币掉电话,曲绍珊的脸色与接听前天差地别——
接电话之前她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挂了电话之后的脸色,简直足以媲美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怎么了妳?谁打来的电话?”坐在她身边的同事兼好友吴燕如,敏感的察觉她的变化,好奇地坐在椅子上,连人带椅地“溜”到她桌边问道。
“一个女人。”曲绍珊冷冷的回应,边动手整理桌上的会议记录。
她在一家颇具规模的贸易公司当业务秘书,帮业务联络客户和处理公司一些琐事,工作不算太吃重,至少能混口饭吃。
“什么样的女人?”她这么回答,吴燕如更好奇了,不禁追着她直问。
“人妻。”曲绍珊翻了下白眼,惜字如金的丢出两个字。
“……”吴燕如沉默半晌,一会儿后才小心翼翼的再问:“哪个人的人妻?”
“汪念祖。”曲绍珊没好气的横了吴燕如一眼,还真气恼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坚持。
“汪念祖?!那家伙什么时候结婚了?”吴燕如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的瞠大双眸,气愤的为她叫屈。“更扯的是他有老婆还妄想追妳?这种男人实在太差劲了!”
“我习惯了。”
曲绍珊闭了闭眼,她也很无奈。
在这日新月异的世代,汰旧换新是必然的结果,许多事物不断变革,连男女关系都产生极大幅度的改变。
男人是一家之主的观念不再是必然,到处充斥着没肩膀的男人,遇事逃避、游戏人间,相对有担当的男人则越来越少,几近“保育类动物”之流。
而女人则越来越强悍,凡事都与男人争项——争女人的尊严、争家庭与事业的主导权,连以往像过街老鼠的婚姻第三者,也有了新名号,大伙儿现在管她们叫“小三”。
曲绍珊强烈怀疑自己是八字不好,还是身材、长相出了什么问题?
明明到了适婚年龄,老妈也强烈暗示她该找个合适的对象稳定交往、准备结婚了,但为啥追求她的总是有家室的男人?!
在接到刚才那通电话之前,她原本以为汪念祖是个还能托付终身的男人,有不错的事业,虽不很帅却也长得还算憨厚顺眼,与他出去吃过两次饭,感觉还不差。
她曾经认真考虑是否要跟他稳定交往,谁知道那家伙也是个背着老婆、妄想在外面“偷吃”的坏家伙,她真是看走眼了!
包好笑的是汪太太,明明是自己的老公花心,竟然打电话来骂她不知羞耻!
有没有搞清楚,背叛家庭的人是汪念祖,关她什么事?!
“妳怎么老是遇到这种鸟男人?”吴燕如悲悯的叹道。
和曲绍珊同事两年多了,吴燕如多少也清楚她坎坷的情路,追求者不少,但奇怪的是,几乎清一色全是有家室的男人——难不成应了那句,好男人一个还没出生,其它的全是别人的?
瞧瞧曲绍珊,虽然顶着一头利落的短发,但其实拥有极细致的五官。
大大的眼、不很挺却微翘的可爱鼻子,衬上厚薄适中的红唇,即便身高不很高,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身材匀称且秾纤合度,是个漂亮且耐看的女孩,也难怪有那么多男人喜欢她了。
只是若那些男人们是单身该有多好?那绍珊就能由众多追求者中挑一个人中之龙交往了,只是……哎~~世事难料啊!
“天知道。”
要是知道原因就好了,曲绍珊的眼黯了黯,忍不住要同情起自己来了。
见绍珊一脸落寞,吴燕如很想安慰她,但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冒出“命相说”,忍不住月兑口而出:“该不会,妳就是所谓的『细姨仔命』吧?”
“呿~~什么时代了,妳还信这个?”曲绍珊差点没由椅子上跌下来,她不可思议的瞪了燕如一眼。
“信啊!之前那个名主播的妈妈,不是还向媒体哭诉说她天生细姨仔命吗?我想应该有可能吧!不然跟她在一起的怎会全都是有老婆的男人?”吴燕如盲从地说得煞有介事。
“大头啦妳!那是她个人的选择,和命运根本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
或许有人会信这一套,但她曲绍珊偏偏不信!
她不屑的斜睨燕如一眼。“妳没事跟我讲这干么?”
吴燕如紧闭双眼瑟缩了下,嗫嚅的低语:“没有啦,我是想说如果真有命运之说,妳要不要干脆考虑……”
“妳想都别想!”曲绍珊想也没想的反吼回去,并恶狠狠的提出警告。“妳以后别再跟我说这个,听到没有?!”
