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斛珠 第二十七章 修竹风荷的屹立 (十五)[VIP]

作者 : 尼卡

叶崇磬的样子有些凌乱。很细微的小动作,让他一贯平稳的气度波澜重重,她看的出来。

她从包里找着车匙,说:“反正我今天喝酒了,不能开车。”只是找了半天,竟然没找到。她定了定神,从头再找。

叶崇磬见她两只胳膊都探进包里,半晌什么都没拿出来,回身锁了车。

屹湘有些无奈的抬头,看了眼耐心等着她的叶崇磬,说:“你等等啊……该不是落在里面了吧……在这儿!”

她终于一把捞到了车匙。递给叶崇磬嚅。

叶崇磬狠吸了口烟,大概是在自己肺活量最大的程度内,手里这半支烟都成了灰烬。他从她手里抽过车匙,说:“走。”简短利落的一个字。

他看都没有看身后,即便是眼角的余光已经扫到了门口,也知道那几条人影都是谁。

屹湘站在原地紧。

车窗中人影重重,叶崇磬开门的一刻,那些人影刹那间暂时消失。

她没有再犹豫,迈步从另一边上车。

小车子塞下叶崇磬便显得有些局促,不过他好像并不在乎这样的不搭配。

屹湘看他调整着座椅。座椅退到不能再退,他的腿才施展的开——她想想大概有一个成语可以形容此时的叶崇磬,那就是“鸠占鹊巢”……本来是很有意思的场景,若是心情轻松而美好,她可以跟他开开玩笑的。但现在,她没有心情。看得出来,他也没有心情。

屹湘多看了眼叶崇磬。

她现在知道叶崇磬也会随时暴露他的脾气,尤其是在她面前。距离上次她眼见着他使性子,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她以为,她也许是再也看不到他这样了……

叶崇磬系着安全带,发动车子的时候,听着引擎的声音,说:“还挺健康。”

“车子吗?”屹湘也已经系上安全带。这车子从她拿到手,坐在这个位子上,还是头一回,很有点新鲜的位置和视角,暂时让她忘却了一些东西。

“不然你以为我说什么?”叶崇磬的看了下后视镜,自己的车子老老实实的停在那里。这方向盘在他手里就像个小玩具,轻松的摆弄着,车子灵巧的开出了小停车场。“我那老爷车,开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说扔下我,就扔下我。”

屹湘不言语。

空调口吹出来的还是热风,变冷还得等一段时间。

叶崇磬见她轻轻的咬着手指,静默的令人生疑。

几辆豪华轿车连续风驰电掣的超过了他们。

屹湘和叶崇磬都看到,也都当作了没看到。尤其是叶崇磬。屹湘转头看看他。光线模糊,也不妨碍他轮廓清晰而坚毅。也许是手指被捻的疼的厉害……她转开脸。

“时间还早,想不想找个地方喝一杯?”他提议。

屹湘摁着手指尖,那根刺只在皮肉间,捻着,疼痛在慢慢渗透。

她吸了下鼻子,说:“我今天已经喝了不少酒。”

“不过偶尔为之。”叶崇磬说。她身上氤氲着酒气。不知道是不是酒惹的祸……也许什么都归咎于酒,事情反而会简单的多。“去不去?”

他声音闷闷的,也带着些执拗。好像不答应他一起前往,他就会继续使性子。

“去。”屹湘说。也许到家她得解释为什么回去晚了、为什么醉醺醺。好吧,她宁可解释那些,也想再喝两杯。

“不去那些正经八百的地方了。老拘着难受。”叶崇磬说着,望着车窗外安静整洁的街道,心想还得再往前开几条街,大概才能找到一个在街边坐下来就能喝酒吃肉的地方。

天气是这么的热,他也燥热,恨不得冰啤浴身。

“嗯?”屹湘看看叶崇磬的打扮。这一身并不像“拘着难受”,全身上下都松松垮垮的,跟平时“正经八百”的他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叶崇磬骨子里是有些名士派头的,随意起来,也能非常随意。

“爷爷。”叶崇磬说着,呼了口气。

“哦,女乃女乃身体好了?”屹湘忙问。

“前儿非要去苏州参加个活动,回来就倒下了。还好治疗及时,已经没事了。”叶崇磬说。祖父着急,不好对着祖母身边的人发火,就都照着他来了。他陪着祖父走这一趟,原本就是预备着受气的,倒不觉得怎样。几日下来不眠不休的,也并不觉得辛苦。待祖母身体好转,就催他们回京,借口,当然是他事情多。他看得出来祖父是很想多留几日的,祖母不允,他也没办法。于是回程很是郁郁。他习惯祖父横挑鼻子竖挑眼,情绪这么低落,他的情绪也跟着一路走低。

