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告慰小梨。”绘里香宁静转头望简桐。简桐看得见,绘里香虽然在平静地笑,可是她眼角有泪,“伤害她的凶手,已经死了一个。”.
极难得,绘里香此时还能忍住泪水,倒是很符合艺伎训练的要求。
“小香,长尾景虎已死,希望你能带我去绘梨衣坟上拜祭。”简桐轻轻叹息,也是落下泪来。
“姐姐,你为何要此时去小梨坟上拜祭?因为你觉得长尾景虎已死,小梨的大仇就已经得报了,是么?”绘里香却冷笑起来,那笑声寒凉得宛如刀刃,生生切入简桐肌骨。
“小香,你这是何意?累”
绘里香笑起来,却不再望向简桐,只垂眸望照片里那个比桃花还要娇艳的身影,“我给姐姐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女孩,刚刚开始进行艺伎训练。艺伎作为具有千年历史的职业,向来毁誉参半。如今的艺伎业早已是明日黄花,早已繁华过尽;所以接受艺伎训练的女孩子姿色出众的越来越少。可是这个女孩却独独出众,更因为她本人对于艺伎业的真正热爱,所以就更吸引人。”
“对于这个女孩来说,艺伎这个职业不是为了赚钱,或者赢得红火的声名,只是因为她觉得艺伎业本身的歌舞与装扮都那样美,都浸润着J国的传统文化,不应该随着时代而凋零,不应该只成为窗花一般的旅游推荐品。所以她是真正地想要做好这个职业。萌”
“可是艺伎行业内人的倾轧又是那样严重。作为舞伎中最为出众的女孩,她的出现遭遇了当红艺伎姐姐们的嫉妒和防备。就算妈妈还在眼前,那些当红的艺伎们也会找机会欺负她。女孩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忍耐。”
“这时候艺伎馆里来了位贵客。他身份尊贵,却又俊美如神祗,简直是所有女孩子梦中的爱人。艺伎馆最当红的艺伎姐姐当时便痴迷上,甚至不惜违抗妈妈的命令,甚至放段来,哀求那人一陪伴在那人的身边。”
“可是那人似乎对当红的艺伎姐姐根本就不上心,那艺伎姐姐恼怒了便找女孩的短处,趁着妈妈不在艺伎馆内,借着训练的机会,用柳条抽打女孩的小腿。一条条血痕出现,女孩却不敢哭泣,更不敢反抗。正巧那人掀帘走进来看见。”
绘里香说着轻轻叹了口气,“若是一般的客人见了,顶多只是劝解两句。可是那客人却恼了,走上来一把夺下艺伎姐姐手里的柳条,转身一把抱住女孩,送她去看了医生……”
“那样的人本身已经是所有女孩子的梦想,更何况能那样护她惜她,她如何能不动心?她那时便发誓,只要那人有吩咐,她会不惜一死也要报答。”
简桐听着便轻轻颤抖起来,“那个女孩就是绘梨衣,而那个客人是——二少。”
绘里香轻轻点头,“还要继续听下去么?”
简桐再度轻颤,“请说。”.
绘里香闭了闭眼睛,“二少从中国来,虽然经老家主的遗命刺青,以及主母的扶持坐上了山田组龙主的位置,但是从一开始他就并不服众。这其中反对得最激烈的就是长尾景虎。长尾景虎是山田组执行科的若头,也就是帮派内的第二号人物。只要长尾景虎不服,那么二少在社团里就只是个被架空的头目。”
“二少的苦闷,细心的小梨当然看得懂。长尾景虎此人狡猾而又凶狠,但是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而且偏好未成年的处.女。”
简桐听着几乎坐不稳。
绘里香冷冷转头过来,目光如刀刺向简桐,“那个晚上明明二少就在那里,可是他却没有制止,而反倒用手机拍下了照片,是不是?”
绘里香说着,将报纸上刊登的照片“啪”地摔在简桐面前,“就是这一幅,对不对!”
简桐闭上眼睛。她也想说不是,但是那个角度只能是兰泉!
“二少不是见死不救,而是——这一切根本就是二少安排好的!长尾景虎***.扰小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所以二少找到小梨,跟她说,让她主动去勾.引长尾景虎。”
“二少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他只是要拍下长尾景虎的丑态来,却不会让长尾景虎真的欺负到小梨。如果长尾景虎真的动手,二少一定会出来制止。二少说一定会好好珍惜小梨,绝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简桐跌坐在叠席上,只觉眼前明晃晃的有一团白光闪过。就像盛夏酷暑里,天空喷火的太阳照在水面上,发出的那种几乎让人晕厥的白光。
——原来,竟然,是这样么?
“可是二少做了什么!”绘里香落下泪来,“他说他会保护小梨不受真的伤害——可是他却根本就没有出来!他只是为了要除掉长尾景虎,他只是为了要将更丑陋的证据拍摄下来,所以他竟然眼睁睁看着小梨被长尾景虎残害!”
简桐闭上眼睛。视野里的白光仿佛凝聚成刀刃,沿着她的眼睛一下子劈中她的神经。那股火辣辣的疼,直接冲上脑仁儿而来。
她怎么可能忘记那晚的绘梨衣?她一直哀哀地哭着,明明一直在求救,却不肯大声呼喊——因为她知道兰泉就在身边不远处,因为她知道只需要低声呼救,兰泉就能听见。
可是兰泉却始终没有出来……所以她的哭声到后来才那样绝望。
——所以,那晚绘梨衣才会选择自杀!
