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气已经让人想要赖床了。
“绮彣,该起来了!”
早上九点还不到,蜷缩在凉被里的杜绮彣听到大嫂在房外的叫声,慵懒地动了几下,嘟囔着说:“好,再给我五分钟……”
大嫂在外头提醒。“你不是说今天有里民托你出门办点事吗?”
“啊!差点忘了……”今年二十七岁的杜绮彣已经是第二度当上自强里里长,身为里长的义务,除了要管理里内大大小小的事,当然还包括服务里民了,对于里民拜托的事更要尽心尽力,想到这里,她的瞌睡虫马上跑光光。“我已经起来了!”
杜绮彣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皮,抬起小手胡乱地拨了拨长度及肩、才刚烫不久的鬈发,这样浪漫的发型让她原就娇媚的五官更为艳丽。脸上惺忪的表情褪去之后,上头是两道利落不驯的眉毛,配上天生带着妩媚的乌黑瞳眸、挺翘的秀鼻,以及让男人都想要亲吻的红润双唇,嵌在完美的瓜子脸上,散发出一股勾人的魅惑气息。
“还是早点把事情办好比较安心……”想到受托之事,杜绮彣不敢再睡回笼觉,雪白匀称的玉腿滑下床铺,直起一百六十七公分的高身子,姣好的身材藏在简单印着维尼熊图案的棉质上衣和短裤睡衣底下。
匆匆盥洗完,换好衣物,杜绮彣从三楼下来,二楼是兄长和大嫂以及侄女的房间,楼下则是一间水电行,厨房就位于屋后。
“大嫂早!”杜绮彣打着呵欠,在饭桌旁坐下来。
杜太太一直把这个小姑当作亲妹妹看待,姑嫂间可从没有不和的问题。“昨天忘了问你,是谁托你帮忙的?”
“就是住在十九巷的陆伯伯……”杜绮彣接过饭碗,扒了一小口才继续说:“他要我送样东西去给一个朋友,我想只是举手之劳,何况他又是我的里民,不帮这个忙说不过去。”
“说到这个陆伯伯,也够可怜的了,现在中风躺在床上,老婆又跑了,身边没人可以照顾他,真是什么倒霉事都遇上了,要是政府有什么补助,你就帮他申请看看。”杜太太不胜唏嘘地说。
杜绮彣娇哼一声。“当初我就一直劝他不要跟流行娶什么外籍新娘,都已经一大把年纪,能给人家什么幸福?以为花钱娶了人家,人家就该任劳任怨的为他煮饭、生孩子,他就偏偏不听,现在生病了,还不是孤伶伶一个。”她最看不起这种以为有钱就是大爷的大男人心态,偏偏还是自己的里民,要不是看在陆伯伯年纪大了又生病,绝对会先臭骂他一顿。
“人年纪愈大,就愈想要有个伴,你还不能体会那种心情,再过几年就知道了。”杜太太对小姑的话只是莞尔一笑。
“我可不会因为寂寞就滥竽充数,随便找个男人嫁了。”杜绮彣撇了撇红艳欲滴的丰唇。“对了!大哥呢?如果他今天不用车,就借给我开吧!”因为她平常骑机车的机会较多,所以不想浪费钱买一辆来积灰尘。
杜太太盛了一碗排骨汤给小姑。“一大早就有人找他去修理马达了,你等一下,我去拿车钥匙。”
很快地吃完早餐,杜绮彣马上抓起麂皮流苏包包,接过大嫂递来的车钥匙便往外走,坐进停在水电行门口的灰色福特轿车内。
