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依凡忍不住打了个大哈欠,虽然穿着一身优雅的洋装,但她还是不顾形象的伸了个懒腰。反正相亲对象还没来,她也不用太拘束。
昨天就在她快交班前出了场车祸,等她处理完回到家都已经过了午夜。
揉着发酸的颈项,她整个人半瘫在椅子上。本以为今天休假可以大睡特睡,可是昨天下班前,突然接到最近频频帮她介绍对象的主管夫人的电话,说今天特地替她安排了场相亲,不管她有任何事都要排开,那口气好像在说她若是错过今天这个人,此生别想再遇到这么好的对象。
自从主管夫人听闻过她的遭遇后,便热心帮她牵线,希望替孤苦无依的她找到一个好归宿。
她真的很累,又加上约会安排得如此临时令她很想推却,但主管夫人的好意她实在不好拒绝。
这次相亲对象的婶婶,刚好是主管夫人女中时的同学,昨天两人在百货公司巧遇,话匣子一开,越谈越投机,很快的就敲定今天的相亲宴。
听说对方虽是豪门,却不要求女方要有显然的家世或背景,只希望侄子能找到一个乖巧的贤内助,对他们而言,要娶进门的媳妇,“得体”胜于一切。
得体?!
她下意识模了模头上的发夹,确定它们仍留在该在的位置上,然后她对着桌上光可鉴人的桌面,露出一个自认最端庄娴淑的笑容。这样应该够得体了吧?
对方今天下午就要搭机飞到大陆,而且一待就是近三个月,也就是说,她只有今天这次机会可以让他对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季依凡这才想起方才主管夫人塞给了她一个信封,说里头写着相亲对象的一些基本数据和喜好。
她连忙打开皮包,翻找着那个信封。从起床到现在,她一直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到现在连对方姓啥名谁都搞不清楚,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其实之前,她也挺排斥相亲的,但是为了要把自己快点嫁出去,思前想后发现相亲虽然老套,但却是最直接也最快达成目标的方法。
这么多年来,她努力为生活打拚,只渴望一份安定。
每天回到宿舍,疲累的她,思绪总会飘向为了生计过劳而死的父母,如今她为了升迁、为了加薪、为了偿还父母当年留下的债务,不也一样拚命工作?想到这,季依凡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不想步上父母的后尘!
那些跟银行借的钱,在她抛弃继承之后就不再是问题,只不过那些跟亲戚朋友借的,却不能当作没发生过。
有些好心一点的亲友,在她父母双亡之后,就当可怜她这个小孤女,把旧帐一笔勾销,但也有些人不想让自己的钱血本无归,所以一直向她讨债,要求她偿还,这之中,讨债讨得最凶的就数大舅妈和表哥。
在大舅舅中风,没法子再替她撑腰之后,只要每月一到发薪的日子,大舅妈就会一通电话打到她服务的单位,要她记得当年他们对她家的恩情,不要忘恩负义,多多少少还点钱给他们。至于讨钱的理由很多,从大舅舅中风需要请看护,到最近一向没什么女人缘的表哥要讨老婆了。
年纪老大不小的表哥相中了一个越南新娘,欢喜之余,决定要大肆铺张的昭告天下,他要结束单身生活,结果却苦了她。
原本大舅妈可以接受她每个月还个几千一万的,现在则要她一口气把所有钱都还清,毕竟买一个新娘再加上后续婚礼花费、整理新房等,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可她压根没那么多钱,但他们却不管她的死活,给了她一个期限,若是她还不出来,就要天天上她服务的单位吵得她不得安宁。
“依凡啊,这位就是我跟妳提过的常先生。”
听到主管夫人的声音,季依凡连忙回神,下意识把刚找到的信封放在桌上,坐直身子,暗自希望刚才对方没有看到她大剌剌的坐姿。
微敛下眼睫,她缓缓起身,露出练习许久的温柔笑容。
常仲伟打量着微低着头,态度和昨天开他罚单宛如两个人的季依凡,嘴角不自觉微扬。
“我听说季小姐是个公务员,没想到是在警界服务。”
主管夫人闻言顿时一楞,瞠目看着常仲伟。她不是故意要隐瞒,而是自己的手帕交表示。常仲伟适合的对象得要娇柔听话。偏偏认识依凡多年,她很清楚这丫头是个百分之一百的好女孩,但绝对不是温顺、没有主见的人,基于私心,所以她隐瞒了一些事情,只是如果他们认识,不就……
季依凡不解的抬头一看,看清对方是常仲伟时,她惊得微退一步,却差点跌坐在椅子上。
“你──”
“季小姐。”他对着她微笑说:“我们还挺有缘的。”
口水堵在喉头,季依凡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你们见过啊?”见她反应不过来,主管夫人主动搭腔。
“是。”他落落大方的回复,“而且就在昨天傍晚,我对她──印象深刻。”
昨天那个男的竟是她的相亲对象!季依凡用力的咬着牙,许久说不出半句话。
“还真是有缘啊!”主管夫人一听到“印象深刻”四个字,立刻露出兴奋的神情。“我就知道你们有缘份。坐下来好好聊聊,我去车上拿个东西,你婶婶说晚点才会过来,我顺便到外头等她。”她找个借口退场,识趣的不打扰男女主角相处。
主管夫人一走,两人立刻陷入一阵沉默。
季依凡脑子飞快的转动,有些不自在的缓缓落坐,紧张到拿起桌上的水果茶轻啜一口,暗自扮了个鬼脸。
基于昨天的“冤仇”,她很快的认清一个事情──不管他条件有多优,笑容看起来有多迷人、多无害,两人注定无缘。
一直盯着她的常仲伟,将她的沮丧全都看在眼里,笑了笑说:“我们应该从自我介绍开始。”
听到他的话,她不由得抬头,轻挑了下眉,月兑口说道:“我是警察。”
“我知道。”他微微一笑,从皮夹里拿出一张红单,“这是妳给我的。”
她看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吞了口口水,试图辩解,“那是……你该明白,那是我的工作。”
“当然。”常仲伟直勾勾看着她,注意到她的脸不自觉的红了起来,“我没有怪妳的意思。”
季依凡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为自己辩驳,“我很清楚我们之前有些不愉快,但我绝对不会跟你道歉,毕竟是你违规在先,我不过是公事公办。”
“别激动,我没有怪妳的意思。”他微笑,笑容里没有任何嘲讽的意味,“我只是因为今天的相亲对象是妳,而感到惊奇罢了。”
“惊奇?确实是惊奇。”她忍不住认同,“但我不知道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为什么笑不出来?”
