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入冬,然而,身体一向硬朗的单骥月却突然一病不起,在元宵前驾崩。根据礼法,单御天登基为帝,仍然定都在齐安,年号阳璧,立华凤妤为后,就此入主朝阳宫,而华凤妤也与单御天相敬如宾的过了三年。
当今皇上与皇后之间的疏远已成了众所皆知的秘密,而皇后一直未生下子嗣,使得自己后宫之主的位子变得摇摇欲坠,后宫的妃子们无不对后座虎视耽耽。
「女儿啊!」一大早,华兴便进宫找自己的宝贝女儿。
这一阵子,他可说是天天进宫,到最后,连他这把老骨头都觉得烦透了。
「爹!」一看到华兴,华凤妤无奈的表情溢于言表。
今日她看天气好,便打发了所有的太监、宫女,只带着小翠自在的走在御花园里,享受着无人打扰的宁静,却没想到又被自己的父亲给破坏。
「别这么看着我。」华兴皱起了眉头,「你可别以为我这把老骨头爱三天两头跑进宫来。」
「我知道。您这次来又为了什么?」
「我是要你小心点。」
「小心什么?」华凤妤觉得头痛。
「那个刘贵妃一家人。」
「又是刘贵妃!」华凤妤叹了口气,「我真不明白,您为什么一直跟我提起这个人?」
「你以为我想提吗?我是不提不行埃」华兴苦着一张老脸,「她刘家现在可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埃」
「又怎么了?」她有些不耐烦的问。
她实在很厌倦华兴总是提及刘君儿,对她而言,刘君儿是个与她共侍一夫的女人,单御天对刘君儿的宠爱也算是数年如一日,这也是为何在他登基时,立刘君儿为贵妃最主要的原因。
在后宫之中,刘君儿的地位仅次于她,而在单御天登基后没多久,她便替单御天产下了一女,所以后宫都在耳语,若刘贵妃再替皇上产下一子,她这个皇后之位肯定不保。
「原本那刘贵妃的父亲只是个小小的安州太守,现在可成了御史,若是刘贵妃又有了身孕,而且一举得子,那你这个后位……」
「如果她真想要就给她好了。」华凤妤站起身,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十八岁的她,脸上少了稚气,多了份成熟,她的容貌就如同单御天第一次见到她般美丽,甚至更过。
这三年来,她与单御天见面的次数不多,每每见面时,单御天总是赞美她的容貌过人,但他却从未想到朝阳宫找她,这到底好或不好,她已经不能分辨。她希望他不要来烦她,不过偶尔——她也会觉得寂寞。
或许在她的内心深处,对于单御天有着不能够对外人诉说的情愫吧。
太后曾找她谈过几次,她明白太后的意思,但她实在无法去遗忘单御天是天子的身分,甚至还坐拥后宫佳丽。
太后自先皇驾崩之后,一年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待在城外宝莲山上的宝莲寺里,对于她与单御天的私事,也较少过问。偶尔,她也会上山去拜见太后,毕竟这太后是真心的喜爱她。
「妤儿。」
「爹,」华凤妤回过神,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摇头失笑道:「您别再说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淡然?」华兴皱起了眉头。
「因为我看得开啊!」她耸耸肩,「结婚三年,我们见面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数得出来,我守的只是个虚位,这是朝野间众所皆知的秘密。若我真失去了后位,我想,众人也不会太惊讶。」
「这可不行!若你真的失了后位,你的下场将会……」
「会如何?」华凤妤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爹,您放心吧!正如您知道的,皇上不是个是非不分之人,他仁民爱物,登基没多久便替天龙王朝开创盛世,他如此令百姓爱戴不是没有原因。」
「妤儿,你不明白男人在床第之间常会失了判断。」
「别人或许会,但单御天绝不可能。」
「你怎么能那么有把握?」
「我不知道。」她将视线投向远方,今天的天气真是晴空万里。「但我就是有把握。」
或许她比她自己以为的更了解单御天,虽然与他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她习惯观察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她知道他是个孝顺的孩子,行事作风冷静有条理,只除了遇到女人时,他会露出令她吐血的表情;他重玩乐,却没有被玩乐给蒙蔽了心智,到最后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若换个情况,他不是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男人,或许她与他会有那么一丝的可能。
