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苏绢萍说自己没什么大碍,但范竣希仍坚持找来大夫替她诊治,确定她的脚只是瘀伤,没其他问题,且瘀伤几日便会消褪,他才不再担忧。
在诊治期间苏绢萍一直偷觑着他,两人分别十几日,居然在这种情况下重逢,虽然多少有些尴尬,但内心也有几分喜悦。
他确实是关心她的。
“表哥,不和我介绍一下表嫂吗?”眼见范竣希一看到妻子就完全忘记自己的存在,沈宛茵见大夫离去后,终于忍不住酸溜溜的开口。
“你在见着我之前不都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了,还要我介绍什么?”范竣希瞧都没瞧她一眼,反倒是转过头对苏绢萍道:“这是我的远房表妹,沈宛茵。”
苏绢萍向对方点了点头,轻唤了声“宛茵”后,便没再多说些什么了。
她活了三十多年,看尽人情冷暖,尽避沈宛茵已尽力掩饰,她仍轻易看出对方隐藏的敌意。
她不知道被敌视的原因,也无意探究。但看在范竣希的面子上,她愿意维持礼仪和基本的友善,但要她讨好沈宛茵……就算了吧,毕竟人家不想和她亲近,她又何必拿热脸贴对方的冷。
而范竣希显然压根不在意她对沈宛茵的态度,只是皱眉看着她,“怎么每次见到你,你都把自己弄得一团糟?”
他语气里不容忽视的关切,令苏绢萍收回本来放在沈宛茵身上的神思,心尖微颤。好久了……好久不曾有人用这种带着关心的责备和她说话。
虽然理智要她最好先和范竣希将话讲明、弄清他对自己的心思,即便是喜欢,又是为什么,再决定如何应对。可情感上她却已相信这男人确实喜欢她,并且愿意待她好,令她不由自主的心脏怦跳加速。
“哪、哪有每次?”她感觉自己的脸正发热,声音不自觉的慢慢低了下来,“也不过就两回……”
范竣希瞧着她双颊微泛红晕,带着几分羞怯的模样,连日来始终低迷的心情突然好转了许多,看来她对他也不是全然无动于衷。
一旁的沈宛茵见两人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不甘心的嚷道:“表哥!”
“好了,宛茵,你在外游历好些日子,想必也累了,今日终于返回,不如先回房休息吧。”范竣希淡淡下了逐客令。
沈宛茵连忙道:“我才不……”
“我和你表嫂也有些话想说。”他打断她的话,不想有人再干扰自己和苏绢萍的相处。
这是摆明不让她再抗议的意思,沈宛茵恨恨瞪了苏绢萍一眼,跺了跺脚,气恼的转身离去。
见到她的反应,对于自己被敌视的原因,苏绢萍心中隐约有数。
范竣希可不知她在想什么,他端详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这几日在范府待得可还舒适?”可话才刚问完,他便有些后悔了。
强娶她的自己不在家,她又有妹妹陪着,肯定过得很自在吧?他明知答案,又何苦问出口听她回答?
没想到她沉默了一会儿后,却道:“你觉得,才新婚三日,你便一声不响把我独自扔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会过得舒适吗?”
他一震,不可置信的望着那眉宇间隐含着怨怼的娇颜。
她说的是实话,范竣希知道,他就是有办法分辨她是否言不由衷。所以,她现在是埋怨自己丢下她吗?
虽然知道她在生他的气,可他却打从心底涌出一股无法抑制的欣喜。
“我以为有湘梨陪着,你应该会过得不错才是……”他哑声道。
“……她也和我一样,人生地不熟啊,难免会慌张、不安的……”她咕哝着,那语气既像是抱怨,又似撒娇。
范竣希听着,向来没太多表情的冷脸,唇角不禁弯起一抹像是微笑的弧度。
没想到一向独立,心防极重的她居然会对自己撒娇呢!
他能不能假设,这表示她已多少对他有些好感,才会把这一面展露给他看?
“抱歉,这次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范竣希放软了语气,安抚她。
“还有以后?”苏绢萍不悦的抿了抿唇,“你先前既然不顾我的意愿便硬娶了我,又口口声声说喜欢,那为何娶了我以后又不声不响的把我扔在家?”
