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杰斯和茵茵到了市郊,黑克强独幢的寓所前,房子不大,以白石砌成,前方以竹篱笆围成一方小院子。
“哈哈哈……”篱笆内传出小男孩的欢笑声,茵茵心跳得好快,好奇地从竹缝往里探看。
“拉卡,把球丢过来。”一个身形高大健壮,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身着T恤、牛仔裤,正和一个小男孩在院子里玩球。
那是……她的爸爸!非但没被野狼同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茵茵情绪激动得无以复加。
“是。”小男孩皮肤黝黑,生得聪慧灵巧,蹦蹦跳跳地捡起球,很快地传给他。
茵茵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也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却能从他们的笑声得知,他们玩得很开心;但她的爸爸和那小孩是什么关系呢?
“嘿,你们该进来了,我准备好清凉的果汁哦!”
温柔的嗓音突然介入,门口走出一个体态优美、笑意甜美的女人。屋里居然有个女人?茵茵瞪大了眼睛,但距离太远怎么也看不清楚。
“这么看人,会把人看扁了。”茵茵的耳畔传来杰斯的调侃。
“我只是想先睹为快啊!他们在说什么?”茵茵离开篱笆,揉揉酸疼的眼睛问。
“阿拉伯语,黑教授在书上提过他的太太是埃及女人。”杰斯说。
“什么?!”茵茵自幼就深知黑克强是自己的父亲,却从没想过他已另组家庭,这使她的心灵受了不小的冲击,好似原本属于她的完整东西忽地被瓜分了!
“小心!”杰斯忽然推开她,接住从篱笆内飞出来的球。
“糟了!我丢太高了……”男孩在里头惊叫,很快地自院子跑出来。
黑克强和儿子拉卡、爱妻吉儿同时笑着跑出篱笆外,看见了外头有两个陌生人。
茵茵终于亲眼见到父亲,他就在她面前,可是她突然感到好遥远,她怔忡地看他们“一家人”笑容满面的样子,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原来是多余,她不该出现的,她不想破坏这一切,她掉过头想临阵月兑逃,手臂却被杰斯扣住。
杰斯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底,可以体会她此时复杂的心绪,“既然打了照面,何妨过去问候一声。”他鼓励她,拉着被动的她走过去。
茵茵紧抱着书,心在隐隐啜泣。
杰斯把球放在指尖转,倾身交给男孩,用英语说:“我想这是你的。”
“谢谢。”男孩很有礼貌,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好奇地问他:“你们为什么站在我们家外面呢?”
杰斯推推茵茵,提点该她开口说话,她却低头不语,他只好替她说道:“我‘妹妹’对黑教授景仰已久,特地想请他签个名。”
妹妹?茵茵没想到杰斯这么会编剧情,她变成他的妹子了!
她困难地抬起眼,眸光落向黑克强,他浓眉大眼,眼睛炯炯有神,身穿格子衬衫、牛仔裤,看来干净清爽,充满活力,一点也没有狼人的样子,虽然脸上有络腮胡,却让他显得性格出众。
茵茵更发现他深刻的双眼皮和自己一点也不像啊,惦念了好多年的爸爸竟令她感到万分陌生……
“你好。”黑克强打一开始就留心到茵茵,她细致秀丽的小脸,及那双特殊美丽的眼睛,唤起沉淀在他心底深处一抹美丽的记忆,但他却想不起曾在谁的脸上看过这样一双眼睛。
茵茵的心被他的开场白敲疼,她微微哽咽了,深怕自己会激动落泪,但她却只是平静地对他说:“黑教授您好,我真的对您很仰慕。”她行个礼,递出他的著作。
黑克强接了过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从口袋里模索出一支钢笔,翻开书,不吝在书名旁写下自己的中文名字,递给她,还说了声:“谢谢。”
“姐姐,你长得好像日本人哦!”拉卡指着茵茵的脸说。
茵茵看着“弟弟”,他跟爸爸长得好像,刚才他们玩球时愉快的欢笑声仍在她耳边回荡,真是有子万事足啊!
她对他一笑,却无法回答他,她的心像一叶浮萍,飘荡在无边无际的苦涩湖泊中。曾经她以为自己是狼人的女儿而担心受怕,如今想起真是啼笑皆非。
其实哪一国人对她已不重要,因为她已无法替自己定位,也许她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楚了。
“要不要进来一起喝果汁?”一旁美丽的“师母”吉儿微笑邀约。
茵茵看着她,心底百感交集,这么幸福的画面原本该属于她及妈妈的,却不知何时已被人取代,但她也只能永远当个陌生人,对他们寄予祝福。
“谢谢,我们还有别的行程,再见。”茵茵向他们全家人点头致意,且唏嘘地在心底说:“再见了,爸爸!”
但她深知自己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了,心底酸酸的、苦苦的。她神情凄迷地和杰斯一起离去,知道他们一家人正挥手道别,但她没有回头,心如刀割,已然碎裂。
饭店的豪华座车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待命,杰斯为茵茵打开车门。
“还想去哪里?”进了车内后,杰斯低声询问。
茵茵木然地看着街道,酸楚的泪凝聚在眼睫上,坠落下来,“陪我去看尼罗河,看沙漠,金字塔,人面狮身……”她虚飘地说,泪湿双颊。
“如果你真想去的话,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杰斯递了面纸给她且立刻告诉司机他们的去向。
“你别这样,想也该知道他是已婚人士。”杰斯见她无声地掉泪,只想搂着她安慰,他当真伸出臂膀,搂住她,“我还以为你见了他会很开心呢,没想到变成这样。”女人的心思真难懂,但偏偏他懂她;想当初两位继母进门,他的心情也是恶劣到了极点。
“都怪我太笨!我以为他是我一个人的,看来他连我妈妈都忘了吧!”茵茵脑海里萦绕着九年前妈妈告诉她,她有多爱爸爸的情景,当时她不懂,如今妈妈的甜蜜笑脸竟令她无限心疼。
杰斯不知该怎么回答,也许在此时此刻说什么都会刺激了她,还是少开口为妙。
“男人是不是都很健忘,容易忘了曾经爱过他的人?”茵茵失魂落魄地问。
杰斯敛眉思索,“你指哪个男人?”
“任何一个。”茵茵深幽地瞅着杰斯,不知为何她很想从他口中得知答案。
“像大哥就不会,他和雪儿嫂子认识三天就决定厮守终身了,至于我……”杰斯嗤声一笑,“没有女人会爱上我。”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茵茵难以置信。
因为他从未真心喜爱任何女人,除了……她!但他怎能轻易就告诉她?他可不想再听她说一次“考虑考虑”,太伤人了。
“你问太多了吧!”他淡声说。
“你仍紧守着你的内心世界。”茵茵眉间锁着几许轻愁,很想直接问他会不会忘了她,随即打消念头,她不敢要一个不确定的答案;这一路他已默默地为她做了许多事,她怎还能过分奢求。
“幸好我不是一个人来这里。”她感怀地说。
“知道我存在的好处了吧!”杰斯逗她,没想到她竟像只温柔的小猫咪倚进他的怀抱。
“谢谢你,你让我好有安全感,真的。”茵茵悄声说,贪恋着他宽阔的怀抱。
杰斯淡笑,情不自禁地拥紧她。
许久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只暗暗享受着这静默温馨的时刻,直到司机回头宣布:“目的地到了。”
他们相偕下车,沿着尼罗河看金字塔,虽然黄沙漫天,热浪袭人,但他们心底却共同拥有一分难以言喻的浪漫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