「妤儿,你不能这么的天真。」华兴的口气透露了对自己女儿的未来感到担忧。
也不是说自己眷顾着国丈这个位置不放,而是他知道后宫的女人会为了某些事情而不择手段,他担心自己这个与世无争的女儿终将会受到伤害。
「或许是我天真吧!但我总有个感觉,这个皇后的位置,我会一直坐到老死。」
华兴皱起了眉头,「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皇上是个怕麻烦的人,而我恰好就是一个不会给他惹麻烦的人。他喜欢我的宽容,只要我继续下去,他不会罢了我的后位的,除非……」
「除非什么?」
「我不再宽容,变得爱计较,给他惹麻烦,他或许就会讨厌我,罢了我的后位,至于现在,您不用担心,他很满意我的。」她的语调自信中有些惆怅。
华兴有些沮丧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若早知道进宫会让自己的宝贝不开心,或许当年他就该冒死也要先皇打消念头。
「爹,我有点事想跟您说。」
「什么事?」他收回心神问道。
「这个。」她从自己的腰带上解下凤玦。
「有什么不对吗?」华兴接过手,左右看了看。这块凤玦实在是件极品,色泽美丽通透,挂在妤儿的身上,色泽可真是越来越漂亮。
「这上面似乎会浮字!」她缓缓的说。
这是她在意外之中发现的。朝阳宫中有个朝阳池,某天,她在戏水时,突然发现,这块凤玦遇水竟然会发热,隐约间还有字,不过字却模模糊糊的。
「不可能吧!」华兴怀疑的看了华凤妤一眼,便将凤玦高高举起,老眼眯成一条线,却什么都看不到。
「皇上?!」远远的看到一长串的队伍走来,华凤妤一惊,在宫中也只有单御天有这么大的排常「爹,咱们快溜!」
拉着华兴的手,她立刻往朝阳宫的方向走去。
「等等……」华兴老大不愿意的被拖着走。这几年他总要自己的女儿多接近皇上,可越说,妤儿却躲得更远。
单御天眼尖的看着一名黄衣女子在远方消失无踪。
「皇后?!」他的嘴角扬起一个浅笑。
「她在躲你!」单佐靖冷淡的开口。
自单御天登基后,单佐靖便成了他的得力助手,常替他出皇城巡视天下,不过,他的个性却也随着年纪的渐长而越来越严峻。
「不用你来告诉我。」单御天没好气的说。
老实说,这几年,他倒是挺习惯自己这个胆小的皇后躲他了,他甚至把她躲他当成一种乐趣。
「为什么?」单佐靖好奇的问。他从不过问后宫之事,但因为刘贵妃一家在宫中的行事作为越来越乖张,他可不乐见后宫干政发生在天龙王朝。
「你问我?」单御天觉得好笑,「她生性就是如此。」
「是吗?」他怀疑。
「怎么关心起我后宫的事?」单御天取笑的看着他,「开始想要女人了吗?我原本想在登基时赏你几个女人,偏偏那时你就随着靖王爷回泉西去了,不久靖王爷和靖王妃相继辞世,我就没再提,可现在你守孝之期将满,不如我就赏你几个女人,你以为如何?我的眼光可是不错的,赏你的女人……」
「皇上,请自重。」
在太监、宫女面前不与他君臣相称已经是很过分了,现在更不像个皇上的跟他谈论起女人!单佐靖用眼神示意单御天谨记自己的身分。
「好吧!自重。」单御天的嘴一撇,一脸的无趣,「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派个人跟在皇后身旁。」单佐靖说道。
[为什么?」
「让你更了解自己的妻子。」
单御天笑了笑,「在她还是太子妃的时候,朕就曾派个人跟在她身旁。」
「结果呢?」
「她就如同你所看到的。」他耸耸肩,「知书达理却胆小怕事,做事一板一眼,恪守礼教。」
「不对!」单佐靖摇摇头,「你派去的人被她给收服了。」
「收服?」单御天因为他的话而大笑,「她是道士,而朕派去的是个小妖精,所以被收服了。」
「皇上,臣是很正经的在谈论此事」单佐靖微拉下了脸。
「好吧!」毋需更多的暗示,单御天唤来了张福,「叫个机灵的丫头或太监去朝阳宫,皇后有什么消息,就向朕回报。」
「遵旨!」张福立刻交代了下去。
「满意了吗?」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单佐靖问道。
「那是你的妻子,应该说皇上满意了吗?」
单御天一翻白眼。
「过几天,去趟南方吧。」
「遵旨。」单佐靖明白他是要自己去看看之前大河的水灾,朝廷所发的赈灾之物可有遭到滥用。
「那是什么东西?」远远的看到草地上闪着亮光,单御天立刻要张福去看看。
张福一看到地上的凤玦,微吃了一惊,忙不迭的呈到单御天的面前。
单佐靖在他还未开口之前打破沉默,「凤玦?!」
世局纷乱扰,迷龙待情召,龙凤玉玦会,国威声远浩。
单御天难得一脸正经,脑海中同时与单佐靖浮现同样的念头——这是当年他祖父正德皇帝在位时,流传在皇室间的一阕词。
之前,他母后也曾跟他提过此事,但他总觉得天下何其大,不可能有那么巧合的事,他们五个堂兄弟真能找到另一半持有凤玦的女子。
「这是皇后的东西。」单佐靖打断了他的思绪。
单御天伸出手,将凤玦握在手中,「是吗?」
「你不认为吗?」