她不是不晓得自己这番话已逾越了界线,明明他对自己已经够好了,她却看准他不会生气而质问他,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可她非常想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而这也许能帮她早日认清自己的心,给他一个答案。
范竣希凝望着她的眼神,慢慢变得深情。
“对不起,我以为……你或许不想见到我。”他轻轻说出了心底话。
可笑吧?他这老被人说是冷血奸商的穆国首富,竟在乎一个女人的心情至此。
因为怕自己的存在会惹得她不开心,他便将宅子留给她,自己躲得远远的。这想法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肯定会笑掉大牙。
不过他现在觉得,能因此听到她语句里透露出极隐晦的好感,就算他成了别人的笑柄也无所谓了。
苏绢萍的脸蛋更红了些,“那、那是两回事啊!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在新婚的头几日便被丈夫抛下的。”
“所以你已将我视为你的丈夫了吗?”
她一怔,抬头对上他炯亮的眼,心跳忽然乱了几拍。
真是,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被他的目光震慑得不知所措?苏绢萍暗骂自己没用。
“我们……都已经拜了堂,不想承认也不成吧?”她尚未厘清心意,不肯正面回答,只是低头垂眸道。
她话说得好像挺不情愿似的,但范竣希听得出她并没有那么不甘愿,这份认知令他更为欣喜。
“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他向她承诺。
“随、随便你啦!”苏绢萍轻咳了下,觉得自己方才的态度很像怨妇,脸上的红霞因困窘而更深了。
范竣希觑了她好一会儿,忽地想起某件事。
“差点忘了。”他自怀里掏出了一个木盒,“这是给你的。”
苏绢萍疑惑的接过那古朴的木盒,带着几分好奇打开了它。
里头静静躺着一支木簪。
她对木材没有研究,自然不晓得它是由什么木材制成,然而一从盒中取出木簪,她便嗅闻到一股郁沉甜美的木头香气,显是用极好的木材制成的。
这木簪拿在手里比想象的沉了些,造型典雅,上头没有多余的花样,仅简单镶了两枚小巧却莹白圆润的珍珠,簪身偏红褐色,整支木簪有着如波浪般的美丽木纹。只一眼,她就立刻喜欢上它。
“要不要戴戴看?”范竣希没忽略她脸上欣喜的表情,心也慢慢定了下来。虽非名贵的金银或玉制成的簪子,可它的色泽造型皆极美丽,适合淡雅的她,他才买下。
苏绢萍犹豫了会儿,将簪子递给他,“你帮我戴上好不好?”
无论如何,自己这后半辈子已注定要和他绑在一块儿,那么便从此刻开始多和他培养感情吧。
丙然,他如她所料的扬起唇角,接过了簪子,不甚熟练的为她簪上。
“很好看。”他说着,取来搁在桌上的镜子递给她。
苏绢萍好奇的瞧了瞧镜里的自己。
其实他的技术不大好,那簪子别得有些歪了,不过看起来的确很别致。
“真的很好看,我很喜欢。”她忍不住又模模那根木簪,诚心道:“谢谢。”
“你喜欢就好。”
见范竣希将镜子放回原处,苏绢萍却突然想起那表妹的事儿,于是试探性的问道:“咳,范、范爷,宛茵……看起来是个挺有主见的女孩啊。”
其实她真正想知道的是,沈宛茵是不是同她和妹妹一样,都是穿越来的,否则该如何说明那些跨时代的“发明”以及“创意”?
只是这种事范竣希未必会知道也不能直接问,只能拐弯抹角的打探。
不料男人觑了她一眼,竟直接略过她的问题,“难道你打算就这么一直唤我范爷?”