“因为对象是我啊!”季依凡指着红单,道出事实,“我们有仇耶!”
“这是小事。”他将红单收回自己的皮夹里,“老实说,我希望我的妻子温柔可人。季依凡听起来确实是个很有气质的名字。”
“去──”才起个音,接着她强迫自己将脏话给吞进肚子里。
“去什么?”常仲伟好笑的看着她问。
“没什么。”季依凡抬起手轻抚了下自己的头发,大言不惭的说:“你不要看不起我!我,也学过钢琴,平时画一点画。”
他赞赏的看着她,“听起来还不赖。”
“当然。”她扬起下巴,没有说明钢琴在父母死了之后就没再学,至于画画,交通事故本来就要画一下事故现场,而且她画得挺好的,还是警局上下公认的,所以她一点都不算说谎。
“私下的我确实是气质优雅,只不过工作时,我得要伪装自己。”她故意道。
“喔!”他点点头,“那妳伪装得很不错。”
季依凡差点再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虽然不想承认,但说真的,这男人还挺有风度的。
放下戒心,她忍不住说:“就算早知道今天会跟你相亲,我昨天还是会开你罚单,毕竟你违规是事实。”
“我明白。”常仲伟没有生气的点头道。
“虽然现在提这个很杀风景……”她坐直自己的身躯,侧着头打量他,“但是你不该开快车。”
“季警察,我一向是个安份守己的公民,不开快车。”
厚,真是睁眼说瞎话。季依凡颇不以为然的挑了下眉,“你昨天接了我的红单之后,竟当着我的面加速离开,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这种行为,我甚至可以解读为──你在向我挑衅。”
“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赶时间。”常仲伟好整以暇的笑看着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连身裙,柔弱的样子确实与昨天穿着制服在大街上执法的样子判若两人。若不是昨天已经见识过她那不留情的一面,他可能会被她现在娇滴滴的模样给蒙骗了。
“赶时间?很好的理由,这也是违规超速的人最常用的理由,但是常先生,好理由不代表是对的理由。”她瞄了他一眼,“给你一个忠告,十次车祸九次快,你违规事小,若贪快出事可就不好玩了。”
“我自有分寸。”他的口气依然从容不迫。
季依凡将手轻轻的交迭在双腿上,虽然她比较想轻松的向后靠在椅背上,但是面对着常仲伟,她似乎无法放松自己的神经。
他看起来就是那种很高尚、常出入高级场所的有钱人,而她只是一般的市井小民,看着他轻松自在的笑容,她竟有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撞击着她。
从不觉得自己配不上什么人,但现在,她却遗憾自己不是像他一样优雅的人。
面对他的笑容,她似乎连手要摆在哪里都不确定,而他轻松自得的态度让她明白──他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妳为什么会来相亲?”
乍听他的问题,季依凡有些惊讶。
她为什么会来相亲对他而言应该不是很重要,看来他的问题应该单纯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她耸了耸肩,“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把自己嫁出去。”
他轻笑,“有趣的回答。”
“那你呢?”她反问,“像你这样的男人,又怎么会来相亲?”
常仲伟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反问。“我婶婶要求。婚姻不在我的计划之内,事实上我只对工作有兴趣。工作很有趣,但女人──则未必。”
听到他的回答,她几乎想要翻白眼,“所以你是因为人情压力才来的。”她撑着自己的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那你相过几次亲?”
“数不清了。”他耸了耸肩,不是很在乎的表示。
“这样算来我比你好,跟你相亲是我的第十次,不过我知道我得把希望寄托在第十一次。”
“第十次?!”他闻言失笑,“我实在很难想象,妳才几岁?何必急着把自己嫁掉?”
“因为我想要一个安定的生活。”她原本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但却自然的月兑口而出。
他玩味着她的话,“当警察不够安定吗?”
“是安定。但不是我所想要的。”想起过劳死的父母,季依凡心头一沉,微垂下眼睫。“我的父母为了生活奔波,最后连命都没了。”
“我很遗憾。”听到她对他说出私人的事情,常仲伟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