虽然时代在改变,小三除了惹大老婆们厌恶之外,似乎也没太多人反对她们的存在,甚至连谈话性节目都开辟专题来讨论小三的议题,但女人当自强,哪有女人为难女人的道理?
不是她自恋,她自诩条件不差,拥有不少人钦羡的事业,又时时注意,随时保持自己的外型样貌走在时尚流行的尖端,这样的她,怎么可能让自己自甘堕落去当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即便这辈子因此而嫁不出去,她发誓今生绝不做小三!
“好啦好啦,妳别生气。”吴燕如见她那么生气,也不好再乱建议,模了模鼻子闷闷的将椅子滑回自己的座位。
无奈的盯着燕如的背影,曲绍珊纵使心中明白同事是出于关心才这么说,但她心里就是过不去,不懂自己为何老是被有家室的男人追求,可恨啊!
“妳下班啦?晚饭吃了没有?”
下班后,曲绍珊踩着蹒跚的步伐搭车回家,就在她下了公交车弯进回家的巷弄,突地一道熟悉的男音响起,硬生生的阻挡她回家的脚步。
“皓一?我还没吃晚饭啊!问题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略感惊讶的反问。
原来阻挡她去路的是那个打小欺负她到大,但现在还算聊得来的臭屁邻居吕皓一。
皓一这时间应该躲在房里研究计算机程序才是,毕竟他是个颇具知名度的程序设计师,目前的工作应该满档,没道理这时间还跑到外面闲晃。
“脑袋有点卡住了,所以出来晃一下透透气。”吕皓一一派闲适的倚着墙,看起来还真像是出门来透气的样子。
“有没有搞错,你的脑袋会卡住?”她霍地笑出声来,完全没将他的说法当一回事。“这可真不像我认识的你。”
吕皓一百无聊赖的斜睨她一眼。“妳这女人根本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现在的妳才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妳。”
“我?”她莫名其妙的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懂他为何这样说。“我就跟平常没两样啊!”
“最好是。”
吕皓一站直腰杆,不再像个懒骨头般倚着墙,缓步走到她面前,接着抬起手臂,以指轻触她疲累的眼角。
“妳为什么哭?”
曲绍珊心口一提,蓦然伸手挥开他的贴近,撇开的小脸上有着心虚的窘态。“你发什么神经,谁告诉你我哭过了?”
可恶!他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接了汪念祖太太的电话,虽然表面上她看起来很冷静,也厉声指责过吴燕如,但事后她偷偷躲到厕所狠哭了一场——
被蒙在鼓里的是她,被以不堪言辞骂的也是她,她何其委屈啊!因此才躲到厕所去宣泄心里的委屈及不满。
她天真的以为不会有人发现,公司里也确实没人发现她的异状,连燕如都没注意到她哭过,他怎么会一眼就看穿她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
吕皓一定定地凝着她,彷佛她说了什么可笑至极的笑话。“除了妳的家人之外,还有人比我了解妳吗?”
曲绍珊狼狈的瞪他一眼,打从他不再欺负她,两人达成“和解”至今,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他如此讨人厌。
“妳现在不开口,是表示心虚还是不想理我?”他扯开浅浅的笑纹,非逼得她再次开口不可。
“你知不知道你很烦?”曲绍珊恼羞成怒,羞窘的拉了拉包包转身就要返家。
“绍珊!”她动作很快,但吕皓一动作更快,在她转身的瞬间便已不由分说的快速拉住她的手臂。
“干么啦!”她恼火的甩开他的箝制。
他扬起带了点邪气的笑,一点都不在乎她的刻意疏离。
“我请妳吃饭。”
拗不过吕皓一的坚持,曲绍珊简直可说是被他“架”到餐厅用餐,席间她臭着脸,连话都不肯对他说上一句。
“妳这样闷不吭声的吃饭不累吗?”吕皓一是不介意她臭脸啦!毕竟他看她看了近二十个年头,她什么样貌他没见过?
“哼!”
没想到曲绍珊给他的反应竟是一声冷哼。
吕皓一收到她的轻哼,顿时感到啼笑皆非;他摇了摇头,不再强逼她非得说出今天之所以偷哭的理由。
曲绍珊见他不再逼问,心里反而更为烦闷。
这家伙真讨厌!一会儿问问问问个不停,一会儿又变成蚌壳,什么话都不说,这样搞得人家心里乱糟糟,他就开心了吗?简直是气死人了!
