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女乃女乃说,你再不起来,就等到晚上直接吃晚饭算了。”.
柳妙妙双手背在身后,探出个脑袋来,等她看清苏七七脸上布满的红晕,仿佛能滴出血来,局促的跟什么一样,不禁“扑哧”一笑,道,“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依我看,攒到一块儿吃晚饭,也是可以的。”
“鬼丫头!”温浮生作势要将枕头扔过去,人却已经跑远了,外面已经响起一片铃铛似的的笑声,清脆愉悦,他自己不禁也跟着笑出来。
“还笑!”苏七七夺过枕头,闷闷的扔在他身上。
温浮生伸了个懒腰,笑出来,坐起来换衣服,身上还有酒气,得先洗个澡。他站起来,这才注意苏七七穿了一件湖水色的线衫。他们出门匆忙,都是随手收拾了两件衣服便过来了。也是她鲜少尝试的颜色,亮而不艳,俏而不俗。两颊上带着红晕,配上那如乌黑绸缎似的头发,眉目微动,瓠犀微露,似娇若嗔纳。
洗澡的时候,温浮生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人,纵使宿醉,那唇角,却是弯起的。那表情,却是得意的。那心情,却是飞扬的。
苏七七一直等的温浮生洗完澡,穿了干净的衣服出来,俩人一同到柳老太太的屋子去。
柳继忠斜靠着藤椅,几个人坐在小院子里,柳老太太戴着大框子眼镜,手里拿了一本蓝皮的大字详注的《金刚经》,正坐在软椅上念羔。
柳妙妙看见他们来了,从柳老太太身后笑着跳出来,道,“爷爷,女乃女乃,哥跟嫂子来拜见你们了。”
等苏七七他们走到近前了,柳妙妙又站回柳老太太身后,笑道,“哥,我真当你捱到晚上吃晚饭呢。”
温浮生倒没什么,旁人也只认为妙妙是在取笑浮生起来的晚,只有苏七七,心里发虚,脸立刻热了。旁人见她脸红,又当她是难为情。温浮生瞧着这暗波潮涌的情景,忍不住笑出来。
柳老太太看见他们亲密和融的模样,当下又是儿孙满堂,免不得觉得心中欣慰,柳继忠更是乐得连连点头。
这一顿早餐,吃的着实晚,柳老太太点头笑了一笑,道,“昨儿个是你们父亲、祖父先不起好头,闹到现在,你们说,这饭吃的,算是早餐,还是午餐?可说好了,下不为例的。”
柳继忠素来是不管这些闲事的,晚辈们一一应好。
大家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吃饭,热闹了一会子,也只是少少的吃一些便作罢,并没有挪地方,算着时间,过不了多会儿,又得吃午餐。
闲聊的时候,柳老太太在妙妙的脸上耙了耙,说,“你们几个浮躁,还不如跟我一起念念佛经,走走这山川寺庙,静一静心,收一收这性子,也好过你们四处里野,惹祸事,给父母面上抹黑。”
妙妙挑了一下眉,走到苏七七这边来,说,“女乃女乃,那您以后可不会寂寞了,我姐说,嫂子懂得很多经文呢,您准保喜欢。我……还是算了吧,菩萨一看,就晓得,我没慧根,也没诚心。”
“噢?”柳老太太倒有些诧异,早晨与苏七七闲话时,倒是没见她流露出这个意思来,便疑心自己看走了眼。
“我就只是看一点书,上不得台面的。”苏七七解释道,她抿了一下唇,手在桌子底下攥了攥。
温浮生略微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只觉这架势,有些过于欲盖弥彰了,倒不像是简单的谦虚。只是,他没有开口,苏七七见他默不作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外婆,你总要我们念佛,我们一个个的都出了家,您还有什么意思啊。”温浮生笑。
“贫嘴!”柳老太太轻敲了他的头,笑道,“出家也只是个形式,都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我的意思,是要你们学会放下一些包袱,与人为善。谁叫你当真去出家了?”
温浮生笑嘻嘻的,视线似是不经意的从苏七七身上掠过,她不与任何人正视,右手的拇指食指,依次抚弄着左手的五个指头……她是这样子的,心中不安的时候,便会有许多不自觉的小动作。
“对了。”柳老太太站起来,进里屋,不一会儿出来,手里拿了一本手抄本,递给温浮生,“你祖母的忌日要到了,我是不得过去拜祭她,你帮我把这在她碑前烧给她。”
“是。”温浮生接过来,拿在手里翻了翻,交给苏七七,示意她先替自己保管。
“是您自己抄下来的嘛?”温浮生问,又凑到苏七七跟前,翻了一页。
“自然是要自己抄下来,方显心诚。”柳老太太道。
苏七七顺着温浮生打开页数看,第一页是观世音的全身像,笔触细腻严谨,层次分明,画风清丽。温浮生是见过外祖母的画工的,只觉她老人家宝刀未老,苏七七却是第一次见,忍不住惊叹一声,再往后翻,第一行,以小楷写着“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苏七七看着,下意识的念出来,“这是太上感应篇。”
柳老太太笑眯眯的,道,“现在一眼能看出这是《感应篇》的年轻人可不多见。”
柳妙妙走过来,伸伸舌头,笑道,“反正我是不懂什么什么篇的。”
当她看见手抄本上连书题都没有标出,便抚掌道,“姐姐说的果然不错……女乃女乃,嫂子是懂这些的。她一下子就看出来这是哪个书里的,我是不行的。”
“我喜钻研佛学,浮生的祖母醉心道家思想。《太上感应篇》是道家劝人向善的经典著作,佛学里讲求因果循环,前世今生,道家思想里,讲究现世报……七七,外婆说的对是不对?”