“啊?”不然要叫什么?老爷?夫君?苏绢萍思索挣扎了好一阵,最后才妥协的含糊唤了声“竣希”。
这已经是她的底线了,他要是还不满意,她也没办法。
所幸男人似乎挺喜欢她这么叫的,原先略蹙的眉很快松了开来。
“宛茵是我的远房表妹,我和她不算亲近,我只是瞧她父母双亡,一个女孩儿日子难过,才接她来照顾,你若不想和她往来,也无须勉强。”他的心情好,自然也就有闲情向她解释两人的关系。
他的话说得很清楚了,他照应沈宛茵仅是责任使然,她不必为了他的面子,特地与宛茵交好。
虽然苏绢萍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过这话由范竣希口中说出,自然又有另一种意义。
那就是对他而言,她这“妻子”远比“表妹”重要多了。
“我只是觉得她性格挺活泼,和一般女孩不大一样。”心中虽喜,苏绢萍却没表现得太明显,只斟酌道:“而且先前青儿告诉我,这镜子是宛茵发明的,她真是聪明呢。”
“宛茵从小便是这样,老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脑袋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念头,你若不习惯,别理会她就好了。”范竣希的语气极淡,像是一点儿也不把宛茵伟大的“发明”放在眼里。
她听了却感到有点奇怪。照理说依他的商人本色,这种拿去卖可以赚大钱的东西,他怎么会没让它在市面上广泛流通呢?
就算制作镜子的成本极高,也一定有买得起的人。况且物以稀为贵,制造的量少还可以顺便哄抬价格,这和冰品不同,实用性较高,应比较有销路。然而范竣希却似乎不在乎,真的很奇怪。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几乎可以确定沈宛茵不是这时代的人,而是与她和小梨一样,均是从未来穿越至此。
“倒不是不习惯啦,只是挺佩服她的聪敏而已。”她随口答道,“家里多个人也好,或许会热闹一些。”
“你若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也别勉强自己配合她。”范竣希点点头。
他对沈宛茵虽然存着一种责任感,总觉得该好好看顾她这辈子,可真要说有什么情分,只怕是少得可怜。
如果日后绢萍和宛茵处不来,他绝对是二话不说将宛茵送走。
苏绢萍望着他,弯弯的柳眉轻挑,终于将心底的疑惑问出口,“为什么你总怕我受了委屈?”
若不是喜欢她,她实在想不透他为什么要如此费心思。
但若说他喜欢她……她还真不明白这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开始的。
范竣希的唇微微一动,正想说些什么,房门口却传来于管家的声音。
“老爷,富满楼的许老板突然来访,说有要事想和您商议。”
范竣希闻言不觉蹙眉,因被打扰而不快。
当他正想说不见时,苏绢萍却道:“既然有人找你谈生意,就快去吧。”见他还一副不怎么情愿的模样,她补上一句,“我又不会跑了,若有什么话,晚点再谈也不迟。”
他听了,这才慢慢的站起身,却又调侃道:“那你好好休息,别再磕碰到其他地方了,否则李大夫一大把年纪了,可撑不住这样不断往返医馆和咱们府里。”
她脸一红,噘嘴道:“知道了啦,你还不快去?”
于是范竣希笑着离开了。
苏绢萍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男人的心思其实也挺好猜测的,根本没有自己原以为的那般莫测高深,他心里最在意的便是她,做什么也都先想到她。
她想着,没发现自己唇边泛起了一抹笑意。
范竣希这一离去,便是一个多时辰,甚至拖过了范府的晚膳时间。
苏绢萍怕妹妹饿着,便要妹妹先去吃,自己却想等范竣希。
苏湘梨原先不肯自己先吃,但听说姐姐是想和姐夫培养感情后,立刻笑嘻嘻的单独用膳去,这种当电灯泡的事她才不做呢!
而苏绢萍又等了一会儿后,终究放心不下,打算亲自去瞧瞧。
她问出范竣希人在议事厅后,便要青儿与红芳带自己过去。
然而才走至附近,就听到一阵男人的哀求声——
“范老板,您这么做岂不是要逼死我吗?您家大业大,这笔款子多宽限个几日……于您也无碍吧?求求您宽限几日吧!”
苏绢萍停下脚步,见到范竣希正好从议事厅内走出,他身后紧跟着一名神情慌张的福态中年男子。
范竣希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道:“话我先前已说得很清楚了,一开始就说好下个月还款,不得拖欠,这条件当初许老板不也点头同意?”
“范老板,这笔款子我下个月是绝对凑不出来啊!它对您来说不过是零头,对我而言却是全部的身家,您就不能再通融通融吗?”
