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茫茫的颜色。
扇君恒仰望着天花板,黑眸被那片灰绿色给占住了。整个房子都是以蓝和黑为主要设计,为什么……
只有这个房间的天花板,刷上灰绿?红色渲染快乐,蓝色写上忧虑,白色陈述着宁静的悲伤。
就像他此刻难以言喻的心情……
体力透支过度,他的枕边人在极度皎疲累之下,呼吸已规律起伏,沉沉地坠入梦乡。瞥了一眼时钟,他赫然发现时间有点晚了,便试着移开任少麟环住他腰部的手臂,悄声地下床着衣。方墨耶大概很快就会回来,他不该再留下来了吧!
轻声的关上房门,扇君恒拿起自己的自西,将钥匙留在桌上便要离开。
谁知他大门正打开,外头已站了个人。
“你——”“咦?”
两人同时发出声音。
罗苹却快一步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听说少麟病了,他人呢?”
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瞧她有多幸运哪!
“吃过药,他刚睡了。”扇君恒勉强回答,没想到会那么快就和任少麟的未婚妻面对面,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心中复杂的情绪杂乱无依。神到底想开他一个什么样的玩笑?
“喔,这样……”点了点头,罗苹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抱歉,我得赶时间回家,如果你要进去看他,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直接走到屋外,扇君恒以客套的语气对话。再不走,他怕自己会藏不住思绪。
“等等……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他走没两步,罗苹便唤住他。
僵住脚步,扇君恒不自在地回身,无言等着她的问题。
“或许我的问题会有点唐突,请你不要介意。”往屋内瞥了一眼,她为免除意外的发生而顺手关上门,才不确定地道:“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少麟的新欢?”
身子强烈地震了一下,扇君恒难以掩饰错愕的脸色。
她知道……任少麟喜欢男人?
“我知道你觉得不可思议,我竟然知道少麟也爱男人,而且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会准备嫁给他。”罗苹露出苦笑,颇为无奈地道:“其实我认识他快一辈子了,怎么可能不了解他有那方面的喜好。要你理解这种事或许是有点难,可是我爱他,所以必须包容他的‘缺点’,这么说你能懂吗?”
像是被雷劈到的感觉,扇君恒的脸色霎时冷青得难看。
“你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罗苹在察言观色后,迟疑地问。
“我不懂你怎么想。”吞下心中突生的不悦,他很冷静地道:“可是只要是真心相爱,我并不觉得你眼中的缺点是缺点。”
说完,他便转身要走。就算不能认同任少麟感情上的复杂,他却真的认为他喜欢自己。如果这一切在她眼中只是个‘缺点’,他不认为他们还有谈下去的必要。
“那个……请你等一下!”愣了一下,罗苹急忙追上前,再度挡在他身前道:“对不起,如果我说错话了,请你原谅我好吗?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生气,只是得赶回家,你到底想说什么?”有点无奈,扇君恒还是停了下来。看见她慌乱无措的表情,他的心就软了下来。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见他急于离开,罗苹也以开门见山的口吻道,“我不知道你和少麟现在进展到了什么地步,但是我是真的很爱他,也决定在近期内和他讨论婚期,能不能就请你成全我们?”
一瞬间,扇君恒感到呼吸困难,肺部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下一瞬间,可笑的感觉却塞满他的心。是不是他开了自己一个玩笑?不过几个钟头前,他才试着敞开心扉去接受自己懂爱的感觉,怀着飞蛾扑火之心奢求被爱的幸福。但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他却得面临一个女人如此难堪的请求。
这是老天爷对他荒唐不负责任作法的惩罚吗?交换立场将心比心,他的确同情她的可悲无奈。然而,他难以抉择的挣扎何尝好过?
“我晓得,我的请求是强人所难……”犹豫了一会儿,她深呼吸地道:“听说你很需要钱,如果你愿意离开少麟,要多少麟代价我们都可以商量。”
她善用着从N平方工作室获得的讯息。
“代价?”心中可笑的感觉蔓延开来,心更加深沉了。无奈中,问道:“在你心中,他值多少身价让你挽留呢?”
若他曾怀疑爱情的价值,此刻也有了答案。
“你可以给我一个数目。”听见他有得商量的口吻,她心中有些诧异。
难不成……唉……可怜的少麟……
“你,总是这样打发他的新欢?”凝视着她美丽的脸庞,扇君恒的眼神太沉静,让人看不出其中思绪。外人看不出来的,是他初尝爱情的心正犹如被腐蚀穿孔。
可笑的感觉之上,竟然又加上被深深侮辱的感受,也许……这就是他放纵自己的下场。
“我别无他法。”罗苹的笑容里有丝苦涩,声音有点不稳了。“当女人爱上不该爱的人,没有人能要求她以太理智的方式去思考,没有选择余地的人,只能赌上机会做唯一能做的事,否则注定只能躲在角落里哭泣,而我不愿意只懂得哭。”
凝视着她满是决心的表情,扇君恒不禁羡慕她的坚强与执着。视线落在地板,不知在想什么地摇了头,他的嘴角牵起苦笑的弧度。
“罗小姐,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清楚。”
抬起眼的那一刹那,他让她看见了他眸底绝然的自尊。他以前所未有的严肃回应。“在我的心中,爱情和亲情都是无价的,就算我穷到当裤子,也不会出卖这两样东西,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只要他认为任少麟是真的爱过他,他就绝不出卖自己的心。“至于你的要求——我会离开,你大可放心”。他的爱情开窍得晚,但绝对珍惜!
