隐作痛,眼前这个她想给予安定、快乐和幸福的小人儿……她带给她的却只是漂泊,只是漂泊……
她知道自己无论是漂浮到那里都是没有关系的,但是眼前这个小人儿应该拥有的是一份安稳的幸福童年,而不是随着她的心意,四处的漂泊。
时隔七年,很多都不一样了,不管是人们的生活方式,还是这个寻北记忆中就已经很繁华的都市。就算是七年前的那些岁月里,只是上学的她也只是几点一线的规律的上学、回家。那工作的短短的时间,她也只是循着每天走的路,就这样的走着……可是,在那7年的时光里,她一边回忆起一切,一边,又在回忆中,强迫着自己忘记……
她很久很久,久到她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那个年岁里开始,她就不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安安静静的呆在一个角落里,就可以不出声的一直呆着,久到她甚至可以忘了自己还有语言功能。更何况是这个城市里许多的人和物,还有景,她——更是从未用心记,何来的忘记,何来的忆起?
但自从决定来的那一刻,很多情况她也想到了,当年的杀人案满城风雨,寻北也上了电视,作为一个犯罪嫌疑人,但是,寻北也知道,穿着统一的囚服的她,脸上是被打上马赛克的。而两年前的庭审却是封闭未对外公布的。五年前的骇人听闻的女大学生弑亲父,如今早已变成寻常的一个坐牢女人的案件重新审理。在那五年里,寻北也间或的听闻到监狱新收中的情况远远要比当年她的还要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劲爆和残忍。
如今,也许,也许,有些人会遇见,也许会有一些目光,但她还有什么可在意的,还有什么不能听闻的,她只要莫面能够好起来,只要能够好起来就行。
寻北按着郑医生给的地址,在S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门口付了打的的钱,下了车。
看了看周围的景,一片陌生的繁华。
此刻太阳早就已经露脸了,今天还是不错适宜出行的日子,天空——有大片大片的白云,所以太阳也隐隐约约,一会儿出来,一会儿又被藏进云层。
寻北背着收拾的很简单却也全面的家当,拉着莫面进了这庄严而又肃穆的主楼,一段路后,额头鬓角全是细汗。
莫面和鱼骨头真的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的看着这个比小镇上任何一栋大楼都要豪华的医院的大楼,四处的打量着,被寻北拖着往前走。
医院的排队挂号的大厅里此刻已经人来人往了,郑医生已经告诉过她这里是S市,如今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权威的医院了,很多患了重病的人都把这里看成最后的希望来碰运气。
安顿莫面先坐在大厅的长椅上,寻北拿出包里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不久后电话就接通了。那人让寻北乘坐最右边的电梯到七楼,寻北感激的挂了电话。
号码是郑医生给的,那是她的一个朋友学医的女儿,在这个医院做了好几年的眼科的医生了,虽然自身帮不了什么忙,但好在有一个在肿瘤科当医生的丈夫。
寻北拉着莫面走到最右边,等电梯的人并不多,六个电梯入口,让这里并不拥挤。寻北拉着莫面,站到一个人最少的电梯的门前等着。
到了七楼,电梯门口已经有一个身穿白大褂但很时髦的比寻北看上去要年轻的女人在等了。
看见寻北,那女人愣了一下,也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就微笑的上前来,温和的问着:“你是郑阿姨介绍的莫小姐吧。”
女人的口气并不是疑问,而是很肯定的迟疑。
寻北点了点头,那女医生笑了,“郑姨说了,带着一个小孩,牵着一条胖胖的黑狗的就是了……果真……你好,我叫陈珊。”
看了看寻北脸上的汗,她上前一步伸出手就握住寻北手里拎着的包的带子:“这个我帮你拿吧……你不用跟我太客气的,郑姨昨天晚上在电话里都跟我说了。”
女人的手握得很紧,寻北不好推辞,只好松了手,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把背上的背包又往上提了提,拉过莫面的手,跟在了女医生的后面。
到了肿瘤科的一间办公室的门前,女医生把寻北的包放在旁边的长椅上,回过头来笑着看了一眼莫面,半弯着腰,轻声说:“小朋友啊,里面有一个人对狗有些过敏,待会儿你可不可以乖乖的坐在这里不让小狗进去,可以吗?”
莫面看了看寻北,见朝他点了点头,撇了撇嘴,“那好吧……姐姐,你要快一点出来,我就在这等你。”
寻北放下一直背着的行李包,后备已经汗湿一大片,还好她穿的是棉布的T恤,所以也没印出什么。从包里翻出放在最靠近拉链一拉开拉链就能看见的牛皮纸袋。
前面的女人敲了一下门,率先进了办公室,寻北跟在她的身后,里面只有三位男医生打扮的中年男子。两个端坐在位置上,还有一个背对着寻北的方向,自在的坐在一个办公桌前的旋转皮椅上,三人说说笑笑,在听见敲门声后就不约而同的看向门边,寻北还没跨进门内,两人见是自家嫂嫂也就都笑着继续玩笑了。
陈珊径自的走向和背对着着的人有说有笑的男子,“这就是郑姨昨天晚上介绍的莫小姐。人来了,孩子还在外面,刘梁亮同志,该怎么办,有数吧?”
