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亚宁松了手。木门弹了回来,正砸在他后背上。他眉都没皱一下,跟着和叶崇磬一起往那混乱处疾步而去.
一群人聚在那里,浓浓的妆盖不住惊慌失措。杂七杂八的腿间隐约看到倒在地上的是个女子,灰色的衬衫黑色的裤子,身子扭曲的团在地上……
叶崇磬心里一沉,他身高腿长,几乎是小跑着冲到前面。
董亚宁没料到他反应这么迅速,被他撞到肩膀,就在一愣神的工夫,叶崇磬已经拨开观望的人群……他的脚步迟滞了一下,清楚的听到叶崇磬叫了一声“屹湘”。他直觉那女子不是她,可有人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猛的推了一把,惹的那人瞪他,他也没在意,仅说了句抱歉,也是匆匆的。
此刻叶崇磬蹲下去。他的背高而阔,挡住了那个女子的身形样貌累。
董亚宁只能看到他伸手将那女子扶住、放平——那脸上覆着乱发,身体被移动,发丝散开,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来。
不,并不是她。
他也蹲下来,沉声问:“怎么回事?”面前这女子双目密合、牙关紧咬。他伸手探一下鼻息,微弱。“叫救护车了嘛?檬”
“已经打了120。”旁边有人回答。
“怎么样,要不别等,马上送医院?”董亚宁问的是叶崇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问“董先生、叶先生”?董亚宁见是叶崇磐工作室的负责人和经纪人“大奔儿”,点了下头。
叶崇磬解开自己外套扣子,俯身听了一下女子的呼吸,沉吟片刻,对董亚宁说:“我试试。”
董亚宁挥手让围观的众人后退,皱着眉说:“都该干嘛干嘛去,保持空气畅通——大奔儿你保证演出顺利就行。这儿交给我们。”
四周围的人腿纷纷后撤一些,但撤的并不算远。低低的,有小女孩子的啜泣声。小声的说着“这是她……她的药……”
董亚宁看向那声音的来源,回手接了药瓶来一看,说:“硝酸甘油。”
叶崇磬握起拳来,在女子胸口猛击两下之后,双手一叠,用力按压,做着心肺复苏。只消几下,那女子有了反应。他停手,拍着她的面颊,问她:“是不是有心脏病?你现在知道自己在哪儿嘛?”
那女子缓缓的眨了下眼睛,动了动下颌。
叶崇磬便知道现在不能随便搬动她,他冷静的问:“救护车来了没有?”
“来了”“医生来了”……人都闪到两边,留出医生进来的通道。
叶崇磬和董亚宁都站起来,让医生去处理,只在一边,对医生解释了几句。
医生迅速的处理着,吩咐人将女子抬到担架上送上车,他临走前回头看看叶崇磬和董亚宁,说:“谢谢你们,能在黄金时间内施救。”他说完便离开了。
大伙儿这才都松了一口气。刚刚还静悄悄的走廊里,瞬间回复了活力似的,远远的,有人高呼“好样儿的”……欢声笑语间,叶崇磬紧绷的脸上,松弛了一点。
董亚宁一拳敲在叶崇磬的膊头。
他没说话,叶崇磬也没说。
“大奔儿”乐呵呵的说着什么,两人没接茬,显然都有些心不在焉。
崇磬往四下里看了看。他的目光定在不远处,刚刚从大门外进来的屹湘——浅灰色的长款棉衬衫、黑色的瘦腿裤、窄窄的芭蕾鞋、也是那样一把柔软而稍显凌乱的发……他看见她有些懵懂的看看眼下都有点儿惊魂初定面色不佳的人们、一副不明就里的神气,直到她也看见了他们,才往这边走来。
崇磬对她微笑了下。
这释然的表情没有躲过董亚宁的眼。
正说着话的“大奔儿”猛然意识到离演出还有不到半小时了,急忙催促大家“快些快些,各就各位”,一回身,也对着叶崇磬和董亚宁二位,说:“多亏二位镇定。我得快点儿让人补上这一缺去……这是叶先生御用的服装师,关键时候掉链子……也是我疏忽。”他说着已经急出了一头汗来。
屹湘已经过来了,她问:“怎么救护车都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你刚刚去哪儿了?”叶崇磬问。脸上的微笑不见踪迹。
“接了个电话。一回身不见你们了……”屹湘怔了怔,才解释道。
叶崇磬沉默,定定的瞅着她。
屹湘被他的眼神锁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由得就呆住在那儿。
四周围的嘈杂和喧哗似乎都跟他们无关了……直到一阵凉风从她身边刮过,那是董亚宁的离开。