望着扇君恒毅然决然走开的背影,罗苹不禁呆了几秒。
糟糕,会不会玩得太过火了?不能怪她啦!想到他们的事曝光以后,少麟了挡箭牌的她不知要面对任罗两家父母多少麟质疑,她就感到极度的不甘心啊!
任家的伯父母虽然传统,仍算是一对尊重小孩的开明父母,终究会认同他们的爱情。然他们双宿双飞,孤鸟一只的她不就可怜了。天知道爸妈会准备怎么轰炸她可怜的小耳朵……有情人终成眷属,当然是件很美的事。不过,也得让她消弭些不平衡的感受嘛!对吧、对吧?
休息了两天,养好病的任少麟迫不及待地回公司上班。
这两天扇君恒都有没有去探望过他,让他充满期待的心落入谷底。回想那天恩爱的画面,他才忍住了冲去扇家找人的冲动,决定给扇君恒一些时间调适心情。
然而,当他销假回到办公室时,却只听到令他难置信的消息。
“他辞职了?”任少麟的咆哮几乎震动了整层楼。
“别吓人了,你吼得再大声,这也是不变的事实。”好痒,掏掏差点没被震聋的耳朵,方墨耶还是很冷静应付着他的怒气。
“谁准的,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无视他愈来愈凶狠的表情,方墨耶仍不怕死地回答:“是我准他辞职的。”反正这些是他抓谁来问,都会得到同样回答的事实。
“你……”
“事实上,你怪我也没用,别把怒气发在我头上,他想躲的人见不是我。”方墨耶以从容不迫的口吻中断了任少麟即将月兑口狂飘的怒火解释:“不是我没挽留,而是他的去意已决,连一天都不愿意待了,谁也留不住。”
尝甜头的人不是他,凭啥要他背个黑锅对吧?
的确不能怪方墨耶,任少麟只好暂时压下火气,沉重地问:“两天前的事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们可是住在一起啊!
翻了个白眼,方墨耶没好气地丢下话:“我嫉妒,可以吗?”
除了责难,他就没别的话好说吗?也不想想这两天是谁费心照顾他。他决定今天就搬家,不再和白痴住在一起了!反正多年以前,他就知道这天迟早会来到,只不过没想到,他会比自己还早身陷泥沼。
哼,竟然为了一个扇君恒瞪他,枉费他多年的友情。别人一吃面,他干嘛忙着喊烫?无聊。
☆☆☆
“说了几次我哥不在,你还不走!”扇君威的身影挡在扇家门前,冷冷拒绝死不肯走的讨厌鬼进屋,想到哥哥会变得更加消沉,他就更肯定是眼前这家伙的错。讨厌鬼,果然怎么看怎么碍眼!
“让我和你哥说句话,说句话就好!”任少麟怎么也不肯放弃。
“世界上有几亿人口,你干嘛死缠着我哥不放?”扇君威大感不耐烦。从任少麟的态度,他肯定他是吃了自己的哥哥。可恶的色老头!
