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疗室中,气氛诡异,数名老学究模样的人物早已等候多时,正交头接耳的探讨着什么,他们正是医院花费重金从瑞士专程请来的‘抗癌先锋’。
在薇薇安的陪同下,林灏轩缓步走入诊疗室,悠悠然的开口,“自知命不久矣,不劳烦各位费心。”说着,转身欲走。
“灏轩。”有人兀然一语。
蓦地驻足,林灏轩怔了怔,写回首转身,上上下下打量那说话之人,“您是……”
“我们见过的,而且很熟悉,还记得肯尼亚的夏天么?”
肯尼亚的夏天?林灏轩拧了眉头,细细思量片刻,恍然大悟道,“您是乔治叔叔。”
“是啊,距离那次见面已经过去十来年了。”名唤乔治的老者幽幽言语,“没想到……”
不等他说完,林灏轩接上一句,“没想到我就快离开人世,对么?”
“也别这样说,我看过你的病情报告,一切还不算太糟,或许仍有一线转机与希望。”
“是么?”轻声反问,林灏轩笑叹,“可惜,我不信!”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主动上前,扶住他的胳膊,乔治引领他向外走去,“你我去往一处安静的地方,再慢慢详谈。”
***
乔治是父亲的挚友,亦是同届同期的同窗,他们一起毕业,一起执教,一起做研究,甚至一起度假。
林灏轩最后一次见到乔治是在肯尼亚,是那年的暑假。
不知因为何事,父亲与他的挚友起了争执,从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亦不曾说一句话。
去往安静的地方,温室花园便是最好的去处。
重回花园,并肩倚坐长椅,乔治怅怅然一问,“你父亲知道你的病情么?”
将目光投向远处繁盛的草木,林灏轩摇了摇头,“不知道,没敢告诉他。”
“你呀,还是这般孝顺。”
“也许吧。”
说垢句之后,林灏轩不再言语,只是静静闲坐。
见过太多身患癌症的病人,还真没见过他这样的,一脸云淡风轻之色,似乎不关己事。
林灏轩的淡然引得乔治再次言语,“我与其他几位教授研究过,预备对你进行一次手术,切除大部分的……”
“别说了。”霍然抬头,止住他的话,林灏轩笑得涩然,“就算是切除所有肝脏,也是没有用处的,癌细胞已经转移,我不愿接受你们的手术,更不愿成为你们的试验品,我只求速死。”
见林灏轩不情愿,更不配合,乔治有些气恼,身为医生,职责与良知决定他不可能见死不救,略微思索之后,便搬出林杋的名号,“接受手术也好,不接受手术也罢,我都是要告知你父亲的,更希望你能理解与明白——医者父母心,我必须对我的病患负责任,特别是你!”
他真的会告知父亲么?
心,猛然一颤,但面色仍未改变,只听林灏轩笑叹,“我早已成年,能够对自己负责,就不劳烦您操心了。”
“你不必敷衍我。”说着,乔治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欲拨电话号码。
“十多年了,您与我父亲从不讲话。”
“是的,为了那件事,我们从不讲话,但不代表我不关心你。”
“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因为何事,让同窗挚友不再亲密无间,甚至是老死不相往来。”微微侧脸,林灏轩凝眉深望,问出掩藏心底多年的难题,“既然是同窗,您与父亲的专业应该是一样的啊,为何您会变成‘治癌先锋’,而他成为血液学专家呢?”
“是我主动转换研究方向的。”乔治的目光定格住,语声也变得莫名悲戚,“由于你父亲的一意孤行,害死了我们最敬重的老师,所以我与他彻底决裂。”
父亲害死了他的老师?
得知此语,林灏轩只觉心惊骇然,艾露丝的母亲是父亲害死的,现在又听闻他害死自己的老师,父亲的身上到底还背负着多少条人命,这真的很难让人想象下去……
***
一杯清茶,一碗鲷鱼味噌汤,一小碟日式饭团,简简单单的,即是明美夫人的早餐。
正预备开动,怎料手机铃声大作,她匆忙接听,“喂,您好。”
“阿美。”电话那头传出忧虑万分的声音。
明美夫人愣了愣,能唤她阿美的,也只有那个人,“你是…乔……”
“对,是我,我想问一下林杋的联系方式。”
心里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明美夫人诧异万分,“你和他……”
“我找他有急事,是关于灏轩的。”
“灏轩?”语声显得分外急促,明美夫人惊问,“我儿子怎么了?”
“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乔治顿了顿,找寻最为适当的语句为她讲述,尽量避开‘肝癌’‘末期’之类的词语,“灏轩的身体有点问题,是肝脏出了毛病,我想找林杋,商量一下对策。”
“我来通知林杋。”倏地站起,明美夫人手持电话,已然向外走去,“灏轩在哪家医院,我马上就来。”
***
很凑巧,林杋正在巴黎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接到近卫明美的电话之后,急忙赶去仁济医院。
会议室中,这位荣获诺贝尔医学奖的血液学家再次与多年前的挚友握手,只因为了儿子的病。
“乔治,你快告诉我,灏轩到底怎么了?”紧张万分,明美夫人仪态全无,不住揪扯着自己的衣角。
“情形有些严重。”乔治缓声低语,“癌细胞有转移的趋势,几位医生共同判定是肝癌,而且已然到了末期。”
“怎么会?”只觉眼前一黑,明美夫人险些摔倒,幸亏被林杋扶住。
“你的对策是什么?”沉声一问,林杋显得颇为镇定,这是他在十几年之后,第一次与乔治讲话。
林杋问得很直接,乔治也答得很直接,仅说了一句话,“进行手术,切除大部分肝脏。”
“有用么?”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乔治低声一句,“若不手术,可能连三个月都活不到,灏轩还那么年轻,我真的不忍心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