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也没有再看叶崇磬一眼,只挥了下手,示意自己得先走了。脚步轻盈,毫不犹豫。
带起来的一阵凉风,却直直的往人心里钻。
屹湘下意识的想要躲开。明知道躲不掉,于是只好站在那里。还好,只有那么一阵……她抚了抚手臂,对叶崇磬笑笑。
叶崇磬抹了抹额头的薄汗。
这笑容……
他不出声,拉了她就走。
手心里她的手臂僵硬。不用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一脸窘意。他看着前方,亚宁的身影已经消失,于是有那么一股说不出来的心绪,让他的手越攥越紧……
“叶崇磬!”屹湘叫道。窘迫而不满的。
叶崇磬看了她一眼。
“叶崇磬,叶大哥在叫我。”屹湘站住了。
崇磬也站住,是的,的确是崇磐在叫她——已经披挂整齐,端着手,站在离他们不远处,崇磐叫的是“湘湘”。
屹湘在转身的一刻轻轻的从叶崇磬那略松了些的手中抽出了手臂。她直觉崇磐是要让她帮什么忙,于是直接说了声“就来”,朝着崇磐走去。
叶崇磬见“大奔儿”在崇磐身边耳语几句之后急匆匆的往他这边走,走到他身边就说“大先生想让郗小姐帮个忙,送医的是他的御用服装师,临时换了别人他不放心,说郗小姐是个信得过的妥当人……大先生还说让您等下跟家里诸位说,要是他今儿晚上演砸了,明后两天他可就撂挑子了……叶先生,我前面招呼媒体朋友去,还好多杂事儿,先走一步。”他说着拿手帕擦着脸上的汗,一张脸红的发紫还冷汗直冒,很显然是被叶崇磐给臭骂过了。
叶崇磬一听便知这些即便不是崇磐的原话也八、九不离十。崇磐从来容不得自己在舞台表演上有任何的纰漏不管这纰漏是他自己还是别人造成的。显然今晚的突发事件令他登台的心情受到了严重的影响。梨园行的讲究多,是角儿总有些各色的地方。这就是叶崇磐各色的地方。这些话他当然不会真的转告家里人。哪怕崇磐真的撂挑子,也等他撂了再说——他对“大奔儿”说你忙你的去吧,料着没什么事儿,大先生什么场面没见过.
“大奔儿”急匆匆的走了,叶崇磬再回头看,崇磐跟屹湘已经不在原地。时针已经指向了七点五十,距离开场也不过十分钟了,他甚至已经听到了暖场的锣鼓声……
屹湘在崇磐的休息间内,不声不响的坐在离崇磐不远的位子上。叶崇磐在走廊上对着她只消说了一句话——“今日需你帮我看顾戏服”——她便没有丝毫犹豫的接下了这差事。
此刻崇磐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一对折叠的小音箱连着他的IPOD,将小提琴曲放的到了最大音量。
屹湘专注的检视着挂在衣架上的一排戏服,手里一本笔记本上记录详细,正是那位送医的女服装师的工作日志。她的工作做的极其细致,屹湘知道此刻她能帮崇磐的并不是十分具体的事务,很可能他只是需要这份安定。
她看看时间,戏已开场。
听得到外面有人报场次、利落的应答准备出场。井然有序。
叶崇磐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睛,那一对大眼中,露出明媚温柔的光来,轻轻的,叹了口气,说:“奴家这就去了。”他站起来,轻轻的抖着袖子,看都不看屹湘,便款款的经过她身边、走了出去。
屹湘知道自己此刻看到的,已经不是叶崇磐,而是那个娇纵的大家闺秀“薛湘灵”。
她默默的随着走出去,陪着崇磐走到了幕后。
崇磐站定,气息调匀,便坐在了一早替他准备好的高背椅子上。片刻之后,待扮演丫鬟梅香的女演员在台上念出来“你怎么这么啰嗦”,他便开了腔,一声“梅香”娇啼婉转的出了喉,屹湘便听到外面轰然的起了掌声和叫好声,用盖过崇磐念白的力度,持续了好一会儿。
这显然是不符合常规的,哪儿有主角还没亮相便叫了好的呢?
屹湘换了一下站立的位置,轻轻的推开幕布,从缝隙中看着台下笑着鼓掌的观众,最前排中间的方桌边,起劲儿的叫好的那个,恰是董亚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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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大家:
今日更毕。诸位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