“吕皓一。”她气不过,吞下口中的菜肴,无比懊恼地喊着他的名。
“嗯?”他轻应,将生菜色拉送进自己口中。
“你刚才不是话很多,怎么现在又不讲话了?”她语气不善的质问。
“……是妳自己不理人,现在怎么反过来质问我?”吕皓一好无奈,他都不知该拿这女人怎么办才好了。
他认为自己已经够了解她,但女人总有令人模不着头绪的时候,一如现下,他就搞不懂她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我刚才不想说话啊!”她胀红了脸,确实是自己无理取闹,但他就不能迁就她一点吗?实在有够小气的!
“喔~~那妳的意思是说,妳现在愿意说话喽?”他的眼里跳动着笑意,显然这女人一点都不坦率,非得如此拐个弯来逗他说话。
“不行吗?”她恼火的白了他一眼。
“可以可以,妳想怎么样都行!”他哪敢说不行?打小除了为引起她的注意而欺负她的那段时期之外,他何时没有任她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现在的他已失去了主控权,只能维持惯例——她说了算。
“那你说话啊!”她像个女皇般发号施令。
“是是是,敢问女王要我说什么?”他像个小喽啰般诚惶诚恐的恭敬发问。
“噗~~”曲绍珊不由得被他逗笑了,沈闷了大半天的心情因而没道理的好转。“我有这么凶吗?还女王咧!”
“妳板起脸时是挺可怕的。”他当然没那么直白,当她的面直接说出在自己心中,她与女王无异,因此话到嘴边特别绕了个弯,顺道好心提醒,她不笑时看起来有多严肃。
“是吗?”或许是因为这样,她才会一直遇不到好男人,哎~~
细心地察觉到她好不容易才稍霁的脸色又变黯了些,吕皓一心口一紧,连忙出声转移她的注意力。
“既然妳要我讲话,那我就讲了,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我要是说了什么妳不爱听的话,妳可别对我发火。”
“我像这么爱生气的人吗?”她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
“呵呵~~”他尴尬的轻笑,随即导入正题。“前阵子不是才听妳说,有个条件不差的男人在追妳吗?现在呢?交往得还顺利吧!”
“别提了!”一提到这个她就有气,满肚子苦水正愁没地方发泄,正好他问起,她便一股脑儿的将心头压抑的垃圾全倾倒给他。“你知道吗?那家伙有老婆了!一个有老婆的男人还蓄意隐瞒,打着单身的名号背着老婆在外头把妹,实在很可恶!包可恶的是,我这个笨蛋竟然还傻不隆咚的上了他的恶当,简直蠢到极点!”
又来了!吕皓一细细的听着她的抱怨,情绪好生复杂,分不清自己到底该高兴,还是为她感到伤心。
她一直不知道他对她怀有爱意,其实连他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爱上她的,但这已是既定的事实,他来不及、也无力转圜这个“悲惨的”事实。
偏偏这女人的男人运特差,打从上大学交第一个男朋友到现在,十只手指头都不够算,每一回遇上的都是有家室的男人,没有一任男友例外,好像全世界花心的已婚男子都围绕在她身边似的。
每交一个男友,她就受伤一次,受了伤就找他诉苦,因此他陪她共同经历了所有伤痛的过程。
她受过多少次伤,他一次没少的陪她痛过——当她为了那些不值得她流泪的男人哭泣时,他的心也跟着哭了,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只能将自己那不舍的眼泪全往肚子里吞……
“谁叫妳这么笨!每一次都识人不清,活该啦妳!”她难过的样子教他心疼又火大,自然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那些有了家庭还不安分的男人,口气不免激动起来。
“欸!我是受害者耶!你对我这么凶做什么?”她眼眶泛红,伤心的泪水还来不及落下,就被他不善的语气给惹毛了,握紧拳头,情绪随之波动。
什么跟什么嘛!吕皓一这个笨蛋!没好好安慰人家就算了,还对她凶?请问她是招谁惹谁了?!
“我这样叫凶?那骗妳的人算什么?那才叫穷凶极恶!”他放下刀叉,横眉竖目的同她杠上。
现下就算是满汉全席端到他眼前,他都食不下咽!
“他们穷凶极恶,你不就是极度恶劣?”她气得身体微微发抖,刀叉还紧握在手中,指关节微微泛白。“你不是说你很了解我吗?倘若你真的了解我,就不该对我发脾气,而是应该安慰我才对!”
