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街,春日正好.
梧桐的叶子越发大了,在风里摇曳得仿佛一只只热情招呼的小手。袁静兰坐在酒坊的铺子里,望着那一株株梧桐,静静一笑。
凤鸣街上种满梧桐,这正是应和“凤栖梧桐”的意象。所以当年小桐刚出生的时候,她还一时想不到应该给小桐取个什么名字。简单就笑,指着窗外的梧桐,“那名字都现成的。”
于是女儿取名简桐。
最初袁静兰还并不满意,总觉得这个名字过于素淡,而且似乎“凤”才更应该是女孩子的名字,而且听起来更好听累。
简单却笑,“那你看我的名字呢?简单,真是简单到了极点,但是我自认这一辈子过得并不平淡。所以也许简单才更是幸福,没有奢望、珍惜拥有。”
袁静兰当时还半信半疑,更是怀疑如果小桐叫了“梧桐”,那么难道将来还能有个少年身如凤凰般光耀九天而来,只为了女儿而停留么?
却着实没想到,上天真的这样安排。兰泉那个孩子,正是那样身披彩羽的凤凰少年啊萌。
由此,袁静兰真的忍不住轻声对着空气中那个并不存在的形象,轻轻说了声,“简单,谢谢你。女儿这个名字真好,注定她一生幸福。”
门口光影一转,袁静兰眼前简单的幻影消失不见。袁静兰只觉怅惘,凝眸望向门口,心内便是一跳,赶忙起身,“你怎么来了。”
来人竟是于静怡.
于静怡坐下来,努力想笑,却还是带了点尴尬,“坦白说,我也逃避了良久,不知道怎么来见你。可是如今你我都已经是儿女亲家,孙子又要出世了,难道你我真的能这样老死不相往来?我想,就算你我心里再难,也总归不该让孩子跟着为难。”
袁静兰听着也是点头,“我们这一代的事情,已经让兰泉跟桐桐跟着吃了不少苦。如今他们已经结婚,而且有了孩子,这件事就不应该再拖累他们两个。更何况还有孙子,静怡你说得对,就算为了孙子,我们也不能再彼此避而不见。”
于静怡眸子里也含了泪,抬头望袁静兰,轻轻叹息,“静兰,你也老了。”
“怎么会不老?”袁静兰有些羞赧地抿了抿鬓角。此时终究是无法与于静怡相比,此时的她看起来至少要比于静怡苍老十岁。须知她们本是同学,本是同龄。
“倒是静怡你保养得很好。如今看起来一点不像兰泉的母亲,倒像是兰泉的姐姐。”袁静兰这一说却是由衷。
于静怡轻轻摇头,“静兰你说的难道是这些染发膏,还有昂贵的化妆品,以及现代的美容技术么?我这份所谓的年轻,不过是因为生活境况好些,所以用金钱支撑起来的罢了。无非是给外人看的,自己心里的苍老,自己知道。”
袁静兰听着也是叹息,“静怡,别说得这样感伤。看着兰泉和桐桐一天天长大,我们的皱纹都是值得。”
“是啊。”于静怡听袁静兰提起两个孩子,面上由衷笑开。
这就是女人,当年可以为了一个男人而成为情敌;可是女人最重要的身份是母亲,为了孩子,女人会自动忘记了不该记得的仇恨。
两个人都没有说出的是:生命也真是奇妙,谁能想到有一天她们两人会以亲家母的身份站在彼此面前。可能上天注定要这样解开她们两个心中郁结了几十年的疙瘩.
“刚刚听见你提起表哥的名字。”于静怡抬眸,“原来你,还会经常想起表哥么?”
于静怡对袁静兰的不满,也有一部分归于简单这里。
袁静兰愣了愣,缓缓坐回座位上,“时间若往前倒推十年,你此时这样问我,我定然会斩钉截铁地否认。当初的我会回答你,‘我怎么会想起简单?我怎么会想起那个凭借家庭势力强迫我了的强.暴犯!’”
“袁静兰你!”听见袁静兰这样说简单,于静怡还是忍不住拍案而起,“你太不知好歹!你明明知道,当初表哥强迫你,是为了救你!”