让她选择了自杀的绝望可能都不是来自于被长尾景虎欺负,因为她本身就是艺伎,心底多少也该有这样的觉悟——真正让她绝望、真正将她逼上死路的是,心内信念的倾塌。
那个小女孩第一次心心念念爱上的男子,那个她下了决心要为他做一切的男子,说了一定会好好呵护她,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那样温柔的语气,那样贴心的暖意,却在真正的那个晚上,化作一场冷漠的谎言。
他想的只是如何击倒他的对手,而她只成了他掌心的一枚棋子。他从不曾真的喜欢过她,他从不曾给过她一点点真心的怜惜……女人绝望,便是这般吧。更让她绝望的是,那个在她人生最后的路上帮了她的人,才是那个人真的喜欢的女人——而那一刻那个男人看着她受到伤害,身边还伴着那个最后帮她的女人…….
她的人生仿佛成了一场笑话,所有爱与留恋转眼成空.
后来绘里香还说了什么?简桐却已经都听不见。她只知道自己这副灵魂出窍了的躯壳茫然地走出绘里香的房间,向着门外的长廊走去。
她甚至不怪兰泉。谍战剧看得多了,她明白以兰泉的角色来说,有时候是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点的。
她只是难过,难过这样的角色和经历终究改变了她那个深爱的死孩子……
当年披了白衣站在栀子花香里,邪佞孟浪却真挚温暖的少年,终究要长大成为心难测的深沉男子了么?
虽然那样的男子会被普遍认为更MAN,更成熟,可是她却更留恋那个白衣透明的少年。
如果真的喜欢那种所谓成熟的男人,那她干脆去喜欢蔺大哥好了;又何必独独将一颗心都给了那个坏孩子。
可是世事终究不可能按照她所希冀的轨迹来进行,是么?她总是忘了,他永远不会是如她一般平凡的男子。他是靳家人,就算眼前结束了J国的任务回到中国去,他依旧不可能过云淡风轻的日子。
从前遇见他是在校园里,校园总归是座象牙塔,能够将现实的世界隔开;所以她就始终放纵自己睡在自己营造起来的迷梦里,不肯醒来,是不是?
那个孩子终究长大,那个孩子也终会让她越发陌生。他的世界会与她的期望越走越远,那她该怎么办?
不是责怪,不是抱怨,只是面对命运的,无能为力……
此时才觉得,自己这样无力这样苍白这样渺小,甚至这样——自私。
这样的她与他,终究能一起,走多远?.
早大学生会会长最终决选日。
简桐早早就来到学校。没有吃早饭,也没跟兰泉打照面。校园里的竞选气氛已经达到了最高.潮。两方竞选团队的成员都彻夜未睡,将校园里所有能触目所及的地方都为本方的候选人挂上大幅的照片和竞选口号。
兰泉的人气太过惊人。不仅仅校园里的宣传铺天盖地,大学校门外更是有许多粉丝搭起帐篷来,发誓要陪偶像度过最重要的夜晚。这些粉丝都是菲尼克斯漫画的读者,他们都将兰泉看做了漫画里那三位天纵少年的化身。尤其是勾玉,那相貌脾气根本就是兰泉自己的写照,所以粉丝们就更是直接将对漫画英雄的感情直接转移到了兰泉身上来。
那些校外的粉丝当然没有早大学生的选票,所以他们发誓要用自己的集结来影响早大学生,一个负责一个,要劝说早大学生们将最终的选票都投给兰泉。
早大校园内部的学生会选举,虽然历来也比较受社会关注,但是竟然能关注到这样的地步,的确是早大建校以来从未有过的。越来越多媒体因此被吸引过来,于是借助大众媒体的传播力量,兰泉的声望就越发高昂。
这样的时候,简桐当然是为兰泉高兴。其实最终的结果都不重要了,单凭此时的声望,兰泉早已经赢了小泉八云数十个来回。
可是望着满目的繁华,面对着铺满整个校园的兰泉大大小小的照片,简桐却再也笑不起来。
兰泉近在眼前,兰泉却已经远在天边。
此时的兰泉,让她总觉陌生。
他的世界光彩熠熠,她的世界乏善可陈.
“小桐你没事吧?”司蔻走过来扶住简桐的手臂。
简桐笑着摇头,再跟宋苇航打招呼。
“可是西村说……”司蔻看着简桐的反应,小心翼翼地说,“一大早兰泉就到处找你,却找不到。结果兰泉跟西村发了好大一顿脾气,骂他这个保镖是干什么吃的……”
“他错怪西村。西村是他的保镖,又不是我的保镖,西村哪里有责任看着我。”简桐努力微笑,“小司,替我向西村道歉,让他因我而受委屈了。”
“小桐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司蔻脸颊红了红,“你跟兰泉,怎么了?”
“没事啊。”简桐微笑,走回自己的座位去。
“我听说如果今晚兰泉获胜,苗艺就将在竞选现场宣布他们订婚。”司蔻担心地攥紧手指,“小桐你今早上看起来不对劲,是不是就是因为此事?”
“小桐,你今天的课我来代。你回去休息。”宋苇航走过来,不由分说抓过简桐的教案,“小司你负责送小桐回去,今天也不必回来,好好陪着她。”
“宋师兄我会的。”司蔻扶起简桐。
“宋师兄、小司,你们在干嘛?”简桐笑着轻轻推开两人,“就算没有他,我的日子总归要继续,不是么?”
简桐说着眨了眨眼,“其实仔细数一数,我认识他还不到一年。一年跟一辈子相比,不过就像一场梦。人累了,睡着了,会做梦;可是梦醒了,就算再舍不得,也总要回到现实的生活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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