男人紧抿的唇冷冷一勾,脚下步伐也未停,“这笔欠款虽然对我确实只是个小数目,但这和要你如期还款是两回事。若你下个月还是还不出钱来,便老实拿富满楼抵债吧。”
由于青儿和红芳是带苏绢萍从后头抄小路过来的,因此正往外头走的范竣希并未发现她的存在。
青儿原想开口喊人,却被苏绢萍拦下了。
她静静看着范竣希从未在她面前展露的另一面——这便是那个旁人口中阴狠冷厉、踩着无数人尸骨往上爬的穆国首富……
“富满楼是我的毕生心血啊!”中年男子颤声道,“您拿去了,我要如何养活一家子……”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当初你拿富满楼抵押借款时,不是早该想到会有今日吗?”
盎满楼老板被他冷酷的言词打击得身子晃了晃,“我、我也不知那潇月楼竟有办法抢走富满楼大半的客人……”
那间在富满楼隔壁新开的酒楼对富满楼生意所造成的冲击,远超乎他的想象,这阵子莫说赚钱了,连他抵押富满楼借来的钱都赔个精光。
范竣希冷笑。“既然你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还是别继续做生意了吧。不管我再宽限你多少时间,你也胜不了潇月楼的。”
“不会的!客人们只是一时贪鲜……只要时日一久,大家还是会发现富满楼才是真正的……”
范竣希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身道:“许老板,我劝你还是尽早回去收拾富满楼吧,免得下个月我接收时,你还没整顿好。”
他这一转头,正好让苏绢萍看到了他那冰冷的眼神。
她怔了怔,还来不及有什么想法,身后就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
“你看到了吧?”
她回过头,看到沈宛茵正站在她身后,神色不善的望着自己。
“看到什么?”她不解反问。
“表哥就是这样的人,冷酷不近人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算逼死人也不在乎,你知道吗?”
沈宛茵的目光流露毫不掩饰的轻鄙。她的鄙视不是对范竣希,而是对眼前这个突然蹦出来的“表嫂”。
她一点都不觉得这女人配得上表哥。
苏绢萍瞧着对方,突然很想笑,“喔,所以呢?”
沈宛茵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不禁一愣,好一会儿才道:“你能够接受这样的他?”
她自己则是非常崇拜范竣希的手段,毕竟哪个成功的人不是这么往上爬的?但那些伪善、失败的人却只会批判他冷血、奸诈。
可笑!表哥不偷不抢,每一分钱都是正正当当挣来的,合同怎么打便怎么做,从不坑人。是那些人没本事,才会把全部身家都赔给他。
然而她能理解表哥,却不认为眼前这个看起来娇怯怯的表嫂能够理解。当然她也不希望她能了解,最好她能因此主动放弃范夫人这个头衔。
苏绢萍明白对方的意图,她倒也不生气,只觉得同情。
“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你希望我回答无法接受,而和你表哥夫妻不睦?”
因她直白的话,沈宛茵变了脸色,“我才不是那种意思,我只是要说你、你根本不了解表哥!”
此话一出,青儿和红芳不免对望了一眼。
老爷先前可是提醒过她们得好好照看着夫人,莫让她被府里的任何人欺负,但这“任何人”中,不知有没有包括表小姐?
可话说回来,府里就这几个主子,除了表小姐和老爷外,又有谁能欺负夫人?
恐怕这嘱咐便是针对表小姐的吧?
“咳,表小姐,您也是来找老爷的?”红芳不得不开口打岔,希望能转移她的注意力,以免她再说出不妥当的话。
没想到沈宛茵压根不领情,“我在和她说话呢,你这下人插什么嘴?”
“宛茵,红芳是我的丫鬟,就不烦劳你费神管教了。”苏绢萍不喜欢她那种高高在上教训下人的态度,“至于你说我不了解竣希……没错,新婚才半个多月,我承认自己根本还不了解他,不过你放心,在往后数十年的岁月里,我会努力了解的。”
她的语气平静,望着对方的神情仿佛在看个不懂事的孩子,令自小就被当成神童的沈宛茵为之气结,“你……”
“怎么你们都在这儿?看起来挺热闹的啊。”男人平静的嗓音从远处传来。
苏绢萍猛地回身,这才发现范竣希不知何时发现了她们,并且朝这儿走过来。
“表哥,我是来找你问生意上的事……”沈宛茵抢着说话。
“要不要一起用晚膳?”苏绢萍不理会她,直接朝着男人问道。
范竣希眼中闪过一抹光芒,勾唇微笑。“好。”
“表哥?”沈宛茵不甘被忽略。
“抱歉,我和你表嫂有约。”他淡淡的道,摆明站在妻子这边。
苏绢萍别过头,以免自己在瞧了沈宛茵难看的表情后,会忍不住笑出声。
哎呀,他再老是这么不遗余力的挺她下去,早晚会宠坏她的。
但无法否认,向来独立自主、不爱依赖旁人的她,却十分喜欢他这不讲道理的疼宠。
成亲半个多月以来,这还是他们夫妻俩第一次单独用膳。
范竣希用膳时话不多,让苏绢萍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时不时偷觑同桌的男人一眼。
大概是她偷瞄得太频繁了,最后还是范竣希先开了口,“有话想说?”