当轿车渐渐地远离小镇,往隔壁的大城市驶去,四周的景象从纯朴宁静转为繁华喧闹,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却彷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趁着等红灯的空档,杜绮彣从包包内找出陆伯伯交代的东西,牛皮纸袋内装了一只信封,信封内则是一张两百五十万元的即期支票,这是她昨天帮忙从邮局领出来的,她也很疑惑双方是什么关系,竟然能让陆伯伯把全部的家产都交给对方。现在的陆伯伯可是最需要钱的时候,每个月只靠老人年金根本不够,不过有些私事也不是身为里长的她能过问的,她只要把东西送到就算完成托付了。
杜绮彣接着又抽出一张大约三个月前的剪报,是一则台湾年轻企业家趁着次贷风暴进军美国房市大抢购的相关报导,旁边还有受访对象的数据和照片,可惜不知是印刷或是拍摄角度的关系,照片上的男人拍得不是很清楚,只看得出比着手势的动作带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决心,还好陆伯伯事先在旁边写上这家公司的地址,省去她不少功夫。
“沈雅塘……Sheen地产经纪顾问公司总经理,希望他不会刚好不在。”见绿灯亮起,车阵开始移动,杜绮彣把东西又收回牛皮纸袋内。
当杜绮彣来到目的地,走进眼前豪华现代的办公大楼,确认了Sheen地产经纪顾问公司就位在十二楼,便搭电梯上去,直接来到柜台找人。
“请问沈雅塘先生在吗?”她问。
“总经理现在正在跟客户谈生意,请问小姐贵姓?找总经理有什么事吗?”柜台小姐尽职地问。
“我姓杜,你就说是受陆明义先生所托来的,他应该就知道了。”杜绮彣简单地说明。
柜台小姐先带她到里头的会客室,并送上咖啡。“那请杜小姐在这儿稍等一下,沈先生谈完事情就会过来。”
待柜台小姐出去,杜绮彣把包包随意地放在沙发上,翻了几页摆在架上的财经杂志,直到门被人用力打开;说是打开,不如说是被人撞开还比较恰当些,对方的气势之强,彷佛挟带着狂风暴雨而来,让杜绮彣不禁挑起眉梢,偏头望向门口的方向,审视进门的高大男人。
“你跟陆明义是什么关系?”沈雅塘低哑的嗓音透着明显的恨意,咄咄逼人地质问。在接到通报之后,他一时忘了礼仪,也无视什么叫风度,直接闯进会客室,想知道那个姓陆的当年卷走沈家的财产,害得他双亲自杀之后,怎么还有脸派人来找他。
“我和他没什么关系。”杜绮彣从侧站的姿势转而面对眼前的高大男人,两条玉臂不自觉地环在胸前,摆出严阵以待的姿态。如果她没有看错,这个男人就是沈雅塘,剪报上的那张照片实在拍得太烂了,完全没有拍出他的特质,如今亲眼见到本人之后,立刻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居高临下的傲慢和无情。
今年三十岁的沈雅塘有着一八二的身高,以及高大健壮的体格,一身魁梧结实的肌肉隐藏在昂贵的西装下,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孔,有着粗浓的双眉、布满讥诮的黝黑瞳眸、高傲的挺鼻和冷漠的嘴唇,充分显露出历经多少不为人知的过往才累积出的强悍性格。
“没有关系?”沈雅塘的脸色因这个令人不甚满意的回答更显得阴沉了。“那么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是代表他而来?”
