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似的“银雪居”,有着一如中古世纪为预防万一而设的地牢。
长久未派上用场,银雪居位于地底的阴暗地牢长年下来更见潮湿,教平常人绝无意多逗留,就连傲雪也鲜少进入。
步下阴暗的走道,走到底部转了几个弯,深锁的牢门出现在眼前。
碧姬不知来探望和送水送食物几百回了,对这条阴暗的路是再熟悉不过。就算牢里的人吼她,不曾正眼看过她半次,她还是不曾减少进地牢的次数。
“炙……”碧姬第一个扑到牢门前,她心疼地望着被关在地牢的心上人。
“滚开——别来吵我!”一如往常,背对牢门躺着的人,一听见她的声音就狂吼。
“炙……”她的声音弱了下来,难掩失落。为什么就连落魄到这种地步,他还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为何他会看不见,她无怨无悔的真心,一心一意对他的感情?谁来告诉她!
“滚!”雷炙没心情和她多扯,一吼就扯动伤口,痛得他诅咒了一声。
“落难的老虎,脾气可不小呢。”
清朗的笑谑声一传进雷炙耳里,他就以碧姬从来求不到的速度,瞬息便如敏捷的豹子跃起,转身直直瞪着站在她身边的唐傲雨。
一如雷炙的记忆,那张令人又爱又恨的清俊笑脸,仍带着他的从容不迫。
“唷唷,听声音就知道是我,反应那么热烈呀!”唐傲雨笑望曾是一帮之长的雷炙,像老朋友般攀交情,“看我不用看得那么用力嘛,我知道你很想我,不过身体为要,你还是别太激动比较好。”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雷炙就是无法捉模雨的个性。
将他丢在这个地牢,任由碧姬送来食物和水,雨似乎从不过问。照理说,他绑架了他的未婚妻,他不该如此善待他才对。
雷炙做事从不后悔,只心痛错了一步、错信小人,毁了帮里众人多年的心血。只要他能活着离开,逃出阙龙门——他知道该找谁报复!
“不爱听我胡说八道,那我们聊聊正经事。”唐傲雨的表情轻松得过分,在牢房外不安分地走动着,眼神四处飘动,根本不像要和人家认真说正经事,“熬了这些日子,你想通没?准备告诉我,谁是我家的小叛徒了吗?”
“我不会说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吧!”雷炙十分坚决。
看了一眼碧姬刷白的脸色,唐傲雨摇摇头:“你不怕死,小命可要可不要,我们家的小美女却舍不得你死,是会为你的死心痛喔。”
碧姬有多怕他判雷炙死无赦,他不用猜也比谁都清楚。
同样流着克里斯家族的血,她的血怎会一反家族常态,那么热情?怪了,就他记忆所及,克里斯家族的人,骨子里的血不能说冷,也绝对不热情。
譬如说——傲雪啰!若是像傲雪,她就不会爱得那么苦。
“命是我的,与她无关!”雷炙不领情,仿佛十分厌恶碧姬的爱。
碧姬再也受不了他的绝情,泪水立刻夺眶而出,转身便离开。
望着碧姬消失在转角的身影,唐傲雨挑高了眉,语气里竟有几分佩服:“啧啧,你当薄情郎还真尽职。”当然,也得遇到碧姬这么痴情的女孩,才有他表现的份。
“是她自作多情!”雷炙无动于衷,只是瞪着眼前熟识数年的人。
“你用这么绝情的说法,我也没有办法。”唐傲雨不予置评,微耸肩,“不过,老兄你拖了那么久,也该给我一个名字,好让我找人来陪你尝尝蹲苦牢是啥滋味了吧。”
“你死心吧!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的。”雷炙碎了声。
那个人——是他的,谁也不能抢!
“你想想吧,我会每天来看你,等着你的答案。”唐傲雨暂时不勉强他,反正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这固执家伙耗。对于雷炙这种执拗、骨气十足的人,用刑得不到屁话半句,所以他干脆省下这道程序。
不过,他有自信迟早能挖出叛徒是谁。这个嘛,不急于一时半刻。
十分阴暗的角落里,有个人东张西望之后,终于现身在另一个人面前。
“你迟到了。”看见等的人终于出现,细致的女声里灌入不悦。
“我得小心一点。”没有歉意,他只是冷冷反驳。女人就是女人,不懂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愚蠢之辈。
“够了。你约我出来,到底要和我交换什么条件?”要不是想知道这个叛徒准备怎么出卖阙龙门,她才不屑听他的安排。
老实说,打死她也未曾想到,叛徒会是“他”!