她忙摇摇头,赶紧低头扒了几口饭掩饰,只是没一会儿就后悔了。
唉,难得有独处的机会,她应该多了解一下“丈夫”才对啊。
有别于当初被逼婚时的愤怒与不情愿,她现在已认真打算怎么和他一起过下半辈子的可能性。
虽然心里对他有某种说不清的感觉,可其实苏绢萍并不认为自己已喜欢上他。
毕竟她活了两世,看尽世态炎凉,就连有血缘的人都如此无情,何况是脆弱的感情?在感情方面她极谨慎且淡漠,无论是上辈子或现在,她真正在乎的都只有小梨一人。
但就像她过去努力待戴文翔好一样,若范竣希喜欢她,并愿意给她和小梨过着安稳的日子,那她也愿意去了解他、讨好他,好让彼此都能过得更愉快。
快想吧,苏绢萍,该和他聊些什么好呢?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想娶我?”结果她的嘴在大脑反应过来前,率先问出了这困扰她许久的疑惑。
范竣希举箸的动作缓了缓,像是挺意外她会突然问起这个。
不过他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方家夫妇来找我,说你希望能进范家大门。”
他这话说得含蓄,但翻成白话就是,她的舅舅和舅妈直接跑来告诉他,说她苏绢萍想嫁给他。
以崔氏的个性,不难想象当初她将自己说得有多花痴。
苏绢萍忽觉头疼不已。
再看看眼前慢慢吃着佳肴的男人,她不由得一阵愧疚,“对不起。”
虽然她是受害者,但仔细一想,这男人也不比她好到哪去吧?
原以为自己喜欢的姑娘要嫁他,没想到娶到的却是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妻子,甚至连碰都不能碰,想想实在也挺可怜的。
范竣希摇头,“是我的错。想也知道,依方家夫妇贪得无厌的性子,为了钱,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又怎么能轻信他们的话?”
或许他心中原本便隐约感觉到这并不是她自己的意思,只是乍听那消息时他实在是太高兴了,便没再深究。
苏绢萍迟疑了好一会儿,又问道:“我不大明白……我们过去曾见过吗?否则为何你会喜欢我?”
就算他名声不好,可凭着穆国第一富商的头衔,加上在上极为节制,想成为范夫人的姑娘多的是,不说其他,他表妹沈宛茵就是一个。可他怎么谁不娶,只因崔氏的几句话而娶了她?
“你不记得就算了,反正无妨。”范竣希轻描淡写的带过,还拿起一旁的酒壶,“你可尝过桃酒?”
她先是怔了下,随即眼睛一亮,“是红庄的桃酒?”