直到这一刻,沈雅塘才将眼前的女人长什么模样从头到脚尽收眼底,这绝对是个能让男人撒下大笔金钱只求一亲芳泽的美女,绝艳的脸蛋、火辣的身材,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女人味,只要是正常男人都会忍不住多瞧她几眼,当然自己也不例外。
没等到杜绮彣开口回答,沈雅塘已经不屑的反讽。“陆明义每个月是花多少钱来包养你的?”想到那些用来享乐的钱可能都是从死去的父母手中骗走的,心头的恨更是汹涌了。
杜绮彣太熟悉这种鄙夷轻蔑的眼光了,因为她的长相,加上胸部发育得比别的女生丰满,不但同性排斥她,那些臭男生更喜欢用有色的眼光看她,等到年纪再大一点就更严重,每个男人都以为她很好把、又很随便,没有一个不想把她弄上床,眼前这个臭男人看来也把她当作那种胸大无脑的女人了。
“原来你也是一个自以为是,习惯物化女人的男人。”杜绮彣挑起一道漂亮的眉毛,嗓音娇媚地嗤哼,并不甘示弱地回敬。“那么我是不是可以问沈先生能有今天的成就,背后又是哪个女人出资的?我看你很有资格当小狼狗……不!该说是大狼狗才对。”
沈雅塘眼底绽出冷酷的火光。“我可以告你毁谤。”这个女人的嘴巴还真厉害,一点便宜都不给别人占。
“彼此、彼此。”杜绮彣为了里内的事跟多少民代、立委周旋过,他们才是会吃人的老虎,什么肮脏事都干得出来,这个男人她还不放在眼里。“只要沈先生收回方才的话,那么我也愿意道歉,否则……”两手一摊,意思很清楚了,就是大家看着办。
“我绝不会跟和陆明义有关的人道歉。”沈雅塘寒着脸说。
杜绮彣假笑一下,玉臂又环抱在丰盈的胸脯前。“那可真是遗憾,我是不知道你跟陆伯伯之间曾经有过什么过节,不过他是我的里民,既然拜托我这个里长帮点小忙,我没有不帮的道理。”
“里长?你?”沈雅塘还没见过有哪个地方的里民会选个年轻美艳的女人来当里长,只是中看不中用而已。
这个臭男人真是欠揍,根本是狗眼看人低,把天下的女人都看扁了。“这是我的名片——”杜绮彣从包包里掏出印刷精美的名片,双手递上,可不想跟他一样没见识、没礼貌。“还请多多指教。”
沈雅塘接过名片,用眼角瞟了一眼上头的头衔,果真是个货真价实的里长,这年头还真是无奇不有,他随手塞进了西装外套口袋内。“陆明义要一个里长来找我做什么?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他也很想这么做,不过陆伯伯前阵子中风,现在身体还很虚弱,没办法亲自走这一趟。”杜绮彣把牛皮纸袋内的信封递给了他。“他要你收下这个。”
“这是什么?”沈雅塘从信封内抽出一张支票,表情更为严酷。“他以为给了这些钱就可以弥补自己当年所犯下的罪过?他也未免太天真了。”
杜绮彣多少听出了一些端倪。“你们之间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看这个男人一副恨之入骨的模样,只怕内情不简单。“他是骗了你的钱?还是你的杀父仇人?”
听到“杀父仇人”四个字,沈雅塘脸色铁青,全身肌肉绷紧,活像要扑上去掐死她,杜绮彣心想她也不过是随便猜一猜,还真的猜中了,原来事情这么棘手。
沈雅塘抽紧下颚。“他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早知道就该先问清楚,再决定这个忙能不能帮,杜绮彣不禁有些懊悔。“我只负责把东西送来给你,既然目的达到了,我要走了。”
“把支票拿回去!”沈雅塘将信封用力一扔,就这么扔在地上。
杜绮彣娇眸倏瞠,大为光火。“你这是什么态度?跟你有仇的又不是我,别把气出在无辜的人身上。”该死的臭男人!真是没礼貌、没家教!这个梁子她跟他结定了。
“这只能算你活该!”沈雅塘嗤哼一声,原本心中的恨意已经压抑住了,是这个女人的出现将它再度挑起,这笔帐当然要算在她身上了。“你回去告诉陆明义,这辈子都休想我会原谅他,我等着看他会有什么报应。”
“你……”杜绮彣指着地上的信封。“把它捡起来!”
沈雅塘逸出一抹冷笑。“你可以当作没看到,直接走出这扇门,待会儿它就会进了垃圾桶。”
“你不觉得这种报复方式很幼稚?”杜绮彣原本不想跟他一般见识,自从当了里长之后,她的脾气变得好多了,但是这个男人激起了她体内沉睡已久的好战因子,她不想就这么认输。
“要是你跟陆伯伯真的有深仇大恨,那么你就应该直接把支票甩在他脸上,要他留下来买药吃,而不是只敢在这里对我发飙,我看你根本就是没种。”要是她就会这么做。
“你……”沈雅塘从来不打女人,也轻视会对女人动粗的男人,可是眼前这位头一次让他有这种冲动。
杜绮彣昂起下颚。“我踩到你的痛处了?”
