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滑过琴键,一串音符便从指尖流淌而过,就仿佛清冽的山泉,滋润了猗猗焦渴的心田.
据说,所有的演奏者都会挑剔选用的琴,所以才会有许多著名的琴价格高到令人咋舌;可是猗猗却不这样认为——真正的演奏者应该可以随遇而安、游刃有余,能够将任何的琴都弹奏出那架琴所能表现出来的、最动人的琴音。
这世上本没有所谓的完美,所以又何必要去迷信用号称最好的琴来完善自己的演出效果呢?琴永远是死的,弹奏者的指尖才是活的。
就比如此时指尖下这架古旧的风琴。琴上的时间标记已经模糊,从它反应已经迟缓的琴键来看,至少有了百岁的高龄。可是也正因为这架风琴的古旧,才越发能够表现出古典乐曲的岁月印迹。
每一架琴,都有它自己的独一无二。
猗猗轻轻阖上眼帘,让自己的身心放松下来。脑海中只飘荡着茜茜公主与路德维希二世之间的爱情故事,只想着阿尔卑斯山上那只孤单守望的天鹅……
指尖下的琴键奏起全新的音符。这音符仿佛不是被指尖弹奏出来,而是从猗猗心底流淌出来。
就像原本只是一径小小的泉流,从山巅草丛里细小的泉眼里发源,然后顺着山势一路向前流淌。
这样细小的源头,这样不起眼的水流量,不会有人会期待它将来会成为什么大江大河;可是小小泉流自己并不气馁,一路执着向前。途中虽然有山石、浅滩甚至荒漠的阻隔,可是它都不肯停下前行的脚步诔。
因为一直向前,所以它有机会于途中邂逅冰川和地面积雪的融水,更会有机会与沿途的各条径流交汇……这样一路前行,一路越发地声势浩大;终于有一天,当泉流听见自己的笑声已经宽扩为浩淼的潮声,它猛然回首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之中它已经成为大江,最后汇入大海!
猗猗的琴声由孤单的执着,渐渐越发感情丰满,越发激声澎湃!
到最后,整个礼拜堂里仿佛都被汹涌的潮声溢满;那些丰沛而动人的乐声,仿佛终究要冲破砖石的束缚,将猗猗心中的情感宣泄给整个天地!
这般琴声不仅将礼拜堂盈满,更是辗转升入空中。
遥遥山上,尖顶的宫殿独自沐浴在月光下,纯白的墙壁反照着月光与山巅雪色,越发显得孤寂而又清冷。
这样孤寂清冷的梦里,少年忽然醒来。就如同传说中的妖精,子夜时分吸收了月色精华之后便会起身。
少年走到窗边。窗外天地山川全如黑色的浩瀚海洋,团团地包围住了他。没有任何的光亮和温暖。伸手去触碰窗玻璃,都是冷的,如同冰凌一般。
可是少年莫名地,还是猛地扯开了窗子!
窗外的山风一下子便汹涌地流泻而来,将窗子上坠了繁复蕾丝花边的窗帘撕扯得无辜飘摇。
少年完全顾不得夜风寒凉,他只静静地站在风里凝听。
甚至很庆幸,风是以这样汹涌的架势冲击而来,所以才会以更快的速度带来那遥远的琴音——初时细腻哀伤,就宛如新月刚刚升上天际;继而琴音渐渐坚定起来,就如同新月一点一点走向丰盈。
到最后,乐音变得奔放而又浑厚,蓬勃的音节宛如一浪高过一浪的潮头,不断不断汹涌而来,一波一波冲向他心灵的堤坝!
仰头,尽管看不见,少年却也知道定然有月光落满他面颊——此时高天上的皓月,定然是满轮的圆月!.
“猗猗去哪儿了?”胡萍奔进礼拜堂来,却没找见猗猗的影子,她着急地转头望身边的工作人员,“她方才还在这儿弹琴,怎么这么一忽儿的工夫,就不见了影子!”
工作人员也都面面相觑,“正是,她方才还在弹琴;我们都没敢过来打扰她,可是谁能想到她竟然不见了?”
胡萍急得脸上皱纹又多了几条——眼前是找不见猗猗,可是难道她真的猜不到猗猗去了哪里?
靳家的孩子,都是拧种,想做的事儿一定会做到底,决不被一点点困阻给拦住。
——猗猗她,定然是去了新石天鹅宫!
之前胡萍几番努力都无法联络到新石天鹅宫的主人,胡萍便劝说猗猗暂时放弃去拜访的打算;或者等到夏天来临,等那所宫殿对外开放的时候再去。当时猗猗乖巧地应下了,胡萍被她天使般的容貌给骗到,以为猗猗真的接受了。
哪儿能想到,她当晚这就走了!
胡萍颓然走到风琴前,方才猗猗弹奏的定然就是这架风琴。看,琴盖子还掀开着。
胡萍眼皮忽地一跳,伸手从琴盖的夹缝里取出一个音乐播放器——播放器的电源灯还闪亮着。胡萍心中一动,连忙按下播放键……
听到熟悉的旋律,胡萍也呆了——里头存储的正是猗猗之前弹奏过的曲调。显然,之前他们听见猗猗的琴声,可能只有一小段是真的,后来的根本都是猗猗在放录音!
所以也就是说,猗猗已经离开很久了!
乐曲声终于翩然停歇,后头传来猗猗的轻声笑,“胡婆婆,您听到我说话的时候,一定就猜到我去了哪里了。胡婆婆,猗猗知罪,等回来,婆婆再掐我吧。”
“胡婆婆,猗猗真的是为了公事哦。如果不去那里,猗猗的心无法安宁,那么演出恐怕会没有最佳的状态——婆婆,给猗猗两天时间,回来一定奉上完美的演出!”
胡萍眼含热泪,只能朝着门外的夜色轻骂了声,“你个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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