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我的车。」谷中逸命令。
「我干么要坐你的车?谁知道你居心何在?坦白说我真被你弄糊涂了,你一下像是嘲笑我,一下又像是替我解围,你是不是有毛病?我又不认识你,你……」
夏小雨欲挣月兑他搂着她腰的手,但他却紧紧箝住她,用恍若FBI的口吻警告:「闭嘴,女乃女乃一定还盯着我和你,你若不照我说的做,后果你负责。」
他指的可是「买单」的事?夏小雨心底怕怕,不再挣扎了。
谷中逸打开车门把她往车里塞,她整个人栽到柔软的座椅里,然后他甩上车门,上了驾驶座,立刻把车开出去。
「你要把我载到哪里去?」小雨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猛拍车窗,像被绑架似的心慌。
「你别鬼叫,到前面路口你就可以下车了,而且永远别再出现。」谷中逸瞧她那副德行,感到好笑。
小雨听他这么说,瞪大了眼,安静了下来,回过头瞥他。「此话当真?」
谷中逸扯扯唇,一副爱笑不笑的样子。「难道你想被发现你不是什么万千金?」
当然不想,可是……「你刚才干么要对女乃女乃说什么挑中的媳妇,很莫名其妙耶!」小雨胀红了脸问。
「只是在混淆视听,而且一举两得。」谷中逸云淡风轻地说,车绕过街道,远离谷家,到达滨海公路,停了下来。
「我不明白。」小雨有听没有懂。
「你用不着明白。」谷中逸将车打了空档,等她下车。
「不,我得弄明白。」小雨固执的说。
谷中逸不知她在执拗什么,打开车顶的灯,看清了她那张娇女敕的小脸红通通的,认真的表情有点傻气,他又不自觉想笑。
小雨和他四目交接,心跳如飞,她和他孤男寡女的在车里,外头天色漆黑,公路上车辆不多,氛围有点暧昧。
忽然后头有车灯照来,小雨发现是公车,公车见站牌前无人,竟没停下来。
「糟了,我的末班公车……」夏小雨哀叫,管不了他爱说不说,开了车门,追着公车跑。
「等等啊~~」她喊,但脚上的三寸高跟鞋非但没有追上公车,还害她跌了一跤,扑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公车扬长而去。「噢……好疼啊!」她膝盖受了伤,痛得要命。
谷中逸看见这惨不忍睹的一幕,不得不过来。「有没有怎样?」
「哼。」小雨不肯理人,逞强地自己爬起来,高跟鞋却跟她作对,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朝地上摔去。
谷中逸及时伸手拉了她一把,她一紧张竟倒进他怀里,随即触电般的跳开,但重心又不稳了。「啊~~啊~~」她的手转得比螺旋桨还快,努力地维持平衡。
谷中逸是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拉住她,她又栽到他怀里了。「别表演特技了,我的手臂可以借你扶。」
「不要。」小雨气自己一接近他就脸红,硬是拒绝。
谷中逸可没有由她,也硬是搂着她命令:「给我上车,你受伤了,我送你去包扎。」
小雨双膝痛得腿发软,让她无法装英雄,但要她接受他的帮忙,她浑身都不对劲,她并不想被他要着玩。
谷中逸发现街灯下的她突然一脸委屈,还红了眼眶,难得关心地问:「是不是很疼?」
小雨咬咬唇,不肯承认。「如果你不把刚刚你对女乃女乃说的话解释清楚,我就不让你送了。」
谷中逸像被一记柔软的拳头打中,震撼却直达心底深处,令他整个人一阵颤慄。如果她像个泼妇一样尖叫,他一定甩了她立刻走人;但她不是,虽然语气坚定,却双眼含泪,一副委屈、可怜兮兮的模样,教他冲动得想阻止她掉下眼泪。
「女乃女乃逼我在今晚要挑一个媳妇,她找上你,我让她有错觉以为你就是。」他原本并不觉得必须向她说明什么,但却妥协了。
「你这是要陷害我?」她的眼泪仍是掉了下来。
「我是替自己盘算没错,但同时也解救了你,好让你月兑身,反正你不可能再出现,日后女乃女乃发现万千金不是你,那我也可以有藉口说之前弄错了,婚事作罢,我的战术不是很高明吗?」谷中逸被迫用最诚恳、最温和的态度对她解释。