“你可以滚了!”沈雅塘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动手当个小人,于是转身出去,不想再跟杜绮彣多说废话。
“喂……”杜绮彣瞪着地上的信封,最后还是捡了起来,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丢进垃圾桶,不禁有些头痛地自言自语。“这下子该怎么办?只好拿回去还给陆伯伯了。”
当杜绮彣走出会客室,柜台小姐已经等在外头送客了,她只能一脸悻悻然地离开这座办公大楼。
而早一步回到办公室的沈雅塘还无法从满腔的恨意中月兑身,以为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可以很冷静的面对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结果光只是听到“陆明义”这三个字,就让他想要杀人。
沈雅塘拿起摆在办公桌上的相框,里头放了张泛黄的照片,这是七岁那一年和父母到相馆拍的全家福,照片中的一家三口有多快乐,想不到才过没几天,父亲的公司就倒闭了,因为最信任的朋友兼合伙人居然卷走所有的资金,只丢下庞大的债务,在走投无路之际,父母选择在半夜喝农药自杀。
“原来那姓陆的中风了,想不到他也有今天,这应该算是报应吗?”沈雅塘对着照片中的父母说着,他无时无刻都记得是谁害自己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受尽别人的嘲笑。
沈雅塘将相框放回原位,想起塞进口袋里的名片,于是又找了出来,看着上头印的里长办公室地址。“原来这些年来他都躲在这个小镇上……就算现在爬到我面前,我也不会原谅他。”
这辈子都别想!
隔天早上——
“我干么又答应帮这个忙?”杜绮彣瞪着手上的信封,这张两百五十万的支票就像是烫手山芋,她恨不得从来没看过它,那么现在也就不必这么烦恼了。
想起昨天回到镇上,将支票还给陆伯伯,他激动得说要亲自去跟沈雅塘下跪赔罪,整个人还从床上摔下来的情景,杜绮彣真怕他会二度中风,那可就有生命危险了,只能怪自己嘴硬心软,最后还是答应再帮一次。
“现在才来忏悔有个屁用?当初就不要做出那种天怒人怨的事来……”
当杜绮彣看着陆伯伯声泪俱下,用着因中风而口齿不清的声音诉说着当年所犯下的过错,只因一时贪心私吞了公司的资金,后来从报纸上得知合伙人夫妻为此双双自杀身亡,而自己也在十年前遭亲生子女弃养,再娶的妻子又趁他中风住院时离开,他这才真正的醒悟过来,知道这是老天爷在惩罚自己,要自己赎罪。
杜绮彣愈听就愈生气,只能拚命地深呼吸,要自己别当场破口大骂,第一次后悔自己当上里长,否则也不会碰上这种鸟事。
“看来今天只好再跑一趟了……”想到要去见那个自大傲慢的臭男人,她就一肚子的火,可是转念一想,沈雅塘会有今天这种个性,也是因为不幸的过往所造成的,能怪得了他吗?如果换作是她,想法铁定会更加偏激,这让她的火气消了一大半,换好衣服便出门了。
于是,杜绮彣又开着车来到沈雅塘公司所在的办公大楼,将轿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然后搭电梯上十二楼。
当!
电梯门才打开,杜绮彣发现自己正和沈雅塘面对面,两双眼睛互瞪着彼此,原来他也刚好在等电梯下楼,视线相触的那一瞬间爆出哩啪啦的火花。
“沈先生要出去?”杜绮彣决定先礼后兵。
沈雅塘见到眼前穿得一身黑,却衬得肌肤更加晶莹剔透的美艳女人,黑瞳倏地一眯,体内涌出熊熊的火焰,不过他可以确定那是怒火,不可能会是别的。“你又来做什么?”
听到这句话,杜绮彣索性按下暂停键,让电梯停在这个楼层,就这么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和眼前穿得西装笔挺更显得高大英俊、让她忍不住火冒三丈的臭男人杠上了。“这还用我说吗?沈先生这么聪明,应该猜得到。”
“看来你真的很爱多管闲事。”沈雅塘低哼一声,从昨天见面那一刻起,他们就互看不顺眼,还以为这女人不会再来自讨没趣,想不到又见面了。
杜绮彣马上回了一个妩媚的笑靥。“身为一个好里长就是要懂得多管闲事,否则大家干么投我一票?沈先生要是不想见到我,就快点把这张支票收了,从此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也不用再见面。”
“要是我不收呢?”