“世界上有几亿人口,只有你哥让我觉得不同。”目光灼灼,任少麟的眼神再认真也不过,充满了他对扇君恒执着的真心。
纸包不住火,他不想隐瞒迟早会曝光的事。
“你们都是男人!”扇君威皱紧眉头,总觉得这事不符合社会道德规范。他担心的果然恶梦成真了,让他心中的无所适从更深。毕竟只有十几岁,有些感情上的事还是超出他的想像范围,很难……
“所以我会更珍惜,保护我所珍爱的人。”任少麟有无比的决心。
“我警告你,要是再让我哥难过,我不会放过你!!”犹豫了许久,扇君威的口气终于有转回余地,冷冷地道:“我哥去看我妈了。”将地址交出的瞬间,他还在怀疑自己是否做对了选择。可是……只要能让哥哥快乐起来,他可以不在乎他们谈恋爱。谁能让哥哥感到快乐,他就愿意忍耐接受和妥协。一如哥哥多年来,为他和君恬所做的事……
☆☆☆
常心疗养院
询问过后,听说扇君恒推着母亲到院子里晒太阳,任少麟立即寻找他们所在的地点。很快的,他便发现了他们母子的踪影。扇君恒的母亲坐在轮椅上,穿着疗养院病人穿的粉红色居家服,苍白脸色使她看来十分虚弱,仿佛风中残烛一吹可折。但苍白和虚弱,却掩饰不住她和儿子说话时眼神中那抹慈祥的柔光。而扇君恒呵护着母亲的样子,亦始终专注而温柔。
“你约了朋友?”瞥见不远处的人,扇母轻声问着儿子。
“谁?我没有……”随着母亲的视线转身,扇君恒未完的话顿消沉淀了。两天纷乱的思绪,他怎么也没想到还会见到任少麟。
他以为罗苹会处理所有的后续问题。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眸光一敛,扇君恒的黑眸里充满寒霜。
“我来找你……我有话和你说。”不过两天,为什么道他又变得冷漠?任少麟怀疑自己的心要有多坚强才能不会一再被他的无情所伤。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了,罗小姐没和你说清楚吗?”冷眼一扫,扇君恒转开眼划清了彼此的界线,仿佛眼中不愿有他的存在。
“罗小姐?你指罗苹吗?”怎么会和她扯上关系?莫非……
“没错,你的未婚妻花了不少‘代价’和我达成了‘交易’。怎么,她没有转告你吗?”扇君恒绝情而现实的市侩口气,逼得任少麟节节败退。
扇君恒和母亲之间向来没有秘密可言,所以不怕在母亲面前讨论这件事。
事实上,知道独生子和男人在一起扇母的反应也十分冷静。
若说有什么感觉她只心疼儿子无法得到所爱的人。
“你的意思是……你收了罗苹的钱?”
不明白罗苹玩了什么把戏,任少麟也能从他的话中略懂,任少麟也能从他的话中略懂一二。
此时,他心痛的并不是罗苹的恶作剧,而是扇君恒竟接受金钱贿赂,打击再大也莫过如此。在君恒心中,他还是如此贱价……
“是又如何?”扇君恒不否认也不承认,只见任少脸色绝望地刷青。
“君恒,你的朋友?”扇母在此时打了岔。
“不是。”望向母亲的同时,扇君恒眼中的冷漠便已转为温和。然而,他一句绝情的否认,却将任少来不及防备的心打人更冷的谷底。
“你是任先生吗?”扇母问。
“伯母认识我?”绝望到想放弃,正打算转身离去的任少猛地抬头,心底骤生一丝希望。
或许君恒是在意他的,才会对母亲提起他的存在……就算在扇君恒心中,钱比他来得重要许多,但仍是无法死心放弃。
他一直都知道君恒爱钱啊!他不过一渴望君恒也能爱他而已。
扇母慈善的微笑,柔声:“儿子喜欢的人,我怎么会不认识呢?”
“妈……”来不及阻止母亲的话出口扇君恒只能涨红了斯文的脸庞。
大喜过望,任少麟整张俊脸亮了起来。
“这两天,我看得出来君恒为你而难过,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所以我相信,君恒并没有收那位罗小姐的钱。”无视尴尬的气氛扇母缓慢柔和的声调里却充满了长辈不容人插嘴的威严。“不过,既然你有末婚妻,又和别男人同居,就不该再来招惹我们家君恒了。
“我没有啊!”欣喜消退,任少麟只着急的解释。“我爱的只有君但,心里绝没有别人,请伯母要相信我!”
如果君恒心中有任何的误会,他都要解释清楚才行!
满意而笑,扇母给了儿子一抹鼓励的微笑,“我累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管不了,要君恒肯相信你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她将空间留给了有情人。
☆☆☆
“你还是不肯相信我的话吗?”努力解释完和罗苹的孽缘,以及和方墨耶纯粹当同居人的哥儿们情谊,任少麟紧张万分面对着始终不予置评的扇君恒。
沉默中,扇君恒凝视着任少麟好久,最后不过是转身就走。
难道他真的是一厢情愿,君恒的母亲也说只是误会君恒喜欢他吗?百般无奈,任少麟只好追上去,跟在他背后继续为爱而努力。
“君恒,我说的都是真的……”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向墨耶和罗苹求证,别不理我啊……”
“相信我好吗?我是无辜的……”
“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的心底除了一你,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会失去你。”
“我是真的爱你呀!为什么你就不肯相信我?”
“我哪里做得不好……为什么你对我总是如此冷漠……”
任少麟的声音有点哀怨了,扇君恒却突然顿住脚步,身后的他猝不及防撞上来,吓得任少麟停住,将他抱个满怀。
留在他怀中,扇君恒并没有挣扎。感受着那份真实的温暖,他的黑眸瞟向正前方的蓝天。望着蓝空中优间飘浮的白云,扇君恒旁若无人地发呆半晌。
从身后拥住他就不想再放开的任少麟,仿佛听见他嘴里叹息着:“幸福竟来得如此容易……”
但愿哪——
不奢求来世缘,只为今生聚,但愿天有情,人间情长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