苏七七抬头看着柳老太太,柳老太太笑微微的,很是慈祥和蔼,那双眼睛却毫不浑浊,透着十足的锐利——审视着她。
“你们不要觉得这是些无聊的经书……我因为浮生的祖母过世,一度排斥这门学说。这程子,我将这感应篇来来回回抄上几遍,它虽是道家劝世向善的书,却融合了我们佛家的思想,仔仔细细的看看,便觉得这书里有许多至理名言,很是奥妙,非常有味。”
苏七七沉默,手一松,手抄本的《太上感应篇》落在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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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外婆早上忘记问了,你可是随母姓?”柳老太太话锋陡然一转,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外婆!”温浮生最先反应过来,看着外祖母,又看看苏七七,终于觉出不对味来。
苏七七咬着唇,百善观历任观主都是姓韩,也只是官姓罢了……她的确是随母姓,柏杉女冠俗姓——苏。
这是观主妈妈去世后,她做的唯一一件事,说到底,也只为求心安。她便是这么的自私和怯懦。
柳老太太的眼神却是越来越冷。
大家瞧着情况不对,柳老太太简直是多年来头一回这样严肃。
过了好一会儿,柳老太太仿佛已经恢复如常,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特殊的表情来,只是淡淡的叫苏七七,“你跟我来。”
她只当没看见外孙焦急的样子。
“怎么回事?”柳妙妙回头低声问母亲。
谢谷棠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摇摇头。
苏七七静默了一会儿,把手抄本的经书还给温浮生,站起来跟上去。
她进房间的时候,柳老太太正端坐在沙发上,她走过去,恭敬的站在一旁。
“坐下来吧。”柳老太太望着她。
苏七七顿了一下,依言坐下来。
“你原先,可是姓韩?”柳老太太脸上淡淡的。
苏七七点头,“是。”
“你可认得我?”柳老太太紧接着问。
自然不是问现在是否认得。
苏七七吁出一口气,喊了一声:“女乃女乃。”
不再是跟着温浮生喊“外婆”。
她轻声道,“您别问了,是我。”
她这样直截了当的承认了,柳老太太反倒沉默了一会儿。
柳老太太的手搁在沙发的绒面上,轻轻的抚了抚。一时间,房间里静极了。
“女乃女乃……对不起……”
柳老太太有些疲倦的摆了摆手,阻止她往下说。
“你并没有对不起我。”
柳老太太的话里淡淡的,语调不硬,却也不软。她望着苏七七,好一会儿,终于伸出去,拨开苏七七额上的刘海,眉心那处红色的印记终于清晰的显出它的原貌来。
“苏小姐。”
苏七七眨了一下眼睛,心尖儿突的一下。
“我瞧着你也是个伶俐的人,你认出我来了,自然也该清楚,浮生的祖母是哪个了?”柳老太太松开手,望着苏七七。
“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柳老太太追问。
“第一次去他家里才确定的。”苏七七咬着唇,眼眶子有些发热,她勉力忍住那股子从心间涌出来的酸楚。
她听见柳老太太的声音,说,“浮生的祖母一直夸你是有灵性的孩子,这点,我承认。你小小年纪,懂得的那些经书,让浮生的祖母欣喜不已。欢欢喜喜的告诉我,给浮生相中了一个小媳妇儿。”
“我研究了几十年的佛学,自诩有了一些的定力,到头来,我也是还只是个凡人、俗人,我不知这事搁别人身上如何。苏小姐,你不仅懂道家思想,佛家的经书也看得不少。佛语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我现在便是,放不下。”
“苏小姐,很抱歉,早前的话,我必须要收回了。”
这一串子的话说出来,柳老太太自个儿也觉着吃力,却是坚定无比。再去看苏七七,她的脸几乎是煞白的。
柳老太太狠下心,淡淡道,“苏小姐,你果然是一早清楚真相的,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我真不知该如何说你才好。你以为,浮生的祖母过世了,你们还能在一块儿?”
“孽缘!”
苏七七听到这里,眼泪珠子终于还是滚了出来。
她怎样没有试过?
她每回都抱着放纵一次的想法,想着,就这么得过且过,有一日算一日吧。他若不是温浮生,他是张三,李四,王五……是任一人也好,怎么偏偏是温浮生,是温家的人,是温女乃女乃的孙儿。
她不知,爱原来是有毒的,会上瘾,会戒不掉,会割舍不下。
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多陷入一分,她每每表现的冷静自持,便仿佛自己真的是在冷眼旁观一样。
骗得了所有人,当真以为她恃宠而骄,当真以为她不是那么在乎他,当真以为她那么潇洒,离开的时候,可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她其实,只是抱着侥幸的姿态,在那里做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勾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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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算是转折的一大章节,会有看似纠结的桥段,熟悉的朋友知道我的……我是亲妈。
O∩0∩O~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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