“那沈先生就得有天天见到我的心理准备。”这臭男人以为她爱跟他耗吗?杜绮彣不甘示弱地说。
沈雅塘瞪着电梯内的女人,两人就这么僵持不下。
“雅塘,这位小姐是……”
一个语气温柔又有教养的女嗓适时地响起,打破了沈雅塘和杜绮彣之间的目光厮杀,也让他们注意到还有第三者存在,至于其它想要搭电梯的民众已经主动去坐别台了,免得扫到台风尾。
“她是个你不需要认识的人。”沈雅塘偏头望向站在身边的纤柔身影,突然发现她的脸孔好模糊、好陌生,好像不曾见过,反倒是站在正对面的那个可恶女人的形象愈来愈鲜明强烈,这让他心口一凛。“不必特别介绍。”
萧予蓉听到沈雅塘这么说,忍不住又多看了杜绮彣一眼,因为她从没见过沈雅塘用这么刺耳的口气说一个人,女人的直觉让她嗅出一丝不对劲,因为连自己都可以明显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
“原来沈先生火气这么大,是因为我妨碍了你们的约会,那真是太失礼了。”杜绮彣笑靥如花地说道。“你应该早点说,我一定马上让开,看沈先生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再继续讨论。”
说着,杜绮彣便跨出电梯,比了个请的手势。“那我就先到沈先生的办公室等,你们慢慢来没关系。”
沈雅塘下颚一紧,知道赶不走她,只好转身朝萧予蓉道︰“我还有事,不能和你去吃饭了,你先回去吧!”
“可是我爸爸已经在等你过去一起吃饭,他想看看你……”萧予蓉满脸失望,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说服父亲见见自己想要嫁的男人,希望有了父亲当后盾,可以逼沈雅塘娶她。
“你不该自作主张。”沈雅塘不喜欢这种被设计的感觉。
“我只是……”只是太爱你了。萧予蓉流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
不等萧予蓉把只是后面的话说完,沈雅塘已经一把扣住杜绮彣的手腕,硬将她往办公室的方向拖。“跟我进去!”
杜绮彣勃然大怒,一路娇声大骂。“是男人的话就不要动手动脚的……快点放开我……王八蛋……不要仗着自己力气大就来这一招……”看来她真的惹火他了,不过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结果,她吃痛地被扔进办公室。
砰地一声,沈雅塘把门用力甩上,阻绝外面员工的视线,不过还是多少听得到里头的争吵。
沈雅塘沉下俊脸。“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只要你收下支票,让我能回去给陆伯伯一个交代,就算达成任务了。”杜绮彣很快地撩高袖口,只见刚刚被扣住的手腕马上出现一块红色握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你们男人每次说不过人家,就以为用蛮力可以解决问题,看来你不只是大男人,还有暴力倾向。”
“惹火我就是这个下场!”沈雅塘话说得很强硬,可是见到杜绮彣疼得直揉手腕,还是生起一丝内疚,毕竟对女人动手可真是不光明的恶劣行为。
杜绮彣昂起美丽的下巴。“你也只敢对女人暴力相向,对自己的仇人根本什么也不敢做。”
“你说什么?”方才的一丝丝内疚很快的烟消云散,这女人就是有本事让男人气得牙痒痒的,沈雅塘沈声喝斥。
“不要因为你无法否认我说得没错,就想用大吼来掩饰。”杜绮彣美眸中闪着晶亮的挑战光芒。“既然是对付仇人,就不应该太客气,光会在这边对我撂狠话有什么用?你心中的恨就能消了吗?”
