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阁里严格地封锁了白将军要绣球招亲的消息,阁主又把花念涵彻底地关了禁闭,连客都不许见,每天吃吃睡片无聊至极,而十夜莺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丢着花念涵一个人在房里无所事事。
而花念涵,只好在脑海里将白妄言翻来覆去,思念个彻彻底底。
算算时间,也该是白妄言从妙音寺离开的日子,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来找她?是没有空吗?是阁主挡了他吗?还是他怒火冲天气过头了,忘记要来找她了?
独自一个人窝在房里,花念涵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她叹了口气,“妄言,你不要人家了吗?”她一手托腮,烦恼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正当此时,十夜莺忽然一把推了门进来,又迅速掩上门,神色匆忙。花念涵茫然地望着她,心里困惑。
“怎么啦?小夜。”
“出事了。”十夜莺低声说道。
“阁里怎么了吗?”花念涵警觉起来,脸上沉凝而严肃。
十夜莺摇摇手,一边开始忙乱地收整外出用品,“白将军要上镜照楼绣球招亲,时辰要到了。我在外面听到阁主接了白将军递上的帖子,才匆匆赶回来的。”
“绣球招亲?”花念涵脸色大变。
“是啊!结果你人居然还在这里!”十夜莺咬牙切齿。
“可是我不知道啊!”花念涵满脸委屈。
“这显示你平常做人失败、要好好反省!”十夜莺严厉教训。
花念涵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泪水大滴大滴往下掉,反见十夜莺手下速度丝毫不慢,一把将花念涵拉起,迅速换下活动不便的明丽春装,改以俐落的骑马装,脚下套上长靴,头发用绳子扎成一股乌丽的辫子,接着把花念涵往窗边一推。
“走了!”
“走去哪?”花念涵低声尖叫。
“去镜照楼啊!”十夜莺怒吼,一把就将她推了下去。
风声呼啸,花念涵逆着风势垂直掉了下去,她惊得连呼吸都忘记了,直到腰间一股大力将她卷着,在堪堪砸上地面成为一团漂亮的料泥之前,完美地停顿了,然后迅速而确实地将她放到地面上。
“呜呜呜……”花念涵手脚僵硬,笨手笨脚地爬起来。
十夜莺攀着绑在朱窗上的坚定绸带,流利地飞身下来,一把拖住花念涵的手,然后——开跑!
“我、我跑不动啊……”
“出了花街牌坊就有快马等着了,要先离开!”
“小夜……”
“吵死了!”十夜莺回头怒喝,“你还要不要那个男人?”
“他又不肯来阁里……”
“那你不会自己去找他吗?反正你都骑上去了,还怕他吼你吗?”
“人家、人家也是女孩子嘛……”
“那就好好捍卫自己的男人啊!你要看他的绣球给别人接走吗?”
“不要!”
“那就大步加快跑!你这辈子只要跑这一次,就够让你下半辈子志得意满了!”
短短一段路,花念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哭啼啼地把没御下的妆都哭花了,一身的香汗淋漓,那样的狼狈。
但在十夜莺将她丢上马背,又翻身坐到她身前,喝令她抓紧她的腰,一振马缰往前冲去的时候,十夜莺闻到花念涵身上的味道——
激烈的山马茶,以及浓情的勺药香。
非常美丽的味道,充满了她独特的、妩媚的、令众人都要人仰马翻的恋情香气。十夜莺叹了口气。
“我若被阁主逐出阁去,你要付我一大笔养老的钱!”
“小夜就和人家在一起就好了嘛!”
“绝对不要!你是个祸害啊!”
“才没有呢!”花念涵大笔起来,迎见的清脆,“和人家在一起的时候,是小夜最高兴、笑最多次的时候啊!”
“明明气得我半死的……”
“但是,小夜最喜欢人家了呀!”花念涵甜甜蜜蜜地说道。
而她身前的、那带着她拼命前奔的小小少女,耳根子通红起来,瞧起来无比可爱,是那么诱惑人心。
花念涵明丽的笑声被风传得很远,荡了开去……
在她们主仆一行奔出花街牌坊,驾马往着镜照楼方向而的时候,三千阁里,阁主艳娘正倚着朱窗观望着。
“看来是赶上了。”
“是啊!”风摇蕊低声应道:“我还真怕来不及了呢!”
“有阁里的护卫给她们在前面开道,不会来不及的。”阁主轻描淡写,“镜照楼那里准备好了吗?”