「你真是个天才。」小雨终于弄明白了。
谷中逸松了口气,望着她噙泪的眼,还难得的好言相劝:「既然公车走了,我送你去包扎伤口,再送你回家好了。」
「真谢谢你,为什么你不怪我到你们家来白白吃了一顿,还救我?」小雨被他的柔软言语打动,害臊地让他扶着走向座车,悄悄发现自己对他的好感增加了。
「说不定你才是我的救星,我相信这个计谋一定会成功,只要你不要再出现让女乃女乃见到,我的婚事一定可以延缓。」把这一时之计都说了,他怀疑自己已将她视为「合伙人」。
「女乃女乃干么要逼你结婚?」小雨很好奇。
「为了让谷家人丁兴旺。」
小雨噗地一笑。「你……是谷女乃女乃的孙子,那你是不是叫谷中逸?」
「没错,我叫谷中逸,你呢?」他想知道。
「夏小雨。」小雨轻快地说。
「下小雨?」谷中逸睨了天空一眼,低唤着这个可爱的名字。
小雨笑着摇头。「我外婆说,我妈生我的那天正下着小雨,生性浪漫的我爸便把我取名叫小雨。」
谷中逸看着她说话的模样,那张甜蜜的小脸散发着纯洁的光华,这份与女魔不同的特质正一点一滴的侵略他的感官。
这段路忽然变得好漫长,两人似乎也无意那么快就到达:他暗自嗅着她发上恬淡的香气,她悄悄觉得他俊美如画,若有似无的「友谊」在彼此心底滋生。
而谷中逸当真把小雨送到外科诊所包扎,又亲自送她回到租来的学生公寓。
「你住几楼?」谷中逸下车,还帮她打开车门。
「六楼的上面。」小雨一拐一拐地走到门边取钥匙开门。
「什么叫六楼的上面?」谷中逸不解地问。
「就是阳台上的小阁楼啊!很接近天空。」小雨乐观的说,打开了门。
「你这样子能走上去吗?」
小雨瞧他疑虑,像在为她担心,她居然感到甜蜜。「不然你背我啊!」她只是一时兴起乱说的,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
小雨受宠若惊,犹豫不前,但谷中逸已蹲,打算背她了。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他出声催促:「快。」
她有点慌,不忍心拒绝人家的热诚,于是往前一步,双手轻轻地搭在他肩上。
谷中逸反扫住她的双腿,轻而易举地背起她,往楼梯上走;小雨一开始还有点于心不安,但他脚步沉稳,背好宽,很自然的,她就趴在他的背上,原来从背上也可以听见心跳,那频率如此清晰。
「你的背好宽、好舒服,像爸爸一样。」她感到很安心。
「谢啦!」他不怎么喜欢这样的恭维,但背上的柔软惹得他的心一阵骚动。
小雨发觉他的背微微渗出汗来。「对不起,我太重了。」
「是啊,简直像头肥羊。」谷中逸故意糗她,遭来她的一记小拳,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心情有说不出的轻松愉快。
「没路了!」上了六楼后,谷中逸再也没看见楼梯。
「在那儿。」小雨指着侧面一道陡峭的铁梯。「这个难度太高了,你放我下来,我慢慢走上去。」
谷中逸断然否决。「送佛就送上西天了,没差这铁梯,你抓紧点。」
「喔!」她只好不客气地扣紧他的颈子,谷中逸却是一震,无法忽略她的脸就近在脑后,呼吸近在耳畔,亦无法阻止一阵阵的骚动在心底扩大,他快速攀上,只想快快放下她。
「呼,好快哦!」她竟在他耳边欢呼。
他浑身绷紧,爬上铁梯后,立刻放下她。上头原来是间铁皮搭建成的小小阁楼,屋外的空地上有张经风吹日晒雨淋后褪了色的长形木椅,屋檐下挂着几幅油画,种着不知名的小花小草,一旁还搁着画架、画笔和水彩颜料。「这里不会是住着一个画家吧?」谷中逸问。
「画家不敢当,我只是艺术系的学生。」小雨没有开锁,直接开了门,闷热的空气从小屋里透出来。她问:「要进来喝杯冰水吗?」
谷中逸认为自己需要的不只是一杯冰水,而是北极的冰块了!随她进了里头,小小的斗室堪称整齐清洁,里头有张小床、书桌和堆积如山的书本,原以为里头有空调,但并没有,整间屋子闷热无比,简直像在受酷刑。