袁静兰难过地垂下眼帘去,“静怡,请你稍安勿躁。我此时已经越发接受了这个事实。我当年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我无法接受我会嫁给另个男人,无法接受自己的身子是被另个男人给强占,更无法接受——我生下的竟然是另个男人的孩子……”
于静怡叹了口气坐回去,“如果换位而处,如果我是当年的你,可能也会如此吧。都是女人,自然都会这样想。我只是为表哥鸣不平。虽然他只是我远房的表哥,彼此家里不大来往,但是我却也知道表哥是个好人。当年在县里,表哥那也是一等一的人,多少下乡的城里女孩子上赶着追逐他,他看都不看。”
“是啊。”袁静兰垂下头去,“公公是县里革委会的主任,那个时代里简直是一方的土皇帝,简单就是那个皇太子。”
“只可惜,你不爱他。遇见他的时候,你心里早已有了人。所以就算当初已经跟我表哥在一起了,当万海当了逃兵回来找你,你还是毫不犹豫地离开表哥,跟着万海走……”
袁静兰落下泪来,“因为当时我只记得那晚上我身上捆着绳子,被他强行……虽然事后我才知道他是为了救我,绑着我的也不是他,可是,他也不肯解释,我那时怎么可能不恨他?”
还有——于静怡和袁静兰都心知肚明,却不用说出来——更何况那时候袁静兰爱靳万海爱到不顾一切……
于静怡转头望窗外梧桐,抿掉眼泪,“静兰其实你还记得么?当初就是因为我们名字里都有一个‘静’字,所以我们上学的时候是最好的朋友,情同姐妹……”
“怎么会不记得?”袁静兰点头,“那时候靳欣欺负我,你还帮我刺儿她……”.
简桐从外头走进铺子,还以为自己眼前出现幻觉。那两个坐在柜台两边,面上又是笑又是泪的说着话的老人家,竟然是妈跟婆婆?
简桐当然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她跟兰泉是结婚了,但是这一切都没有走世俗的程序,连最起码的会亲家都没有。简桐何尝不想将两家老人拉在一起,吃顿饭或者喝喝茶?可是她哪里敢?不是担心场面会僵冷,而是担心自己一旦冒失了,会挑开几位老人家心上的疮疤,会让他们再疼得流血.
妈的身体不好,公公的身体也不好,一旦两位老人家出了点闪失,她如何担待得起?
可是没想到,原来母亲们这样神奇又伟大。在她还没做出任何事情之前,两位母亲已经自己走到了一起……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简桐站在铺子门口,无声地抹眼泪。却又担心妈过于激动,会对身体不好。
梁叔悄然走过来拉走简桐,压低嗓音说,“让你妈痛快痛快吧。这些事她压在心底几十年了,哭哭就敞亮了。”
简桐点头,便也蹑手蹑脚离开。她知道如果自己现身,两位母亲一定会不好意思的.
“二嫂原来这样有闲情逸致。”
于静怡被G大音乐学院邀请做客座,下课了走出教学楼来,却看见靳欣等在教学楼门口,面上带着冷笑。
于静怡笑笑,“没有好心情,何来好音乐?”
靳欣摇头,“二嫂,我听说你去了凤鸣街。我以为去那里应该让你心情更不好才是,怎么会反倒有了好心情?”
于静怡并不奇怪,她去凤鸣街本也没想瞒人,“靳欣啊,我去看自己的亲家,难道此事你还有什么奇怪么?”
靳欣摇头,“想化干戈为玉帛了?”
于静怡闭了闭眼睛,“已经是姻亲,难道你还希望我们楚河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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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嫂,我知道你是为了兰泉着想,你不想让兰泉为难。但是如果我要告诉你,兰泉之所以爱上简桐这个平凡至极的丫头,根本就不是兰泉真实的情感,而是简桐这丫头故意设下的陷阱,一步一步引着兰泉掉下来的呢?”靳欣冷笑着将跟吴冠榕说过的话又对于静怡说了。
“二嫂,当日在酒吧他们两个人的初遇,兰泉可是当场喝了很多酒。那里是蔺鸿涛的地盘,如果里头加了什么东西也一定都不奇怪吧……所以他们才那么快就去开.房,甚至事后还被记者给拍下了照片!那丫头一步一步都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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