“白将军已经登楼了。绣球在一刻钟后会到他手上去。”梅晴予看着手里传回来的密报。
“镜照楼的爻示呢?”
“准许念涵姐姐登楼。”兰止翠娇女敕女敕地道。
阁主点了点头,“这么一来,要还能有什么差错……”
“那一定是念涵的问题了。”雪凝湄无奈地叹口长气。
“结果这下子连白爷都上去抛绣球了……”冬舒恋捧着颊,“人家也想要丢一次绣球。人家是女孩子耶!”
“恋恋,你家王爷会气疯的。”月映挣低低劝道。
“头一个接绣球的似乎是你啊!”阁主轻笑一声,而被调侃的月映好满面通红,低下头去。
阁主微笑起来,“把十夜莺放在花念涵身边,确实是放对了。”
“是对很好的姐妹。”风摇蕊眼儿笑和弯弯,那样美丽的。
“接下来,就等着花念涵的捷报吧!”阁主舒口气,转过身,将一众金钗都赶出去,然后继续理事了。
镜照楼前人山人海,来到此地的花念涵主仆,顿时有些茫然。
“怎么办呢?”
“骑马也冲不过去……下来用走的也不可能挤到前头去,”十夜莺牙一咬,“你有信心能接住吧?那颗绣球!”
花念涵脸上露出茫然,“不知道耶……”
“不知道?你不是拼命地喜欢着他吗?”
“可是,妄言没有给人家只字片语嘛……”花念涵惶惑起来,“如果、如果他不要我了,那绣球……”
十夜莺一咬牙,目光瞪向了远处高耸的镜照楼,“我们上去!”
“咦?”
“还发什么呆?抱紧了!我们绕到后面去,直接登楼!”
“可、可是……”
“与其让他丢下去,还不如在他没丢之前就拦截下来!”十夜莺气魄惊人,说做就做,一振马缰就绕开眼前人群,往后头走了。
花念涵那张脸蛋简直花容失色。
她紧紧抓着十夜莺的腰,在风势之中浑身发冷而生疼。
十夜莺非常地果断而勇敢,花念涵把脸埋在身前的小小少女肩上,默默地补足自己因为爱恋而惶恐动摇的勇气。
那个在镜照楼上准备扔绣球的男人,是她藏在心里十年的男人。
是她的英雄。
是她的心上人。
是她的命。
眼泪慢慢地掉了下来,湿了十夜莺背心的衣服,花念涵将十夜莺抱得紧紧的,在心里默念白妄言的名字。
“我的心上人是个盖世英雄,总有一日,他会踏着七彩祥去来迎娶我……妄言?妄言?”
呼唤的声音仿佛叹息,她的呢喃,是一种祈愿。
十夜莺迅速飞快,一路上,奇异地没有太多阻碍,但是时间紧迫,现在的十夜莺没有余力去怀疑自己一行人的幸运,她把花念涵送到镜照楼后方,才要拿大石头砸破门锁,就感觉一阵疾风吹过,那门锁应声而落。
花念涵脸色一变,十夜莺缩了一下,两人默默对视一眼。
“走吧!”
“嗯!”
她们紧紧牵着对方的手,由十夜莺走在前面,花念涵紧挽着她,推开门扉,踏上了盘旋着往最高处而去的楼梯。
木制的楼梯略有老旧,却非常地结实,踏过,悄无声息。
“花念涵,时间来不及了,用跑的如何?”
“好!”
她喘了口气,咬紧牙根,答应了十夜莺的提议。
于是十夜莺托住她的腰,半扶半抱的,边以自己的武力协助她,两人在楼梯间加快了速度往上,那每一步,都出乎寻常地毫无声响。
渐渐往楼顶而去。
白妄言手持大红绣球,向下望着那蜂拥而来的人山人海,脸色灰败。
他很难判断出来花念涵在哪里。
虽然已经在送入三千阁的帖子上,写明了要让花念涵穿着色彩鲜明的衣物,以供他辩视,但是实际这么一看到现场,他发现花念涵就算穿着一身红艳嫁衣过来,他也分不出来。
只看得见人们头顶的发色一团一团的黑,以及底下的人仰起脸来看着镜照楼,而那一张一张的面孔,都很陌生。
白府内派出的家人,找遍了整个场子,也没看到花念涵的出现。他们在人群里举高手,拼命向白妄言打暗号。
随着时辰接近,白妄言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花念涵如果没有来,这颗绣球就没有扔的意义了。
但是,镜照楼已经给了指示,他也确实登楼了——这已经是一声不能儿戏、无法半途收手不管的盛事。
整城的人都轰动了,怎么还能当作什么事也没有?
