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我又不是小孩儿,我自己来。”.
长空将粥煮好了端进来,竟然像大人伺候小孩一般地,用小勺儿将粥点点舀起来,嘬着唇细细吹凉了才端到静兰眼前儿去,唯恐静兰烫了嘴。
静兰真是无奈,只能笑。心中自是感动。
好在此时天光尚早,窗外晨光熹微,老梁和酒坊里的工人还都没起身,否则这样真是会让人笑话。所以纵然感动,静兰还得推辞,“长空,我自己来。你不善做这些,真是难为你了。”
房间里光线清幽,仿佛细细淡淡的素色轻纱遮去了两人面上的褶皱。恍若一瞬,他们又是当年那年轻的男兵女兵,脸上的皮肤光滑得就像鸡蛋清似的,仿佛戳一指头都会流出浆儿来。
长空在静兰面前坐下来,带了点局促,搓着手乐,“我知道我笨。可是我这辈子还没机会对人这么好过……累”
“静兰,你就当给我机会让我也能倾心倾力地对人好一点。”
静兰听着明明想笑,心里还是狠狠地苦了下。
长空这辈子性情狂傲,的确是没怎么对人这样细致地好过。无论是他妻子,甚至是他女儿听琴……除了,对她.
那天的山谷本是宁寂,虽然早春了,可是冰雪还覆盖着大地,全然看不出大地有复苏的迹象。
尤其当长空那一句关于万海跟静怡关系的话说出来,静兰心底更觉冷寒萌。
是的她早知道她跟万海没有将来。那时候的恋爱婚姻不是你侬我侬就可以,那是要组织批准的!
根正苗红的靳万海,如果想跟黑五类的狗崽子袁静兰结婚,组织这一关都绝对不可能允许,没有那枚大红章,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登记!
可是她甘愿啊——她甘愿飞蛾扑火一场,就算没有未来,至少她想要现在!
不是没想过逃避,可是逃避不了。闭上眼睛眼前都是那白瓷少年清贵的光芒,他霸道又温柔地凝望着她,他带了点无赖地说,“反正你也没说单答应我哪一件,我索性就当你全都答应了——静兰,你答应爱我,答应将你一生都给我。你答应了便不能反悔的,就算你反悔了我也绝不会放手……”
所以就算组织不会批准,就算没有那枚大红章,这些却都阻隔不了两颗相爱的心。
如果将来真的不被允许,充其量她不结婚了不行么?就这样跟他守着一辈子,没那一张纸她也拼了!
静兰心底对长空的憎恶便更浓。她转头却笑靥如花,那瞬间如春花绽放的笑容晃花了长空的眼睛,“静怡是很好,她是我也同样珍惜的好友。可是靳大公子,我很奇怪原来你们家号称革命家庭,依旧喜欢玩包办婚姻。这算破四旧的范畴之内吧?不知道如果我将靳大公子的话转述给组织上,组织上会不会因此而对你们靳家有所想法?”
“你!”靳长空咬牙,“你敢威胁我!”
静兰静静回瞪着长空的眼睛,“你不威胁我,那我就不威胁你!反正现在是个流行揭发检举的年代,我本来就是个黑五类的狗崽子,我没什么好怕的!”
靳长空咬牙,“反正,你跟万海是没有未来的!”
静兰眸子里猛地涌满泪水,她含泪却桀骜一笑,“未来还那么远,谁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稳活到未来……我活着一天就爱他一天,这就够了。”
“那你对得起静怡吗?”靳长空只觉奇异地万念成灰,只能绝望地再抓着静怡这根稻草,“她当你是好姐妹,她将带给万海的东西都存放在你这儿,她千叮咛万嘱咐要你帮她照顾万海……可是你却偷偷抢走了她男人!”
静兰的心尖一颤,转头回来望长空。含泪,却坚定,“我是对不起她。如果这辈子有机会偿还,我会想办法偿还给她。”.
静兰喝着粥,轻轻叹了口气。
她当年也知道长空不是坏人,女孩儿的心隐隐约约也明白长空为什么对她那么不依不饶——长空是对她动了情,可是她当时对他却是避之则吉。
那个心结,确切来说应该就是在山谷里那一场谈话里结下的。
之前他们两个吵吵闹闹,甚至长空强吻她,都没让他对他太多憎恶;可是那天长空慌不择言地说起静怡,说她对不起静怡,这才真的刺痛了她的自尊,让她从此对长空更是隔膜。
第一次与万海相吻时,万海半开玩笑地将甘草片用舌尖捅回她唇里说:“同甘共苦。”那仿佛便是一语成谶,他们那一刻开启的分享,只是苦,哪里还有甜?就算甘草片的名字里头带着个“甘”字,从字面上可以凑齐“同甘共苦”四个字,但是却也似乎注定了她跟万海的情路,只有苦涩。
这份苦涩连带着,让她对长空也只有了怨。
“静兰,连靳欣都劝我不要放弃你……”长空凝着静兰,再次试探,“她一直那么不喜欢你,这一次都能主动劝我不要放弃你——静兰,给我个机会照顾你,好不好?”
“小桐如今已是靳家的媳妇,让我有机会也补偿你。当年靳家欠你这样多,静兰,趁着我们还有机会,让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靳欣?”静兰听见便是隐隐一惊。凡是有靳欣出没的事件,哪一件会是好事?
“长空,你该知道靳欣一向对我有敌意。”静兰放下粥碗,已经再没心思去喝。
长空点头,“我有警惕,可是她的话却也的确是我心所愿,所以我想也许这一次靳欣并无恶意。”长空轻叹,“小桐渐渐赢得了靳家每个成员的喜欢,靳欣自己越发觉得没趣。想来,她也终于知道收敛了吧。”
“静兰,你知道我一生爱你,只爱你。我发誓我会好好照顾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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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