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的时候,嘉诺在幽兰居的废墟上找到了萧子墨,他看似已经坐了许久的样子,动也不曾动一下。
“爷,该启程了,莫惊了王妃。”嘉诺将萧子墨看的透彻,别的人寻遍王府都没找着萧子墨,他却知晓,他定是来这儿了。肋
当日幽兰居大火之时,见他疯狂的冲进去,连他都害怕的紧,还有他抱着垂死的兰君从二楼的廊上跳下来那一刻,现在想想还是一身冷汗。
当日若不是他去的及时,怕幽兰居的大火会将兰君永远埋葬。青儿虽知晓他对兰君情深,却不及同为男人的他体会更深。
他知道,当初那一次生死大营救,他是用了多少分的爱和多少分的不顾一切,才能冒着葬身火海的危险将她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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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萧子墨从废墟中起身,轻风拂过,没烧透的木屑在地上滚动,发出奇怪的声响,干涸而绝望。
再没有回头,到府门口,他跨上战马,往城门处狂奔而去。
早与萧腾峰打过招呼,说是要早走一步,省的扰了京城百姓,其实只为撇下倔强而不可一世的兰君。
如果是荣耀,他愿意与她分享,可若是赴死,他不会带她去。
他这辈子做过的最自私的事儿,也许就是永远不想让别人分享他的痛苦和面对死亡时的恐惧。
是的,他怕死,从前不怕,现在怕了。因为根本不想兰君跟着任何别的男人,可是还要佯装大度的自己一个人走。镬
死,对他来说,如今成了最难面对也最不想面对的事情。
他会胡思乱想,无法控制自己,想如果自己死了,她是不是会转眼就投入别人的怀抱,想她是不是还在为孩子的事情怪他。
可是他又不愿解释,不愿低声下气的求得她的谅解、宽恕,所以他走了,没再回头。
连亲手写的那封没几个字的信,他也最终没给她看。看了又能如何,不过徒添烦恼而已。
就这样走,就这样风轻云淡的走,若是不幸死了,也不再给她留什么念想,如此才是好的。
他的世界里始终没有阳光,没有色彩,没有花开鸟鸣,没有霞光万丈,没有她的笑脸,甚至连她的模样都半分没有。
他曾经觉得自己拥有过,可是,当城外的风呼呼从耳旁刮过的时候,当千万将士的脚步声和马蹄声越行越远的时候,他才真正觉得,他什么也没有。
他看不到,模不到,也渐渐感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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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呢!”兰君一大早的起来去书房,却未见萧子墨的影子,心里隐隐知道了些什么,却还是问了青儿。
“回王妃话,主上已经走了一个时辰有余了。”青儿有些拘谨,也没抬头看她。
“走了?”兰君突然觉得一阵失落,他就这么讨厌她吗?
“我知道了。”兰君看着远处,心不知又飘到了哪里。
早膳她一口也没动,只是愣愣的坐着,丫头们见她半晌也不动,只得将饭菜撤去。
他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呢!就算不想带她,连她去送一送他都不肯么?这院子没了他,忽然就觉得空荡荡的。
丫头们散后她一个人无精打采的走向书房,往日里萧子墨在的时候,书房她也是可以进的,所以没人拦她。
在书案前坐定,她随意翻了翻上面的书本账簿,无意扫落了一叠上好的宣旨。
前几页都是点点滴滴的墨,没一个成型的字,直到翻到最后一页,她才看到完整的一篇。
字迹很潦草,看来写的时候心情烦躁,她将纸摊平,一字一句的读出声来。
吾妻兰君:战事无常,沙场凶险,刀剑无情,若我不幸,未能全身而回,请吾妻勿要伤怀,寻得良人,再行改嫁。
由字迹便可以看出来他写下这几句话时手是颤抖的。改嫁,这是什么话,这是哪门子的交代,改嫁,让他嫁给他的是他,让他改嫁的也是他,为什么他要什么事都主宰。
愤怒的将桌上的东西挥落在地,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在椅子上坐定。
生气归生气,可是想到:战事无常,沙场凶险,刀剑无情的时候,心还是揪的紧紧的,担心盖过了气愤,她没有时间去想,萧子墨既然写了这信,却为何没叫人给她。
当即撕毁了信件,进来送茶水的青儿看到散落一地的书卷账簿和地上的碎片,不禁全身发毛,这数月来,她也从未见兰君如此生气过。
“王妃,您就别气了,王爷这也是为您好。”青儿将地上的东西拾起来,要扔掉那些碎片时却被兰君拦了下来。
“青儿,去把我的马牵来。”手中的碎片被握的死紧,往日里清澈如水的眸中跳出火焰。
青儿为难的站在原地不肯去,却远远的见百里长歌在假山后对她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去牵马。
往北狄去的路上,兰君被颠簸的很难受,虽然骑马对自己不是什么难事,可最近她总觉得胸口有一阵没一阵的疼。
一想到萧子墨还身处危险之境,她便不顾一切的打马往前狂奔而去,留给路两旁的树木和荒草一个俊美飘逸的身影。
是的,她是女扮男装,穿的是青儿找给她的萧子墨前几年的衣服,倒还算的上协调,那衣服自然泛着的旧,也正是她喜欢的,一点不招摇,省的路上惹来麻烦。
虽然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可因为胸口疼耽搁了些时辰,一路上她还是没能赶上大队。
西陵国最后的屏障——贺兰关,是比较难进的关卡,战乱时期,如若敌方之人混进城内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兰君也自然被阻在当下,眼巴巴的看着大军在贺兰关外安营扎寨,自己却进不得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