沈雅塘不禁狐疑地瞪着杜绮彣,还以为这个女人会说一堆别再恨了、陆明义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又生了病,他应该要原谅他等等冠冕堂皇的话,结果不是。
“身为一个里长,居然不先保护自己的里民,你这样算不算是有亏职守?”以为她不过是个只有外表、没有脑袋的女人,但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中肯,完全说中他的心事,沈雅塘不禁要对她另眼相看了。
“就算身为里长,也要懂得明辨是非,这是一个民主的社会,你们有什么私仇未了,想在陆伯伯家门口丢鸡蛋或抬棺抗议,我都可以接受,让你尽量去发泄恨意,只要在离开之前打扫干净,不要妨碍交通就好了。”杜绮彣自认是个很公平的人。“可是你除了对我暴跳如雷之外,什么也没做。”
“你又懂什么?”沈雅塘口气森冷,不喜欢有女人指着他的鼻子骂。
杜绮彣将七分袖的袖口拉好,娇哼道:“我的确是不懂,只知道今天换作是我,不管仇人躲在哪里,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他揪出来,要对方也尝尝自己的痛苦,可不像你这么消极,居然还不敢去面对他。”
“你说我不敢?”
“对,我就是说你没种。”杜绮彣也不怕激怒他。
沈雅塘气势凌人地往前迈了两步,将杜绮彣逼得不得不把臀部抵在办公桌的桌缘,和他怒目相视。
“再说一遍!”
直到这时,杜绮彣才感受到自己跟面前的男人相比,身高、体格相差太多,即便她已经踩着八公分高的高跟鞋,要是沈雅塘真的是那种会对女人动粗的男人,自己的下场绝对会很惨。
“大部分的男人一旦说不过女人,通常只有两种反应,一种是将她打得很凄惨,另一种是想用来征服,沈先生是哪一种?”
“看来你很有经验。”沈雅塘讽刺地说。
杜绮彣脖子抬得好酸,不过还是不肯服输地迎视。“当里长的好处就是可以见到形形色色的政治人物,知道他们的想法有多肮脏,做过哪些违背良心的事,虽然都没让他们得逞过,可是并不表示以后不会又碰上了。”
“那么你是故意惹火我的?”
“我又不欠揍,怎么可能故意惹火你。”杜绮彣伸出玉指戳了戳他的胸口。“请你退后一点,周围的空气都被你吸光了。”
沈雅塘瞪着戳着自己胸膛的白女敕玉指,下月复本能的绷紧,这让他气恼不已,只得转过身去,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免得出糗了。“既然不想挨揍,就不要随便把男人惹毛了,女人是打不过男人的。”
见沈雅塘并没有真的动手,让杜绮彣松了口气,她也知道自己说话一向得理不饶人,总是比较容易吃亏,若这个男人真的是个会对女人动粗的烂人,她一定马上走人,不再帮陆伯伯这个忙。
“谁教这世上的男人都听不得女人说得比自己有理,马上就恼羞成怒,妄想用力气来让女人服从。”杜绮彣深吸了几口气,镇定下情绪,也不知怎么搞的,她好像特别爱招惹这个男人,也许他们真的八字不合。
“你认为自己有理?”沈雅塘转过身来,嗤声问。
杜绮彣横睨一眼。“沈先生想证明也可以,现在就跟我走。”
“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见陆伯伯了,你尽管将他从病床上拖下来,反正他现在无力反抗,然后再对他又踢又踹,将他祖宗十八代都请出来,最好让他二度中风,一命呜呼,死了就一了百了,这么一来不就可以泄恨了?”杜绮彣撇了撇红唇。“我可以当你的证人,证明人不是你杀的,是陆伯伯先理亏在先,受不了刺激才死的。”
沈雅塘把西装外套月兑掉,扔在沙发上,跟这个女人说话,总是让他火气上升。“你就是这样对付仇人?”