“怎么安慰?妳这女人的眼睛根本长在后面,一次又一次被骗,妳到底要被骗多少次才会清醒?”他的手按在桌上,只差没恶质的大拍桌面。
曲绍珊被他吼得双眼瞠直、胸口急促起伏,气息紊乱的死瞪着他,好半晌挤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不吃了!”他推开椅子,也不管她到底吃饱了没有,火大的拿起账单起身,二话不说的往柜台走去。
曲绍珊愕然的瞪着他毫不留情的离开,红着眼,委屈的咬了咬下唇,轻颤的放下几近掐进肉里的刀叉,沉默的拿起背包跟上他。
场面搞得那么难堪,她可没瞎到忽略餐厅里的食客纷纷投射而来的好奇眼光;这种情况就算她再饿也吃不下去,况且她已吃了八分饱,再留下来只是让别人免费看好戏罢了。
吕皓一结完帐,头也没回的走出餐厅,身后细碎的脚步声教他的心情更为恶劣及懊恼。
她说得没错,她才是受害者,他做啥凶她咧?
他也很清楚这个道理,但他就是忍不住!
注视着他气恼得几近冒烟的背影,曲绍珊委屈的自我反省起来。
都怪她这性子,脾气一来就大动肝火,明明才答应他不可以生气的,一听到他提起汪念祖,她就控制不住的对他开炮,也难怪他会气成这样……
靶觉一双小手拉住他的衣襬,吕皓一僵了僵,总算停下前行的脚步。
“干么?”拉他做什么?他可不是导盲犬,哼!
直到听见他的声音,曲绍珊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拉住他的衣角,霍地鼻头一酸,豆大的泪就这么毫无预警的落下。
“我问妳……该死的!妳哭屁喔!”等不到她的响应,吕皓一不耐烦的转过身,还来不及问她干么拉住他,就看见她的泪啪嗒啪嗒的像雨滴般落下。他眉心一拧,不禁低咒出声。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
他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她的情绪整个崩溃,紧扯着他的衣角泪崩。
“都是我的错……我食言而肥……让我变成大胖子好了……反正、反正也没男人爱我……”
“谁说的!我就……可恶!”他粗声粗气的低吼,差点忍不住向她吐露心意,所幸在最后一刻忍住,硬生生将心意再吞回肚里。
“我已经知道自己很可恶了啦……你别再骂了嘛……”过度激动的她完全没听清楚他未竟的语意,一径儿抽噎哭泣。
“……别哭了。”
他心疼的伸手拭去她的泪,但她的泪流得太凶,才刚抹去的泪立即被新生的水液覆盖,令他挫折的低咒,不得已只好大方的出借自己的胸膛。
“哭得丑死了!”
“呜呜……”她放开他的衣角,小手转而揪住他的上衣,整张脸埋在他胸前放声大哭。
那温热的水液透过布料滴进他心里,他轻叹复轻叹,在温柔月光的照拂下,默默无语的守护着她。
“皓一。”不知哭了多久,她感觉好累、眼睛好酸,粗鲁的边用他的衣服拭去泪水边喊。
“嗯。”他应道,胸口与声音产生共鸣的轻震。
“我好累,好想睡觉。”讨厌!哭泣真是件伤心又伤神的事,虽然纵情的大哭一场,情伤好像也跟着泪水被洗掉,但是身体却无可避免的感到疲累,她都快站不住了。
“……”吕皓一深吸口气,无奈的转身背着她蹲下。
“皓一?”他在干么?蹲下是怎样?她要不要也一起蹲下?
“上来,我背妳。”他反手拍了拍自己的背,示意她上来。
“背我?你背得动吗你?”她惊喘一声,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他没好气的回头瞪她。“妳不是很想睡觉?”
“嗯!”她用力的点头。
“那就别废话,我背妳回去。”凭他时不时就上健身房练出的体魄,背她回家绝对不是问题。
眼皮撑不住的往下掉,曲绍珊并没有挣扎太久,放任自己贴上他的背脊,让全身的重量压在他背上。
“睡吧,到了我再叫妳。”他微一使力,背起她轻松站直身子,踩着稳健的脚步踏上归途。
清风徐徐,曲绍珊的眼皮越来越重,在合上双眼之前,她迷迷蒙蒙间感受到他宽阔的肩膀带给自己温暖的安全感,而鼻端,嗅进他身上清爽的男人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