“保持一点耐心,你会喜欢这个交易的。”他阴恻恻地笑起来。
女人,一旦抓住她的弱点,就算是只高傲睨人的孔雀,也会变成无毛鸡。没有绝对的自信,他不会走她这步棋。
“哼,我可不这么认为。”阙龙门怎么会出这一号败类。
“怎么?你不再关心‘那个人’的死活了吗?”他胜券在握,正中要害。
“你——”她霎时刷白脸。
“只要你和我合作,我可以保证他平安月兑险。”无视她苍白的脸色,他兀自继续,缓缓说出交易内容。
“你也可以出卖我,一句话——要还是不要?”
内心交战后,她沉默了。
日本黑门
两个多月了,雨怎么还不回来?他不是说忙完,过两天就会回来。
急死她了!唐傲雨自离开日本后就音讯全无,艾晓璇自然担心不已。问题是她根本不可能从唐癸那得到雨的消息,问了只会换来一阵嘲弄。
她知道雨一定没事,可是没有半点消息,她就是放不下心。
望着房门,她犹豫不决地考虑要不要再次找唐癸自取其辱。说不定他一时心情好,会善心大发告诉她雨的事……
想着,一阵恶心感突然自胃部翻搅上来,让她快速掩起口鼻,直接冲往盥洗室。“呕……咳咳……”
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纵使想吐,她也只能趴在洗手台干呕着。
只能呕出胃酸,她吐得好难过……
许久后抬起头来,她正好看见镜中那张苍白的脸。
唉,不知怎么了,她这两天老是想吐、感到异常的不舒服。是不是最近吃得太少,所以胃酸太多、五脏六腑也在向她发出警告?可是她就是没有食欲。
没有雨的消息,她哪有胃口吃东西……模模自己苍白、缺乏红润的脸,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颇觉伤感。
她也知道这样不好,万一雨突然回来,她却这般狼狈,该如何是好?
“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望着自己在镜中的脸,她的眼神却飘得好远。多希望他能听到她期盼的声音,早日归来。
叹口气,她用水泼了泼脸,稍微清理好自己才走出盥洗室。
“我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
艾晓璇一走出盥洗室,冷冷的嘲弄便砸上她。
像尊邪神似的唐癸,正阴沉沉地坐在房内一隅,以冷漠的视线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心情恶劣,艾晓璇本想破口大骂,犹豫了会儿还是硬生生把话吞回肚子里,委曲求全地放低音量:“你别又无声无息闯进别人的房间好吗?”
不能得罪他,她还冀望他透露一点雨的消息。
“哼。”唐癸抬高眉,颇觉可笑地冷嗤了声。
只要雨不在日本,黑门就是他的天下,岂有他去不得的地方。
“算了,我争不过你。”她认命地叹口气,抚着不舒服的胃走到椅子前坐下,“这回你又想找什么碴?”
看着她移动脚步,唐癸在好一会后才问:“你怎么了?”
“什么?”她迅速地抬起眼,当他怪物般不确定地瞪着看。
别呆了,唐癸不可能是在关心她……
瞥她惊讶过度的神色一眼,唐癸撇起唇冷笑,“看你这要死不死的样子,敢情是想雨想出相思病?”他觉得可笑。
“是又怎样?”她没好气的回话,带刺嘲讽道:“像你这种不懂感情的人,永远不会犯这种病,可以安心了。”胃又不舒服了,可恶。
好想吐喔……她是不是真病了?
瞬间,唐癸的脸色变得阴鸷。
“你找我有事吗?没事的话请你出去,我想休息一下。”虽然不是极佳的口吻,但她已经是在请求。她真的好想吐,他再不走,她就要当他的面呕吐了。
等她吐出来,觉得不卫生是他的事,她可不管。是他拖拖拉拉不肯走的。
“赶我走?”唐癸冷冷地笑,没有反驳,转头就走,“那你就别怪我没替雨转达要给你的话。”他知道这句话的效果。
“等等——”果不其然,艾晓璇快速冲到他面前,挡在他的前方。
“走开,别挡我的路!”
