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广舒默默的坐在旁边,过了一会儿,给屹湘换了一条毛巾。
屹湘弯身。上半身贴在腿上。全身的血液都挤到了头部似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
她喃喃的,说:“我不能……”
究竟不能什么、什么不能?她说不下去。
郗广舒拍抚着女儿的后背,感受着她身上的颤动。
被母亲这样安慰着,屹湘渐渐的也平静下来。
她抬手打开了头发,湿漉漉的头发,在车内开的很足的空调热风中,散着潮气。
她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才说:“不知道姑姑和多多玩儿的怎么样……妈。”
“嗯?”郗广舒也正看着手机里的信息,有些心不在焉的应着。
“昨天您不光跟姑姑去买鞋了吧?”屹湘问,坐的离母亲近了些,看着她茆。
郗广舒点着手机屏的手指空了一拍,才继续点着,答道:“怎么?是去买鞋了啊。”
“姑姑买东西的习惯我知道,从来都是直奔主题。买两三双鞋,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屹湘说。她看到母亲手指又空了一拍,“去医院了是吗?带着病历去的?医生怎么说?”
郗广舒对她摆了摆手,拨了个电话出去,说:“小张啊,郗广舒……对,是我们家姑姑的事情……昨天做的几项检查,专家组说是马上会出结果,到现在还没有给我消息……我有点儿担心,就怕这几天出什么岔子……老邱也是这个意思,我们都希望她在回美国治疗之前,能够保证她的状态良好……是的,是的……那麻烦你跟进一下,你跟那边毕竟更熟,我这里一个劲儿的追着问,不是那么合适……对,再说我们也是外行,弄不好就是瞎着急……谢谢你,我等你电话。再见。”
屹湘擦着脸上的水,等着母亲一个电话打完,又打了两个电话,才转头对她说:“希望这两天不会有事。”
“那您还同意她出门?”屹湘见母亲证实了她的猜测,便有些急了。
郗广舒摇了下头,说:“她昨天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在她身体好的时候,她几乎从来不去参加这些聚会。蚊”
“她担心以后都不会有机会了。”屹湘呆了一下,轻声说。昨天听到姑姑说话时那语气,她便不安。
“虽然姑姑看上去跟铁人似的,凡人一个,总会有些这样的心思。”郗广舒说着,也有些出神。只一会儿,她又摇头,说:“只是一个小小的难关,过去就好了。像姑姑说的,如果手术后,把大脑里前半辈子的记忆清零,重新来过,对她来说,倒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可喜可贺的事情……记忆清零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的。
屹湘绞着手里的毛巾,手指被绞痛了,她都不觉得……
……
屹湘回到家里,吹干头发之后,她便开始在房间里继续收拾行李。
外面风雨之声大作,雨滴一阵阵的撒豆似的被丢到后窗上。
她停了一会儿,记得自己回来的那天,也是下着大雨的。
这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总是被摞在桌边的纸盒子撞到,她不得不停下来。她靠着花罩,在地上坐下来,打开最上面的纸盒盖。都是她放在车上的零碎东西,手袋,手机,车匙,相机……手机和相机都没电了,打不开,她丢在地上。打开另外两个盒子,里面的东西跟原先一样,码的整整齐齐的,毫发无损。
她趴在纸盒子上,听着外面的风雨声,昏昏然欲睡时,就听外面咔嗤一声,她猛醒,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三点了,可是姑姑还没有带Allen回来。
“湘湘开门……好大的雨。”外面崇碧敲着门。
屹湘起来过去,开门发现外面不止是崇碧,还有潇潇,两人站在她门前,看打扮,显然是崇碧刚刚接了潇潇回来。她忙让他们俩进来,一边倒热水给他们,一边抱怨:“怎么不先回你们屋?”
潇潇笑着,说:“真没良心,过来看看你,还嫌弃我们了?”
屹湘见崇碧月兑了鞋,缩腿盖上薄毯,一副被冻着的模样,心知这两人是知道她今天冒雨去墓地的事,特地过来看看她的。她哼了一声,说:“要你蝎蝎螫螫的,肉麻——崇碧你别感冒啊,重茬儿的感冒太难恢复了,快喝点儿热水,要我给你煮姜汤嘛?”
“算了,你甭卖弄你那两下子了,在家还有几天,哪儿敢支使你干活儿——等会儿我去,我亲自去。”潇潇喝了口热水,手臂伸过来,揽着妹妹的肩,说:“小人精儿没电话回来?这顿饭吃的可有时候儿了。”
“是有时候了。同学聚会嘛,保不齐这顿吃了下顿接着吃。”崇碧说到这儿,似笑非笑的看着潇潇,“你不还是什么同学会的总理?”
“是啊,好歹先混了个总理干干,不好意思了。”潇潇嬉皮笑脸的,对着崇碧。惹的崇碧和屹湘同时笑出来,骂他“德行”,他又一本正经的转头对屹湘说:“我特意回来的。听说你们下周二就走。”
“真不要脸,明明是放心不下某人,还打着姑姑妹子的旗号。”屹湘肩膀一晃,将潇潇差点儿闪了个趔趄。潇潇一杯水险些全都洒出来,他急忙伸手拢着,低头看到旁边那几个纸盒子,问了句“这什么,也是要带走的”?屹湘搬起给他的那一个,说:“这些要带出国门,恐怕得点儿门道儿——上回和你说的,就是这个。师父和师母仔细挑选的,这是你的。你打开看看。”
潇潇搁下杯子,接了。
崇碧挥手,潇潇坐到她旁边,将盒子放在膝上,打开来。崇碧伸头一看,潇潇刚展开一把折扇,她就“哟”了一声,说:“真漂亮。”
屹湘坐在他们对面,给自己也倒了杯热茶,看着他们俩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欣赏。
潇潇并不怎么说话,偶尔的问屹湘一句“还记得……”“这个是……”开头的话,屹湘就答应一下。竟然每一样,都像刻在她脑子里那个石碑上的字一样,字字清晰无比。竟然都记得。分明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湘湘?”潇潇叫她。屹湘已经坐在那里出了好半天的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