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视着我,一双眼眸中笑意融融。
这时,长廊两侧传来阵阵轻柔的脚步声,有两对宫女朝这里姗姗走来,她们皆身着淡粉色鲛纱留仙裙,玉手托起一支白玉烛台,烛台上红烛闪着明明灭灭的光,在这暮色中,格外明朗。肋
我顿时有些诧异,这些宫女们竟如凌波仙子一般,而此刻的亭台楼阁,亦不是暮色深沉,而是光影璀璨,奢华辉煌的天上宫阙。
那些宫女们并未靠前,只将白玉烛台置于小亭两侧长廊上、汉白玉栏杆上,又转身离去。
待她们走后,又有两名宫人一前一后来到亭内,为首一人将一更大的纯金质地精雕细琢的烛台置于石桌上,身后那人玉手端着一墨色的填漆木案,上面摆着一银色酒觞和两只光泽玉润的琉璃酒盏,来到桌前,又为我们满上了两樽金波,便姗姗离去。
我眼望着司徒箜,心中万千愁绪齐涌。在我意识中,他始终是那不解风情的一介武夫,不想,他为了心中所爱,竟也这般细心。
烛光明灭不定,摇曳在风中,有些辣眼,令我的眼眸随即晶莹剔透。
他微低下头注视着我,那棱角分明的面庞竟有几分我不曾留意过的温柔,那是山中清泉,林间微风,令人心头荡漾。我不知他为何这般执着,他曾说,儿时的我便使他深深迷恋,可此刻不同于从前,我也曾沾染腥红的鲜血,不如往昔纯洁;我也曾与他人风花雪月,男欢女爱。镬
我不知何言以对,缓缓说道:“安排这些,要费好一番周折吧。”
他轻声笑道:“若你喜欢,即使终日如此又有何妨。”
“司徒箜,你何必,你何必?”我微低着头,轻声哀叹,似乎是为他惋惜。他不该如此执着,我并非有情人。
他俊朗的面庞淡定疏朗,眉宇间凝结着几分刚毅,又道:“我只盼着,公主莫要视我为羁绊。公主若一世安好,我便也可一世安好。”
我心中隐隐作痛,若非与戎辰相依相恋,而后经历那噬骨般的生离死别,只怕我早已动容,信了他一世的诺言,从此与他携手并肩。
可我总觉,冥冥之中,该与我相伴之人,并非是他。
我一时竟无语凝噎,只淡淡说道:“天色已晚,我也有些疲乏了,不如改日再聚。”
他温和一笑道:“那可否容我送公主回宫?”
我不好拒绝,便也只得答应。
我们站起身,离开小亭,穿过蜿蜒曲折、在夜幕下如九曲回肠一般的幽深长廊,向御花园外走去。
司徒箜一路不语,我的身影与他的身影垂落在月光下,确实和谐唯美。只是,多了丝孤寂。只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罢了。我们同样为情所伤,一人孤单落寞,独自惆怅。
这时,夜幕下一个身披银色戎装的禁卫军穿过甬道匆匆向我们跑来,他面露焦急之色,气喘吁吁。待他走进,我才注意到他的战甲上竟然沾染着殷红的血渍。
他来到司徒箜面前停下脚步,俯身向我们施礼,语无伦次道:“司徒将军,情况不妙了,陈将军他,恐怕顶不住了。”
这禁卫军口中的陈将军,是禁卫军中一员猛将陈策,这几日司徒箜负伤在府中疗养,他便代理军中大小事务。
司徒箜剑眉微蹙,颇有几分大将风范道:“究竟是何事,你且仔细讲来……”
还不等那禁卫军开口,四周便传来阵阵厮杀的叫声,伴随着战马嘶鸣,在这孤寂的夜下显得格外凄厉。沉闷的脚步声,鼓点声仿佛从天而降,令人心惊胆战。而远处,御花园以外的深沉夜空中,竟然火光冲天,如血如荼万分诡异。
这里是守卫森严的皇宫,怎会有如此情形,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那禁卫军王见这情形,惊魂未定,赶忙说道:“酉时,七殿下带领一路人马,直冲崇锦殿。陈将军带领禁卫军前去护驾,不料,却不敌他们武艺精湛,难保圣驾。”
想不到,杨皇后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么多年,她依旧阴魂未散。如今,他的儿子竟敢公然犯上作乱。
我顿感心急如焚,禁卫军怎会如此无能?三哥是贵为九五至尊的天子,定会受神灵庇护,他的尊严,岂是那些乱臣贼子可以冒犯的。自三哥继位那日起,杨氏一族便注定了沦为败寇,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司徒箜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铁血将军模样道:“七殿下并无兵权,他带领的究竟是何人,连我禁卫军都无力阻拦?”
“小的不知,不过见那些人使的招数,恐怕并非中原武艺。”
司徒箜将满心焦急压制着,语中略缓和对我道:“公主不妨留在这里稍候,前方恐会有危险。”说罢,他一把拔出随身佩戴的云龙纹长剑,剑锋凛凛。散着银色寒光。
我万分担忧三哥,便赶忙道:“我岂可留在这里畏首畏尾,我同你一起。”
他听闻我的话,眸中似有些动容。不想,我又令他误会,我并非为了他,只是担忧三哥罢了。我无心男欢女爱,却不料处处留情。
他清浅一笑道:“如此也好,这里未必就能周全。公主且跟在我身后,司徒箜立誓,即使粉身碎骨,也保公主毫发无伤。”
他无心与他辩解,更无心他的暧昧之言,只因心急如焚,便疾步向崇锦殿走去。
我们走了还不足五十步,便被面前如地狱般惨烈的景象惊住了。这里血光冲天,地上禁卫军的尸体横竖纵横着,有的压在一起,银色的劲装沾染着满是触目惊心的血渍,已然发黑,如妖艳的罂粟花般诡异。红色的羊绒毯上血水自尸体中流出,疾速蔓延着,如溪水一般蜿蜒曲折,从四处汇聚成一汪血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