无视他的怒容,艾晓璇咬紧牙关,颓丧地道:“求求你,告诉我雨说了什么。”错过这一回,天晓得唐癸何时还会善心大发,替她带来雨的消息。
“你想听?”唐癸不太起劲地瞥着她。没有什么说的意愿。
“想、我想!”她着急不已,连想吐的感觉都忘了。
唐癸俯视她数秒。折磨到她焦躁不已,才终于开口:“雨在法国暂时无法回来。他要你想他的话,自己去找他。”
不用多说,他知道她会马上冲到法国去。
艾晓璇的双眸燃起喜悦,却没见到唐癸眼中闪过的阴诡。
法国银门
劳顿的旅途,让近日频频作呕、身体不舒服的艾晓璇,气色变得更差。
然而,不管有多么的辛苦,只要是为了见到雨,她都不怕。直奔银门总部,她一心只想见到朝思暮想的人。
迎接她的却是——
“你来做什么?”唐傲雨俊帅的脸孔,显现出些许的不悦。
无疑的,他不喜欢她没有乖乖听话。“我……”不到一秒,她便顿悟了。
唐癸骗她,雨根本没有要他转达那些话。谁知道唐癸的用意何在,问题是他做了,雨正为此事不甚开心。想陷害她的话,唐癸已做得非常完美。
怪只怪自己明知唐癸对她的态度,却没有去怀疑他的话。
“我不是要你待在日本等我吗?”唐傲雨在她的迟疑中追问:“癸说你不听他的劝阻硬是要到法国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的,我……”在此时说出实情,雨一定不会相信!她有种百口莫辩的悲哀,委屈的酸涩当场涌上她的心头。恶人先告状,她输了。
另一种苦涩,此刻亦在艾晓璇的心底蔓延。日夜不分地想着他,她想得茶不思饭不想;然而他见到她,却没有半点喜悦之情,仅是追问她擅自跑来的原因。显然他在法国逍遥自在,根本忘了她这个被他留在日本、痴痴等着丈夫归来的小妻子。
“算了,既然来了,就留下来陪我住一阵子吧。”唐傲雨的情绪说变就变,当她还在一旁感伤与无措时,他已经换上轻松的笑脸,让人想不透他的喜怒。
张口顿了顿,她只能讷讷地道歉:“对不起。”
“来都来了,说对不起不嫌多余吗?没这个必要。”
唐傲雨简单带过的话,又让艾晓璇一阵难过。
他转向一旁的碧姬:“碧姬,麻烦你先带她去休息。”
知道雨本来就要出门,碧姬点点头:“知道了,我会照顾她。”银门的客人,就是她的客人,更何况艾晓璇还是雨明媒正娶的阙龙妻,本来就没有阙龙人敢轻慢疏忽。
留恋地一瞥,想对雨说什么,艾晓璇却不知从何启齿。
对她来说,爱上这样的一个男人,成为他令人羡慕的妻子,到底是幸抑是不幸呢?此刻她的心,蒙上了厚厚的阴影,一点也不确定。
“跟我来吧。”碧姬对晓璇撂下这句话,带头先走。
有再多的话想对久别的雨说,艾晓璇也只能吞回沉闷的肚里,默默离去。
也许是她太贪心了……除了成为他的妻子,她不知有多希望雨能爱她多一点……多在意她一点……一路上的兴奋期待,早已烟消云散。
谁教她原本以为,雨见到她该是高兴的……
“这里是雨的房间,你的行李大概都在里面了。”将艾晓璇领到雨的卧房门口,碧姬的态度有礼而不亲,一副十分公式化的语气,“雨去办点事,会到傍晚才回阙龙门,若是有任何的需要,你可以告诉我。”
“谢谢你。”艾晓璇感激地一笑。
不知为何,她总隐约觉得,碧姬对她有些敌意。虽然她们没有见过几次,也没有深交的机会,可是在之前接触时的印象中,她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高挑骨感的碧姬,是给人一种傲不可亲的感觉,不过对待阙龙人,碧姬通常都会注意自己的态度,不让错觉造成误会。
至少艾晓璇见过碧姬几次的感觉是这样。
“你是雨的妻子,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不用向我道谢。”碧姬的口气仿佛在说,若她不是雨的妻子,也别妄想受到这般礼遇。
艾晓璇真的感到不对劲了。
“碧姬,你是不是也认为,我不该突然跑到法国来……”直视碧姬澄澈如海的蓝眸。她不安地问:“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极有可能是如此,碧姬的反应才会这般有礼却疏远。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乖乖待在日本,认命等着雨回去了。
“你没添什么麻烦,只是带来困扰。”碧姬瞥她一眼就离开,态度依旧不变。不能怪她这么对她,她也无可奈何。
艾晓璇错愕在当场,实在不明白碧姬的话是何意呀。
唉,她不过是想念雨,想要看到他……为什么事情总是这样不顺利?当他的妻子,真的不能有太单纯的想法吗?她不懂了。
天可明鉴,她并不想让雨为难,更遑论造成他的困扰啊。
好晚了。碧姬说雨傍晚就会回来,为何深夜仍不见人?
