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我保持着这些年来唯独在我娘面前一贯的礼貌客套与低眉顺眼，“父亲已经从江州镇乱回来，对我管教甚严，沉谙不会再出外闯祸的。”
“那便好。”我娘语气波澜不动，面上神情更是淡漠极了，似乎根本不带一丝一毫见到自己骨肉的欢喜，反倒像是在问观里管事之人的态度似的，又开了口，“再过数日，便是你十二岁的生辰了——”
听到这里，我惊喜地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却又隐隐含着几分期待地朝正在说话的淡漠女子看了过去。谁想，我娘下一句竟是，“君宰相他，还是没为你找到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吗？”
听到这里，我眼睛里的光芒一点一点地暗下去，哦……原来是要说这个。
“回娘，父亲说了，圣上特意指派先帝的帝师来教我和临安，”我尽量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泄露了内心的落寞，用我在别人甚至我爹面前都不曾有过的礼貌语调回复，“帝师要教的王公贵族家的孩子挺多，我和临安登门去学就是了。”
“唔。”我娘点了点头，目视窗外，没再说话。
我想了想，“娘今日叫沉谙前来，是……”我欲言又止，话语里的询问之意却是再也清楚不过了。
谁想，临窗而立的素衣女子竟然诧异回头，清丽的眉眼之间没有丝毫温情，反倒微微蹙起了眉，不解地问我，“我召你前来？我何时——”
话说到“时”字，被她急急截断，但我原本尚存几分侥幸的心到底还是瞬间落了个空。我神思恍惚地看着她那张清丽而又疏远的脸，喃喃，“是、是我爹骗我呢么……”
我明白了……难怪明明是她召我见来，却又在正殿里静静修行任我一个人在这边苦等，原来、原来根本就是我爹撒了谎，是我爹在哄我。
也许是被我那副恍惚的神色给影响到了，我娘着实沉默了好半晌，忽地看着我道，“这几日，府里可曾来了什么人？”
我怔了一怔，不明白她为何陡然转了话题，却也在我娘莫名凝重的神情之下下意识般地喃喃回复道，“爹从江州镇乱回来时，带回来了一个少年——”
话未说完，我娘已是神色一变，“可是住在长天阁里？”
“是住在那里，”我更加诧异，“可、可娘怎么会知道？”
“我自然知道，自然知道……”我娘一边喃喃，一边伸手去扶窗棂，我诧异不解地看着她那张瞬间略显苍白的脸，目光稍微下移，便看到她那只握了窗棂的素白手掌竟然在隐隐战栗。
我有些慌了，快步上前想要问个分明，却被我娘一句话钉在当地，“别多问，问了……我也不能告诉你。”
我死死皱起眉头，搞什么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等我开口询问，我娘已恢复了常状，面上表情再不似方才那么惊诧，她淡淡瞟了一眼桌旁的滴漏，“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府去了。”
逐客令已下，任我有千百种的疑问盘旋在心头也问不出口了。这个世上，恐怕只有一个人能磨掉我所有的刁蛮和孩子气，让我不得不在她面前规行矩步安分守己。
这个人，却是绝对不该是的那个人。我的生身母亲。
“好。”我敛眉低首，“沉谙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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