但是……花念涵没有来!
白妄言咬牙切齿,“你这可恨的、杀千刀的女人!”
他的脑海里浮现她灵活多变的表情,那些哭泣也好、欢笑也好、爱困也好、胡闹也好,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是花念涵。
是他在意了十年的女人。
是他给了青玉佩的女人。
是吞吃了他童贞的女人。
是第一次逼得他失去理智、做出这般蠢事的女人。
是他喜欢的女人。
白妄言闭上眼睛。“花念涵,不管你来不来,我都不会放过你的。你这辈子,都要和我绑在一起,直到死亡。”
这是无上的誓言。
花念涵若能听见,必然觉得她此生已经再圆满不过,随时都可赴死、绝不会再有遗憾。
“你说我是你的英雄——那你就出现吧!我会一次一次地拯救你,成为你一辈子的盖世英雄。”
心里忽然浮现了那个大雨滂沱的清晨,泪眼蒙蒙的花念涵,在他耳边低声道别。
“再见。”
白妄言抿紧了唇,目光严厉。
“不会结束的!你这样一个祸害似的女人——你逃不掉的!花念涵,这是你的绣球,要好好接着!”
他高举绣球,而眼下,时辰已到!
白妄言双臂绷紧,一个使力,绣球从高楼这中跃出,在天空上闪耀着炫丽的光芒,如同璀璨的恋情。
他专注地望着,望着。
而身后,有个身影掠过了他,在栏边一个扑跳,便抱向了那颗投出去的华丽绣球!
白妄言一愣,而后大惊。“花念涵!”
怒吼的声音,没有传到花念涵耳里,她满心里只有这颗应该在她怀里、由她接到的绣球。
她借由十夜莺的帮忙而跃了出去,将双手张得大大的,伸长了手,确实地,在风声与某种模糊却熟悉的怒吼声中,紧紧抱住了她的绣球。
“妄言……”她轻声地呼唤。
白妄言简直要疯了!
他眼睛瞪得极大,而下唇咬出血来,双手一攀栏边,没有理会手边还在喘气的十夜莺,一蹬地,就往着花念涵的方向扑了过去——
那满杯的温香软玉。
花念涵一身狼狈极了,哪里还有漂漂亮亮的模样?但她身上的香气如此浓郁,让白妄言心醉神迷。
“你这可恨的麻烦女人!”他低声怒骂。
花念涵整个人偎在他怀里,而绣球在她手上,“妄言,我们掉下去了啦!”
“不是你要扑出来的吗?”
“因为人家看你丢绣球了,结果一下子脑袋里空空的……”
“所以说,你就是个麻烦啊!”白妄言恨恨地道。
花念涵呜咽了一声,两个人紧紧相依着,没有一点放松。
风势飞快,而下坠的速度也飞快,又因为是半空中,没有可以借力使力的地方——
底下人群眼见上头掉人下来了,争先恐后地想四散逃开,乱烘烘成一团。
白妄言抱紧花念涵,脑袋里拼命想法子。
而在这个时候,从镜照楼里射出一条宽大厚实的大红绸带——就在白妄言脚下,他托紧花念涵让她不被甩出去,脚下开始卸力。
斜角的茶楼高楼也甩出一道暗红绸带,对方的高大树顶上也在间不容发之刻弹出一道亮红绸带,这样三条交叠着、虽软却韧的通路,成为让白妄言能够借力滑下的坡道。
白妄言落地落得惊险万分,花念涵在他怀里,瞧得惊讶万分。
“七彩祥云!”她尖叫。
白妄言满额的冷汗,抱紧了花念涵仿佛死而复生,陡然听她这么一句欢天喜地地喊声,脚下差点一软当场跪地。
花念涵笑得开心至极。“你真是我的盖世英雄!”
她啾啾啾地吻了白妄言好几口,手里那只绣球抓得紧紧的,一点也没有让人的打算。
白妄言叹着气,“你的英雄,很容易早死的……”
“哎呀,不是都说同命鸳鸯吗?”花念涵倚在他怀里,笑得那么可爱。“人家会和你同进退、共生死,绝对不会放开你唷!”
白妄言低声笑了,也不顾这么一身狼狈,大庭广众,诸多善后都要收拾——他低下头去,细细密密地吻住了花念涵。
用一种缠绵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