就像雨说的两天,将变成两个月一样吗?唉,这次她连询问的勇气都没有。待在房间一整个下午,她仿佛仍身在日本。
考虑过后,她决定走出房门透透气。
阙龙门是如此的壮观,又没有唐癸在一旁监视,她没必要关住自己。
艾晓璇出房门沿着长廊走,有一搭没一搭地欣赏着墙壁上出自中古世纪的挂画。有一幅画的强烈画风吸引了她的注意,让她不禁驻足观看。
画中骑乘快马奔驰的男子轻扯马缰,飞扬的黑发、状似无意回眸的俊眼,毫不吝于显出男子与骏马合一的潇洒快意。
画者入神,将画中人的风采显露无遗,让人会不由自主地心神向往之。
多美的一幅画呀!她觉得画中人的神韵仿佛有点酷似雨,自然忍不住沉迷其中。是自由还是风哪,她永远也抓不住的东西。
然而,由远而近的说话声,打断了她迷恋的沉思。
是雨和碧姬的声音!艾晓璇开心得想迎上前,清晰的话却止住她的脚步,甚至让她作贼心虚般隐人一扇门内,本能去躲开他们的视线。
“雨,求求你……”
“别求我了,你知道你的要求让人为难。”唐傲雨摇摇头,颇感无奈地重申。
两个月来,碧姬从不放弃,游说他放过雷炙,任何手段都尝试过了。唐傲雨不否认这样的碧姬挺有趣,让他舍不得放手不玩。
从小到大,碧姬一直是比谁都高傲,可不是像现在这副模样。
“你知道我没有办法……这份感情,我早就陷得不可自拔呀。”她也懊恼自己竟然爱得如此深刻,却无计可施。
她无法忍受,眼睁睁看着所爱的人受到伤害。
“碧姬……”冥顽不灵的人,固执和毅力可见一般。
“算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你就答应我好吗?我求求你……”她不希望走上绝路,成为背叛者,只好做着垂死挣扎。
天知道,她真的不愿意成为阙龙门的叛徒……
“唉,你明知我的身份不允许。”叹虽叹,他还是直接把话说清楚。
“我知道!可是你就不能顾念过去的情分吗?求你,别让我那么痛苦。”
“碧姬,我很想答应你,成全你的感情;不过你也知道,我不能这么做,我有我的责任在身,我必须负责。”对整个阙龙门和所有的人负责。
“雨……我真的爱得很深哪……”她绝望的泪浮现。
“何必那么傻呢!你很清楚这样做,对你不会有好的结果。”这是真心话,那个男人不会爱上她的,只会一再伤她的心。除非……
“别花精神劝我,你会和傲雪一样徒劳无功。”她知道自己的感情很无奈,不该坚持却又对自己的心无能为力,所以只是更加坚决地看着他道,“就算你说我痴、说我傻,我也不会放弃,更放弃不了。”
她对雷炙的心是无药可救。
如果他死了,她也会追随他到黄泉路——这便是她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