一个半小时的飞行,祖孙俩没有一句交流。到了家,祖父却留他坐下,喝了杯热茶。

滚烫的茶,炎热的天气,让他从内到外的发散着暑气。

祖父说小磬,别总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蹉跎。

他一边琢磨着祖父的话,一边答应着,说好。

祖父就说。别光说好,拿出点儿实际行动来。公司的事情上你现在是稳扎稳打,我看着也还凑合。但也别掉以轻心,磐儿岩岩他们是没把心思放在这里,放过来,哪一个也未必比你弱。至于说磐儿那摊子乱七八糟的,我是不准他带回家里来的。你也给我好自为之。

这是祖父第一次明确的当着他的面对崇磐的私事表态,也是第一次明确的告诉他,他终于是在自家公司里站稳了脚跟。职位是早就尘埃落定,来自祖父的认可却迟迟未至。从回国来参与业务,正式进入接、班人的培养程序,好像只有几年的时间,并不长,他却觉得过了很久。总归是在明争暗斗中耗费了额外的心神的缘故。

他笑而不语。只知道路还长着呢,刚刚开始而已。

祖父也看着他微笑,说,我知道你的目标不止恒泰。怎么扩张,你自己决定。董事会通过就行。哪怕是联姻。

祖父说到联姻他就有些心惊。

总算证实了,这一趟南下,祖父和祖母话虽总不投机,在原则问题上,还是同进同退的。

祖父说,小磬你的心思我大略的也明白些。要说赞成,我从心里是不大赞成的。但比起磐儿来,对你这不赞成,又是另一个样子。你该知道我和你女乃女乃对你的期望也是另一个样子。他沉默。

祖父不说穿,他也明白,另一个样子,是什么样子。

说不出的烦躁。堂哥的一意孤行和放浪形骸,也不过是在如来佛手掌心里撒泡尿的恣意,从根儿上说,没逃掉。

那么他呢?

他陪在祖父母身边的这几日,对他们来说是难得的共处,他时常会想,如果他们还能在一起、度过余下的时间,也是很好的。但如果不能,其实也没有什么遗憾。他太能够理解祖母的选择……这一次去看祖母,总觉得她比前阵子离京时候虚弱多了。陪在她床前,给她讲这些日子来的趣事,尤其是崇碧和潇潇的趣事,她听着微笑,但过一会儿就会累。

他安静的坐着,翻翻书或者上上网,等她打一个盹儿醒来,接着问他:“……你刚刚说什么?”于是他便接着往下说。还好老人家思维是清晰的,他说到什么,她总是反应很快。很多事情不用讲的太详细,她就像在京里亲眼目睹一般。比起他们这些年轻人来,对问题判断的敏锐与果决分毫不让。说到高兴处,笑的很开心;说到感慨处,叹息不止。

他特别享受跟祖母独处。

走之前开口劝过她。明知结果只有一个,还是劝,希望她考虑回京。

祖母微笑着。把手边的那挂核桃交到他手上,说:“那么喜欢的东西,说送人就送人,亏你舍得。”

他接过来,微笑不语。

喜欢的东西很多,也许是世上唯一的。但东西到底是东西,比不得人来的金贵,更比不得情义来的奢侈。他有什么不懂的?他也许是有些痴心妄想。但他愿意用更多来换那稚女敕的笑靥,时常出现。不管那笑靥是对着谁的。

祖母说:“小磬,我还有时间,会看着你成家,会看着你有自己的孩子。”

他把那挂核桃交回到祖母手上。核桃油光铮亮的表面上,纹路清晰到有些面目狰狞。他说我答应您,尽量。

祖母说那就好。等那时候,我回京,守着你们。

他在祖母身边坐着,没有再出声。

祖母曾经说他是她现在最牵挂的一个。

他知道是为什么。长久以来类似自我封闭的行为,足以令祖母担心。这是他的不懂事。也许是唯一的不懂事,但是没有办法。有些失去,过于突然也过于惨烈。走出来,乃至忘记,需要花时间一分一毫的掩埋。直到即便被挖掘出来,不会再痛苦,才算真正痊愈,才算真正能够重新开始了……

屹湘跟老板娘要了两次茶水,老板娘才将一个沾满了油花的白瓷壶掼到简易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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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到这里。谢谢阅读。各位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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