「朕从未见过皇后身上有这样东西。」
「皇上曾留在朝阳宫过夜吗?」单佐靖问。
他一愣,结婚了三年,他们确实还是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朕会找个机会问问她的!」单御天给了这么一个回答。
☆☆☆
今晚很闷热,华凤妤烦躁的掀开罗帐。
「皇后。」掌灯的灵灵见状,连忙迎向前,「这么晚了,你怎么起来了?」
「天气太热,热得我睡不着。」华凤妤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我去叫人来摇扇。」灵灵忙不迭的将灯给点亮,然后转身走出去。
「免了!」她出言制止,「大伙都睡熟了,不要再去吵他们。我出去走走,待会再睡吧。」
「是的。」灵灵退了一步,跟在华凤妤的身后。
灵灵、巧巧是一对可爱的孪生姊妹花,人如其名,十分的灵巧,内侍府就是看两姊妹如此灵巧,便将她们派到朝阳宫伺候她。
不知不觉的,她走出了朝阳宫,目光不自觉的看着地上。她的凤玦不见了,为此,她难过了好几天,几乎动员了所有朝阳宫里的太监、宫女,然而还是找不到。
她想起了出嫁时,那道人跟她所说的话。或许那位道人错了,她并不是什么天女转世,她也不配拥有凤玦!所以凤玦才不见了。
在失神中,她越走越远也越走越冷清,而灵灵则尽责的紧跟在她的身后。
「皇后,」灵灵见她越走越远,连忙开口,「你走远了,再走过去可是……」
「这是哪里?」华凤妤因为灵灵的口气而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转头问道。
[永巷?」灵灵回答。
「永巷!」
「就是冷宫所在。」
「原来……」华凤妤微微一愣,转身走回朝阳宫。
夜深了,飘来了些许凉风,突然,她在九曲桥上停下脚步。
灵灵有些讶异的看着华凤妤弯下腰,月兑了自己的鞋,「皇后,你要做什么?」
「反正我也睡不着,我等一下再回宫。」
「皇后,这不太好吧!」她才来朝阳宫没几天,便发现这个皇后实在是个开朗活泼的俏佳人,可半夜不睡觉,把鞋给月兑了,好象也过分了点吧!
紧接着,她看到华凤妤撩起裙摆,绕到九曲桥下。
「我早就想要抓抓鱼,」她头也不抬的看着水底,不过白天里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想做什么都不行,现在没人,让我来看看我的运气如何。」
「皇后,乌漆抹黑的,小心跌跤!」
「我会小心的,帮我把灯照着湖面。」她小心翼翼的下了水,她一向不谙水性,若一个失足可不是开玩笑。
不过,通常游戏就是要刺激一点才好玩。
有条又大色泽又美的锦鲤在她眼前游来游去,她小心翼翼的伸手要去抓,鱼却突然跳了起来,张大的口好似要咬掉她的手指头,她不禁尖叫了一声。
「皇后,你怎么了?」灵灵的胆子差点被这声尖叫给吓破。
「没事。」跟跄了一下,她立刻稳住自己,好险,差点跌到湖里去—。「真是吓死我了!突然跳了出来,当条鱼还这么不安分,就如同你的主人一般。」
「皇后,你在说谁啊?」灵灵听到华凤妤的叨念,不由得开口询问。
「还会有谁,这深宫内院的一草一木不都属同一个人的,就连这条鱼也是。」她的目光回到水面上,喃喃自语着。
「其实皇上人很好的。」灵灵开口为单御天说话。刚进宫时,她也曾被内侍府的公公给派到御书房里当了几天差,才发现皇上和她所以为的出入甚大。「皇上不了解皇后,不然也会喜爱皇后的。」
「免了,我可不希望他来烦我!」她抬起头,转过身,却被灵灵身后的人影给吓了一跳,这一吓可不轻,她退了一步,冷不防的摔进湖里。
她想求救,但嘴巴一开,却喝进大口大口的水,就在她以为此命休矣时,一只大手却伸进湖里,轻轻松松的就把她给捞起。
「皇后真是好兴致,深夜戏水,享受人生啊!」
华凤妤拚命的喘着气,有种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感觉,她直视着单御天戏谚的眼眸,一脸的懊悔。
「皇后怎么不说话?」
「皇上见笑了。」终于她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疏远的开口,脑袋里却拚命想着,怎么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懦弱胆小的皇后,是不可能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出来玩水的。
「在想什么?」
「回皇上,没有。」她闷闷的回答。「若没什么事,臣妾想回朝阳宫去换衣裳。」
「好」单御天倒想看看她还想搞什么鬼。「朕陪你吧!」
「不用了、不用了。」看到他的眼神,她立刻结巴道,「呃,皇上政务繁忙……」
「也得陪陪你。」单御天打断了她的话。
她微皱起眉头,看向在一旁发抖的灵灵,想也知道,这下她不用指望任何人来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