“你是嫌这样还不够?”杜绮彣也从善如流。“那要他跪下来磕头也行,反正陆伯伯现在中风,双脚没办法走路,要他躺着哀求你原谅他都不成问题,我相信他一定会乖乖配合的。”
直到听完这番话,沈雅塘更加确定她根本是故意对自己说这些话,目的就是要让他知道陆明义已经得到报应,他真是低估了这个叫杜绮彣的女人。
“你很聪明。”
“大家都这么说。”杜绮彣笑得很媚,很有自信。
她居然还这么大言不惭,这是他交往过的异性当中,不曾出现过的类型,让沈雅塘更气得咬牙切齿,但又讶异于她与众不同的想法,明白她绝对不是徒有外貌,却没有脑袋的女人。
“就算陆明义真的得到报应,我也不会原谅他,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可要让你失望了。”沈雅塘闭了下眼皮,将恨意压抑下来,不要再被那个姓陆的左右自己的思绪。
“这你就错了,我从头到尾可没要你原谅他。”杜绮彣丢了颗白眼给他。“再说我只是一个外人,没有资格评论你们的私事,所以才要你跟陆伯伯当面解决,我也不会因为他是我的里民,就单方面的替他说情。”当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就有了这个想法。
这番话让沈雅塘定定地望着杜绮彣,露出深思的表情。“你就不怕他真的二度中风?”
杜绮彣双臂环胸地娇睨着他。“能了却今生一桩心愿,我想就算有那样的结果,陆伯伯也不会有半点怨言才对。”
“我不会去见他!”
“为什么?”杜绮彣困惑地问。
沈雅塘低嗤一声。“我为什么要了却他的心愿?我就是要他在有生之年都受到良心的谴责,要他到死都不能瞑目。”
“可是……”
“现在他知道良心不安了,要我原谅他,没那么简单的事,他要是有诚意的话,就爬到我面前,我再考虑看看。”沈雅塘从齿缝里迸出冷酷的话,背后藏着多少的辛酸和血泪,让他无法轻易地释怀。
杜绮彣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不过也知道她不是当事人,不管说什么都有失公允,无法真正体会当事人心中的痛苦。“很好,既然这样,那我就叫陆伯伯自己爬来这里求你原谅。”
话才说完,杜绮彣便抓着包包转身就走,不过才打开门,又偏过螓首丢下一句。“可是你要先想清楚,否则等到哪一天想亲耳听陆伯伯跟你忏悔,而他却已经不在人世了,到时不知道后悔的人是谁?”
“你这是在替我着想,还是替他?”沈雅塘嘲弄地问。
听了这话,杜绮彣又重重地甩上门,转身面对眼前这个全身上下充满讥讽的男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恨一个人还这么不干不脆、拖泥带水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沈雅塘真是没见过这么会挑起男人火气的女人,他一个箭步上前,将杜绮彣狠狠地压在门板上。“如果你想试试看我到底是不是,我不介意牺牲。”
“你……”杜绮彣的双手被抓到头上,让她无法动弹。“想用强暴女人来证明,你还真是差劲。”
“这个世上大概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忍受你的脾气。”沈雅塘低头觑着眼前这个美眸冒火的女人,彼此的身躯几乎紧贴着,那每一寸柔软点燃了他体内的男望。
杜绮彣一脸似笑非笑,试着去忽略从沈雅塘身上传来的热气和紧绷的肌肉,虽然外面还有职员,也难保男人一旦被激怒,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没有再试图挣扎,免得真的刺激到他。“那你就错了,很多男人想要挑战,希望能驯服我,可惜都失败了,你也想试吗?”
“或许我会是成功的那一个。”沈雅塘咬着牙说。
“刚才那位小姐要是听到你说这句话,不知道作何感想?”杜绮彣还很好心地提醒他。
沈雅塘眉头一皱。“关她什么事?”
这个臭男人居然还敢装蒜,杜绮彣一脸忿忿然地心忖。“没有一个女人喜欢听到自己的男朋友对别的女人产生兴趣,这个道理你会不懂?”
“我不是她的男朋友。”
“她都要带你去见她爸爸了,还说不是?”杜绮彣冷笑一声。“难不成你只是跟她玩一玩,根本不打算负责?原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烂。”
“我从来没有说过要跟她结婚的话,这点可不曾欺骗过她。”沈雅塘自认已经跟萧予蓉说得很清楚了,如果她还要那么以为,那也跟自己无关。“她也很明白我是个不婚主义者。”
杜绮彣美眸一眯。“意思是她自作多情,硬要赖给你了?”