「你在流汗了,很热对不对?」小雨发现他额上的汗滴,立刻拐到小冰箱拿了杯冰水给他,又忙着开电风扇,但电风扇很不给面子,插了电却没动静。「不好意思,它又罢工了。」她蹲下来,拍拍它,它仍不动,弄了半天她已满头大汗了。
「我来弄。」谷中逸接手,难得纡尊降贵的蹲到电扇前。
「那……我先去换件衣服。」小雨信赖的把这重责大任交给他,拐出铁皮屋,到对面的小浴室里去换下万千金的礼服,若把这礼服弄脏了她可赔不起。
当她又进屋时,谷中逸高大的身影仍蹲在电风扇前,她发现他的白衬衫被汗沾湿了,透过白色的衣衫,他古铜色的肌肤几乎可见,她莫名地悸动着,胸口热烘烘的!好一会儿电风扇恢复功能,她开心地说:「终于有风吹了!」
谷中逸听着身后的欢呼,真不知道吹这焚风有什么好开心的,她若不是太容易满足,就是熟到头壳坏去了。而他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怀疑这竟会是人住的地方?!酷热的夏天常常都是三十几度的高温,而铁皮屋里的热度更是加倍。
他打算向她告辞,但一回头就看见立在他身后的一双美腿!她换了短裤和T恤,小却丰俏的臀包裹在热裤里,纤细的腰肢,挺立浑圆的胸……
她盘起了长发,甜美的小脸正往下看着他;他突然变成似的贪看着她,忘了自己待不下去的这回事。
「中逸兄,你还好吧?」小雨红着脸看他一直目不转睛,怀疑他是热坏了。
谷中逸干咳一声,收回目光,立起身。「还好,我得走了。」
「你要走了?」小雨感到说不出的失望。
「嗯。」谷中逸见她满眼舍不得,暗暗感到一丝得意。
「我还没报答你呢!」
报答!他接受,热吻或者更进一步都没问题!他开始期待。
「你别走,坐那里好不好?」小雨指着屋外小花丛旁那张长形木椅。
坐那里?在星空下吗?他不敢相信她这么的开放。他有些疑惑地走出这闷死人的屋子,然后坐到椅子上。
「太好了,你可以月兑掉上衣吗?」小雨跟出来,兴冲冲地要求。
要他演现代豪放男?这……有什么不可以?就照她说的,月兑了!
「来吧!」他浑身燥热,血脉喷张。
「好,等一下。」瞧她红着脸应了声,却没有进一步的主动示好,双手又比画成一个框框,还叫他——
「别动,就维持这个姿势。」
他怔住!
她颤声说:「我很快就好了。」
谷中逸瞧她拿了画板,钉上画纸,将现成的画笔一字排开,手快速地在画纸上移动。
这……是他会错意了?!她的报答,是为他作画,而不是……
噢!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个正人君子!
真想甩了手中的衣服,然后走人;但这么做太没格调,他不想拒绝她单纯的心思,怪只怪他的想法太不纯洁!
但他都三十好几了,对女人会有纯净的想法才怪!
「中逸兄,别垂下眼睛,你可以把目光定在一个定点。」小雨微微喘息地说,看着他的矫健身体,她心底万分紧张,虽然她画过男女的,却只限于课堂上,也从不感到害羞;她自己知道他并不一样,她是因为很喜欢他,而想画下他的,就算是为他们的友谊留下一个纪念吧!
谷中逸只想盯着她看,但光看已无法满足了吧!他对她有了某些渴望,也许是一夜,只是她应该没这么想。
时间突然缓慢得像乌龟的脚步,户外虽没那么热,但坐着不动却教他想睡。
「别动,快好了。」
这句话她说了第三十次了,没一次算数的。
「你几岁?」谷中逸无奈地找话题问她。
「二十。」小雨回答,手没停过,她画下他的神采,情绪处在兴奋之中。
「读哪里的艺术系?」
「B大,我半工半读,晚上或没课时就在捷运站外摆摊替人画像。」
他犹记得她说过自己半工半读,没吃饱过一餐……看她居住的环境似乎也不怎么理想。
「为什么租这阁楼?这里热得不像话。」
「捡便宜。」小雨耸耸肩,这是唯一理由。
谷中逸还想问些什么,但她的喊声教他只好作罢。
「大功告成喽!」小雨拿起画纸上的钉子,羞涩地走向谷中逸,将作品展示给他看。
谷中逸瞧了一眼黑白对比的素描,没想到她把他画得如此传神,那眼神和一副要笑不笑的德行真的跟自己很像。他站了起来,边套上衣服,边说:「看你画得高兴,就不收男模费用了。」
小雨双眼闪耀,双手奉上自己的大作。「送给你,这是我仅有的能力,算是对你的报答。」
他情愿要一夜!