红庄是穆国知名的酒坊,以擅酿各种水果酒闻名,而其中最有名的酒便是桃酒。
虽然听过,但她过去哪有机会喝?因此一听说酒壶里盛的是桃酒,她便立刻来了兴致,拿起范竣希为她斟满的酒杯,轻啜了一小口。
那酒已先冰镇过,十分冰凉顺口,甜甜的桃香在嘴里扩散,竟像在喝果汁似的,一点也没有她前世偶然喝过的葡萄酒的酸涩或啤酒的苦味。
苏绢萍在饮食上没什么特殊的喜好,唯一的喜好就是嗜甜,这“果汁”正好对了她的味,因此她三两下将酒杯中的液体饮尽。
看她如此喜欢,范竣希淡淡一笑,又为她斟了一杯。
她照样一口气干了它,再度将酒杯推了过去。
他再倒,她再喝。
三杯酒一下肚,她的月复中仿佛升起一股热意,可或许是因为这酒喝起来冰冰凉凉的,倒不会让人觉得热得难受。
只是当她再次把杯子放到范竣希面前,他却没再倒酒给她。
“这酒的后劲强,再喝你会醉的。”他望着面前那张酡红的小脸,轻声劝道。
“明明就是果汁……”她嘟喽,觉得身体好像轻飘飘的。
范竣希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却又很快恢复正常。
好吧,他该承认,自己在为她斟第一杯酒时便没安什么好心,很想瞧瞧平日里总是小心谨慎的她,喝了酒后会是什么模样。
只是他还真没想到,只三杯酒就轻易让她卸下防备,像个普通的十七岁少女,再不复平日的慎重防备。
他觉得这样的她很可爱。
“也罢,反正是在府里,便纵容你这次吧。”他一笑,又替她斟了一杯。
她喝了一杯又一杯,其实苏绢萍人还是清醒的且思路清晰,只是控制力变得薄弱许多,管不大住自己的言行,而她心中也不是没有打算。
当她几乎将那一小壶的酒喝了精光,觉得浑身开始发软,脑中有一个最强烈的念头。
她喝下前三杯桃酒时确实是因为觉得好喝,可后面的几杯,就是为了壮胆。
她想讨好他,做他真正的妻子……
只是为什么没人告诉她,喝了酒会好想睡觉?
她掩嘴打了不知第几个呵欠。
“你累了,早些休息吧。”对面的男人似乎这么说道。
“我不累……”她揉着眼睛,喃喃的道。
范竣希轻笑了下,起身走向她,“我扶你回房休息。”
她原还想抗议他无视自己说“不累”,但转念一想,他扶自己回房,不正是达成目的的好时机吗?
大概是因为酒喝多了,让她心中对于初夜的恐惧与忐忑减弱不少,当他扶起她时,她也就顺势倒入他怀里。
范竣希并未惊动下人,就这么小心的搀着她,走进在这些日子几乎已变成她个人房间的新房。
苏绢萍突然觉得以一个喜欢她的男人而言,他的举止好像太过君子了一点。他的手虽然稳稳扶着她的腰,却完全没趁她酒醉之际毛手毛脚,而且他在将她扶上床后就立刻放开了。
眼看他拉过被子替她盖上,似乎没打算对她如何的模样,苏绢萍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揣测是否太过自作多情。
然而她没时间细想,见他一副准备离去的模样,她赶忙伸手拉住他,“等一下!”
“怎么了?”他回头问道。
苏绢萍哪敢回答?她只能手忙脚乱的拉着他在床沿坐下,然后鼓起勇气以双臂环住他的颈子。
“绢萍?你……”
她没让他把话说完,芳唇直接贴上他的。
虽然她活了两世都没有谈恋爱的经验,但好歹前世也看了不少……呃,应该没做错吧?
男人的唇柔软而温热,吻起来感觉其实还不赖,只是她笨拙的吻了好一会儿,却发现他似乎没反应……
唔,难道她有什么步骤错了吗?
还在想着,他却已退开,在他们之间拉出了距离,并制止她的动作,“别这样。”
苏绢萍一愣,抬眼望向他。
他们靠得很近,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嗅闻到他身上属于男人的气息。而他眼底分明闪烁着炽热的火苗,让她知道他并非无动于衷,为什么他要阻止自己?
“为什么?”她终于还是开口问了。
若不是喝了酒,她觉得自己大概承受不了第一次试图诱惑男人就失败的打击。
他放开她的手,“绢萍,我不是君子,但我很贪心,既然要,要的就是心甘情愿的你。”见她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他却先一步以指点住她的唇,“别跟我说你现在是心甘情愿的,我知道你只是想讨好我而已……或许还加上点愧疚,总之绝对不是因为喜欢。若你真的打从心底愿意,也不必喝这么多酒壮胆了。”
苏绢萍怔怔瞧着他,感觉胸膛间传来“怦怦”的剧烈心跳声。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永远都知道我在想什么?”她喃喃的道。
他怎么可以把她看得这么透彻?一次或许是巧合,但两次、三次……她再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他只是蒙到的。
范竣希闻言,微微一笑,“我说过,我喜欢你很久了。”
她顿时呼吸一窒,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