言毕,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寻北并把寻北拉到身前,寻北不自在的应付的笑着。
这么多年,她还是不太习惯在陌生人的面前应付自如。
三人在听说还有别人时,又是扭头一看。面容清淡的骨干美女就是三人的第一印象。
“莫小姐,坐。”那个一直似畏惧又似尊敬更似喜爱的看着陈珊的男医生,立即起身招呼着寻北坐下。
“我那边今天早上还挺忙的,那人我就交给你了,好生待着!”陈珊对着自家老公一声交代,随即把站着愣愣的不动的寻北推到了办公桌前的那个还剩的一个皮椅前,想把旁边的坐着一个人的皮椅挪一挪,可是手又顿住了,歪过头对着寻北说道:“你先和他好好聊聊孩子的情况,不用太担心,他会给你安排好的……中午我再来找你,只是我的名片。”
陈珊从白大褂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张名片塞到寻北的手里,拍了拍寻北的肩膀,就打着招呼出去了。
寻北捏着手里的牛皮纸袋,看着手指,终于还是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把手中的前两天莫面在镇医院的一些检查报告和病历恭恭敬敬的放在桌上,推到医生的面前。
“昨天我太困了,珊和我说的时候,我也没怎么听清楚……好像还是艾滋是不是啊?”
男子一边翻看着寻北递给他的病历一边说道。
寻北点了点口,可是余光中,她看见身边的人投来的考究的目光,椅子没有移动她已经很欣慰和感激了。
“小腿部的肌肉软组织肿瘤?……九岁……这个情况……那艾滋……应该是母体带来的吧?”医生从病历中抬起头打量着寻北,寻北直视他的目光,又低下头看着手指,交握在腿上的两个手指绞紧,淡淡应道:“嗯。”
她听见了身旁此时传来了不屑的嗤声,抬起头目光停留在看着医生手中病历,“他的妈妈应该已经不在了……但我希望他能活,他能活着,好好的活着!”回过头看了一眼门边的方向,寻北的声音无比的肯定,直视着那医生的目光。
三个男子明显的一怔,面前的医生好脾气的开口,“那你是?”
“我是他姐姐,同父异母的亲姐姐,他的爸妈已经都不在了,两年前……开始照顾他,我们在河意镇,这两年……他一直是好好的,只发过几次高烧,但前几天的晚上突然发了急性肠炎,而后……就查出了这个情况。”
寻北语无伦次的说着,本来话就不多的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和异性面对面的说这么多的话了,她知道有些乱,但还是希望面前的医生能理解。
“哦~~~”听完她的一席话,刘梁亮了然的应了声,再次看着病历上的名字,他也希望这个女人不用太紧张,念了念奇怪的名字,“莫面,他叫莫面……你不会叫莫石吧?”
“啊~~~”
“玩笑,玩笑……”
“我叫莫寻北。”寻北小声的说着,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寻北寻北这么的叫她,几乎,她都要忘了这个名字。
旁边的一直打量她的那个人,那个一直习惯性的小动作——敲着桌子的人,突然止住了动作,脸色变了变,突然就笑了。
很有磁性的好听的男声传进寻北的耳朵,“莫寻北……呵呵……”
寻北顺着声音,偏过头看了一眼,一直都没在意的身旁的与她并坐的男子。那人却没有看一眼寻北,只是正坐着,浅笑着,很英俊的一张侧脸,剑眉星目,高高的鼻梁,微翘的嘴角,他——在笑。
不知为什么,寻北就觉得眼前的人是与一般的医生是不一样的,有种说不出的气质,也让她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危险的感觉。
只是一眼寻北也就回转过头来,人,是不认识的人,也许……只是对这个名字好奇吧!她不想深究。
……
在刘医生的关照下,寻北和莫面,还有鱼骨头就在医院住下了。
寻北拿着那张当初顾洲通过狱警转交给她的银行卡去了医院旁边的一个atm机,她不知道那里面有多少钱,但是她明白既然让她自己用这些钱找个地方好好的过一生,就应该不会是一个小数目,当初收下这个钱,她就知道也许会有这样的一天。两年来,她在监狱那五年的计件的收入,已经花完。她知道接下来的要花的钱也许真的是如行云流水了,她想知道这里面究竟有没有让她这唯一的牵挂能够留下的资本。
按了余额查询键,看着那一个1后面的六个0,她就暂时的放心了。钱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的实质性的意义,如果没有钱的话,她可以挣,如果实在挣得还是活不了的话,那就不要活,一切——都没有关系。但如今不行,真的不行。
交了费用,安心的住了院。
莫面的身体却一天天的出现了不好的状况,他开始是不是的就对寻北喊头疼,看见美味的食物,很想吃,但却吃完就吐了。
再一次的确诊检查也出来了,与当初在镇上的那家医院上的结果一样却也有不一样的地方,腿部的肿瘤是良性的,可是却在肠道出现了恶性淋巴瘤,。
“这是艾滋病的常常会引发的一些疾病”医生是这么跟寻北说的。
这些,他们都是习以为常的,但对于每一个家属而言,却只能在心中,颤抖着。
莫面,终于在医院的安排下,开始化疗,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被寻北喂养了两年,好不容易成了他自己都有点嫌弃的不乐意的一个小胖子,如今终于又一直扑哧扑哧的在瘦了。
看着旁边病床上的小朋友,看着强颜欢笑的姐姐,莫面也不能不满的对着忙前忙后的姐姐不满的大喊。
两年来一个在日渐变胖,一个在时光中闷不吭声的在瘦。如今,这个姐弟两,终于找到了一致的步伐,都在消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