小雨看他没有收下的意思,失望地问:「你不要吗?」
「谁说的?我想转送给你,就当作你摊位上的招牌。」谷中逸并不是真心要这么说,只是他觉得这么说她会笑得更开心,而他喜欢她开心的模样。
「真的,你这人真是贴心得不得了!」小雨开心地说。
是吗?谷中逸怀疑,不过他承认这比一般的奉承更讨他欢心。他把上最后一颗衣扣,对她说:「走了。」
他要走了!
小雨的笑意淡去,难以面对他的道别,却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留住他。「我可不可以有个请求?」她喉头梗着不知名的东西。
谷中逸相信她不会是要求他的一夜,他望着她那双盛着星辰的双眼问:「什么?」
「等我进屋里,你再走好不好?你大概无法理解我为何要这样请求,但我拜托你这么做!我的日子一向过得很平淡,从来没有像今晚这么快乐过……我很怕自己会迷失在这份快乐中。如果等我进屋后,你再转身离去,那我可以不用跟你道别,可以当作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明天我仍去上课,晚上打工,一切如常。」在他专注的眼神下,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好。」谷中逸答应了,被她眼底眉梢的那份压抑和遗憾敲疼了心。看她进了小屋,他打算让她如愿,但她如愿,他就不能如愿了,他有股强烈的念头,想留住她的脚步,至少说一声「再见」。
他不知自己怎会突然变得这么多情,也许一离开这里,他会彻底忘了今晚,忘了她这个人;但此刻他却固执地想要她的一句「再见」,一句就够了。
「小雨。」他唤住她。
小雨正要关上门,从门缝里瞅着他。「什么?」
谷中逸走向她,看她无意开门,只好靠近了些,好清楚地让她听见「命令」。「你忘了说再见。」
「我们怎会再见,我不能再出现的,你忘了吗?」小雨抬起小脸说,两人距离好近,近到她可以感觉到他的鼻息,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竟然是和她一样又急又狂,莫名的情愫在她心底滋生,她知道自己喜欢着他啊!
「那是指在女乃女乃的视线范围,把手伸给我。」谷中逸低声说道。他是那么说过,但此刻他并不想跟她就这么「再见」了。
小雨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怯怯地把手往门缝外伸,他握住了,从衣服里取出—支笔,写了一串不知名的东西。她忍着酥痒的感觉,伸进来一看,像是手机号码。
「这是我的电话,有困难可以找我。」谷中逸说的是真心话。
「例如什么样的困难?」小雨盯着手上的电话号码,有说不出的感动。
「例如有一餐没一餐的时候,我可以提供餐点。」这也是真话,他做人从没这么「真情流露」过。
「为什么你要这么慷慨?」她是怎么了,故意不放人家走?
「济弱扶倾是……人人有责。」这太扯了,但他情愿跟她扯。
「那好吧!如果我真的饿到没饭吃的时候,一定打这个电话向你求救。」她红着脸说,心底并不打算这么做,只是他认真的态度让她不忍心拒绝。
「那我走了。」他稳住呼吸的频率。
「那……再见了。」她希望自己的脸颊不要像红蛋那么红。
谷中逸转身走了,她违背了原意,看着他走下铁梯,听着脚步敲在铁梯上发出「蹬蹬蹬」的声音,直到再也听不见他的脚步声。
她没有关上门,而是开了门,冲到对面的小浴室去,盛了一盆冷水,拚命洗脸,只想洗去满脸烘热,好一会儿她才猛然记起,他留在她手心的手机号码,一看——糟了,不见了,全糊掉了!
严重的失望打击着她,她觉得好可惜!
是注定见不到他了吧?!
他回到他的世界,而她仍是她;心底酸酸的,有点疼……
但这算失恋吗?她不知道,只知快乐总是短暂的,她应该试着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