“你要这么解释我也不反对。”沈雅塘笑哼。
“你很无情。”这个男人绝对是女性杀手,因为女人通常都自以为可以融化冰山,可以改变男人,其实不然。
沈雅塘扯了下嘴角。“大家都这么说。”
“那算我误会了。”杜绮彣真的很同情刚刚那位小姐,不过这也不是她能打抱不平的事。“现在呢?你还要继续这样压着我吗?”
“我要你为刚才说的话道歉。”沈雅塘睇着眼前的娇容,看她一脸从容,似乎一点都不怕他,也许杜绮彣的力气是赢不了他,但她绝对会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这个想法让沈雅塘身躯更为亢奋坚硬。
杜绮彣挑了下眉。“就是我说你不是男人的那句话?”
“你似乎真的很想知道我是不是。”这女人还很故意的又说一次,分明是种挑衅的愚蠢行为。
“你的身体都已经有反应,也证明了你的确是……”杜绮彣摆明了就是存心的、是有意的,美眸往下一瞟,带了暗示的意味,要让沈雅塘知道主导权可不是都在男人手上。“如果还嫌不够,你都不介意在这里表现了,我还客气什么?”
“你一向这么随便?”沈雅塘俊脸胀红,有怒火、也有。
“你在意吗?”男人就是这样,只准自己说,一旦这种暧昧的话出自女人的口中,就变成了随便、不知羞耻。
“你跟多少男人上床都跟我无关!”沈雅塘嘲弄地哼了哼,可是又发现这句话的背后带了点不是滋味,这种不曾有过的感觉让他心生警觉,毕竟他们才第二次见面,对彼此一点都不熟悉,不该这么轻易就被影响了。
杜绮彣娇笑几声。“别说得这么酸,不然我会以为你在吃醋。”其实她也只敢耍耍嘴皮子,还真有点怕这个臭男人打算付诸行动。
“你把自己想得太好了。”沈雅塘不否认这女人真的撩动了他的,可是那只限于上的吸引力,和感情无关。
“我向来对自己充满信心……”说到这儿,杜绮彣发现沈雅塘放开她的双手,原本紧贴的两人身躯也分开了。幸好眼前的男人还算是个君子,即便一颗心被仇恨给扭曲了,但至少仍走在正途上,没有因为想要报复这个世界,而成为作奸犯科的罪犯,因而对沈雅塘的好感度也增加了几分。
沈雅塘烦躁地用手指扒过头发,深吸了几口气。“你可以走了。”再跟这个女人牵扯下去,他的定力肯定会一再受到挑战。
“你再好好考虑我说的话吧。”杜绮彣叹了口气,这次头也不回地步出了办公室。
听到门关上,沈雅塘才颓丧地坐在沙发上,把脸埋在双手掌心中,其实杜绮彣说得没错,为什么他不去亲眼看看陆明义现在的下场?看着他又老又病的躺在床上,然后跟自己低头忏悔的模样,应该会很大快人心才对,为什么不去呢?
其实以他现在的能力,大可以请人查出陆明义的下落,当年陆家连夜举家搬离原来的住处,父亲怎么打听也找不到人,显然早有预谋,如今自己事业有成,就算姓陆的一家逃到国外,还是有迹可循,只是需要时间,但他却没有那么做,原因很简单,是因为辛苦扶养他长大的外婆。
七岁那年,父母自杀之后,外婆便是他唯一的亲人了,祖孙俩的日子虽然过得并不富裕,可是外婆总会想办法让他吃饱,可以上学念书,他心想长大之后一定要好好地孝顺外婆。而外婆总是无时无刻地告诉他,不要再恨了,要学会如何原谅,但他实在无法做到原谅的地步,只能试着遗忘,不要再追究过去的事,为了不让外婆担心,也许这辈子他都会努力不去想起,但杜绮彣带来姓陆的消息,提醒了他对陆明义的恨,而不肯去见陆明义,是因为他怕无法克制自己,会一刀杀了对方,那么又有谁能来照顾外婆?
这一切都是为了外婆,只要外婆的病能好起来,他可以不报仇,沈雅塘在心里对着天地诸神祈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