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座的萧腾峰见萧子墨往自己看过来,漫不经心对上了那双眼睛。
时隔多年,窦妃以仙逝不知道多少个春秋了,再见那双眼中流光溢彩,他却抑不住心内大恸。
一瞬间年轮仿佛被谁从中切断,他循着心中的麻木渐渐退到年轻时。肋
那是一双尘世间绝无仅有的眼睛,任珍宝如山,也不如她回眸浅笑。
眉头皱的有些深,他轻咳一声,随即抬手沉声道,“老三复明,是喜事,今日你母后在鸾和殿设宴,你也来罢。”
萧子墨浅笑出列,微微躬身道,“儿臣遵命,谢父皇厚爱。”
他听得十分清楚,那人说,你也来罢,而非你来吧。这爱,到底是厚还是薄,或许他心里,也清楚的很。
殿上登时鸦雀无声,萧子墨袖中却掉出一把小剑来,镶金点银还嵌着一颗硕大的红聚石。
那一瞬,萧腾峰眸光忽然深了几分。
西陵不产红聚石,当年攻下琏堡得了琏堡的宝物,那是琏堡堡主早年在乌蒙寻得的聚石,就连乌蒙王室都一直想据为己有。
他还记得当年自己把那小剑送给窦妃时,窦妃并不十分开怀,只是像常时一般,收下、放好。
那时他瞧着窦妃对这价值连城的礼物心不在焉的模样,妄自觉得,窦妃确是爱他,而非爱上妃位,非爱上财物权欲。
只是后来的事情,历经太多的变故,一切都不由自主了。镬
到今日他还记得窦妃死在怀里时的感觉。
鲜红的血,溅在他脸上,热热的。明明划破的是她的喉咙,他却仿似觉得痛的是自己,痛的不能呼吸。
除御前侍卫可带刀剑出入宫廷,其它人等一律无此殊遇,见这小剑掉落,众臣也着实心中惊骇。
谁知萧腾峰却并未问罪于萧子墨,反而显得有些疲累,摆摆手叫众人退朝。
萧子墨躬身将地上小剑捡起,唇边漾起一抹嘲讽。
当年可以那般狠心,如今又做这失魂落魄的模样给谁看?果然姜是老的辣,演戏都如此逼真。
萧子文不解,瞧着萧子墨捡起那小剑,呵呵一笑上前揽住他的肩膀,一并拉住了萧子游,“三哥六哥,咱们一起去找太子哥哥。”
拉着萧子墨与萧子游出了大殿,他这才放开他,那个骆雨宁,每日每日的随他来,就在皇城外候着,下朝晚出去一会儿她就跟他又是一顿切磋。
不明白好好北方武林霸主的千金不当,跑着皇城来受他冷落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今日她仿似比从前更加凶了,他可不想得罪那姑女乃女乃,同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怎么?不去见太子哥哥了?”萧子墨回头瞧了他一眼,几丝散碎阳光落尽他眼里,登时光芒万丈。
“三哥,你就别打趣我了,皇城外面那位还等着呢,最近吴道那老家伙也叛变了,跟着那鬼丫头一道儿欺负我。这叫我这风流潇洒玉树临风的十爷,情何以堪!”
萧子文将手中的折扇一甩,扬扬眉,跳着往阶下走去。
萧子墨未言语,从身后瞧他。
萧子文心地善良,与世无争,断不该在这朝堂上多待,算算日子,他也在京住了好几个月了,不知道何时随他那吴道师父回终南山。
他母亲既是太子的亲姨母,若是自己与太子和易家正面冲突,这萧子文站在谁的一边显而易见。
老九虽与自己情分最重,却受他母妃陆宁妃教化颇深,凡是深陷泥沼的事儿,他亦是不愿插手。
父皇若要保太子,定会留下老六,与自己形成两股势力互相牵制。
父皇担心老九到头来会站在他这一边,看来镇守北疆的苦差,说不定会交给老九。
今晚晚宴他要玩什么把戏,他心里已经有了些眉目。
萧子墨抬眸看远方的云,只是父皇啊父皇,你总在算计,却未曾想此刻没有兰君的消息,我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
“三哥要去见太子吗?”身旁的萧子游唤了他一声。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忙,子游若是找大哥有事,就自己去吧,我先行一步。”萧子墨礼貌的笑笑。
这是回京之后第一次看到萧子游,他与姨娘很像,眉眼之间都有旧时姨娘的气息。
许多年前,母妃宫殿中挂着姨娘的画像,他看到过,那时,他觉得姨娘的眼神里充满了戾气,方才看萧子游那一眼,他也清楚的看到了。
子游眼中有与姨娘一模一样的戾气,那戾气太过浓重,太不知掩藏,以至于他第一眼就瞧的清楚。
大臣们三三两两的散去,萧子墨坐上回府的马车,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
乌蒙的夜。
皇后的华荣宫并不十分沉重,经兰嫣打理平添了几丝旖旎。
宫娥们手中捧着漂亮的果盘,在两边站成壮观的人墙,托盘中水果尽是刚从宫外来的新鲜货。
最外一排的宫女手中端着盛着清水的银盆,里面一应宫女尽在将那些水果浸水。
最里面的宫女们手中捧着的托盘中是不湿的油纸,待那水果清洗完毕,便放在这油纸上。
庄妃严妃柳妃葛妃等有身家背景的妃子均已到场,兰嫣在上座的阶下对她们微笑、点头致意,一国之母的风范显露无疑。
四妃上前行拜礼,之后一一入座,兰嫣也在自己的位置坐好,众人翘首等着,只待雅岚图来,这晚宴,也该开始了。
不知等了有多久,宫娥们将殿外的灯笼又换了一遍,绒毯尽头,那俊逸如旧的男子右手牵着一名女子,姗姗来迟。
众妃慌忙起身,行拜礼之前那一瞬,一后四妃的目光齐齐落在雅岚图牵着的兰君身上。
兰君不动声色跟着雅岚图往前走,忽然有种还在三王府的错觉,曾经,萧子墨也会不顾众人眼光,将她横抱在怀里,在府中一路走阁蹿巷。
王府女眷愤恨的目光,今日透过这一后四妃的眼,更加狠厉的落在她身上,仿似要将她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