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轻骑,再加上童晋宣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路,可谓一日千里,他要到咸阳自然不废太多时日,途中彭城虽是必经之地,但他仍是很小心的避开了彭城各个耳目,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处,起码不能明目张胆进出的地方可以小小的偷偷模模一下。
想起那日与君惜话别之时,他可是认认真真的跟她保证过自己会平平安安的回去与她成亲的,所以,他必须得小心,绝不能让自己有事,不管王遂或楚怀王是如何算计的,应是猜不到他会一人先行,这是招险棋,虽然有人想拿他与洛景峰当棋子,那也得这颗棋子听话才行,可他偏就是颗不太听话的棋子。
咸阳城城门的守卫似乎异常的有些严密,进进出出搜查得相当仔细,恨不得将每个路人都拨皮拆骨检查一番才肯将信将疑的放行,这隐隐之中透出的令人不安的气息和城门守兵所表现出的惶惶之心,稍微有点感知的人都能察觉到,更何况是他,童晋宣自然是不能正大光明的就这么闯过去,于是只有等到晚上趁着天黑潜入咸阳,虽然如此,他仍是觉得自己进入咸阳也实在是太容易了,容易得简直一点阻滞也没有,顺利得有些过了头,但既然来了,也就唯有小心一点,步步为营了,王遂也好,楚怀王也好,不论他们各自打着什么主意,但毕竟很多事还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入夜了,天气又特别的冷,不知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是佞臣当道民不聊生更显萧索,反正整个咸阳城的街道上仿佛没有什么生气,只有稀疏的几个路人,来去匆匆,像是在躲避鬼魅一般,小摊小贩不知是早早的打烊收工了,还是根本就不曾出来过,昔日灯火通明,热闹繁华的街道,如今却漆黑一片,风卷残屑,今晚的天也好像格外的暗,暗得哑然无光,就好像人失了血液,没有月亮,也没有半点星光,寒风肆虐,似乎还夹杂着零星的雪粒子,难道是要下雪了吗?
童晋宣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空,真是从没想过,这种在电视电影里才会看到的情景竟然如此真实的展现在自己面前,而自己竟然是这个场景的男一号!如果这只是在看立体电影该有多好。
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他不禁打了个冷颤,仿佛在提醒他,这不是梦!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事实!下意识的拉了拉身上的貂毛披风,往日种种,竟一幕幕如同胶片在他脑海里自动回放着,历历在目。
咸阳,这个地方是他人生的转折,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看起来似乎很多东西都没有变,但其实却什么都已经改变了!
什么都已回不去,此刻,他己站在明月庄的大门之外,寒风一阵阵袭来,带着一波又一波刺骨的冷,却反而令他头脑更加的清晰!那些痛苦的回忆也明明白白的在脑中浮现,在心中划刻着,原来他不是没有恨,只是把恨压得很深很深,当重临旧地,那些恨与痛便都像受到召唤般汹涌而出了,呵!他始终是个普通人!做不来圣人的事。
明月庄三个大字的牌扁已随着时日的流逝而失了当时的光彩,那庄严的红漆大门也如那牌扁一般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惨白刺目的封条那般碍眼的紧紧粘在两扇大门之间,仿佛一个雷池,不让人越过半步,否则便会粉骨碎身,又像是两个世界的封印,一个在人间,一个在地狱……
人事己全非,风光与落魄原来只是一步之遥,谁在人间?谁又在地狱?
“爹。”他喃喃的吟出一个字,往事如潮,却沧海桑田:“我回来了。”
“公子就这样单人匹马回到咸阳,当真是不想活了么?”
童晋宣蓦的一怔,身后传来的是个陌生女子的声音,他己经很小心了,难道还是这么快就被赵高或是王遂的人盯上了?
定下心神,回过身来,眼前的是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女子,并不是很漂亮,却很清新,给人一种淡淡的神秘感觉,仿佛一朵被浓雾包围的紫露草,若隐若现,虽然显得很不真实,却独有一股隔世风韵,她一袭蓝色长裾,目光如水,笑若云丝,平静的看着他,童晋宣心神微怔,有些什么飞快的在他脑海中闪过,还未来得及想清楚究竟是什么,那些东西就已经消失了,仿佛刻意不想他忆起什么一般。但有一点很清楚,这个女子绝不只是个路人,更不会只是在这里巧遇上他,就当是咸阳之行的一个小插曲吧,他竟然微微一笑:“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想活命呢?”
“既是如此,公子为何还要来?”
“那姑娘又为何在此?”他并不回答她,这女子,分明是知道他会出现刻意在等他,却偏要多此一问,只是那女子倒也不跟他计较,反而嘴角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公子认为呢?”
你倒会打太极,又把问题抛回给我了!童晋宣一如既往的笑着,一时也看不出这女子究竟有什么目的,是敌是友,他目光中难掩探究之意,那女子却笑了:“公子本不应该在此处的。”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女子分明话中有话,令人生疑,她究竟是知道他来的目的还是知道他不是真正的童晋宣?又或者,她两者皆有所指?
他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双龙逐日,精魄还魂,斗转星移,宿主轮回。”她不紧不慢的说了这十六个字,那抹笑意仍是平淡得没有一丝涟漪,仿佛刚刚所说的不过一句玩笑,听过便罢,但童晋宣却无法再若无其事的平静下去,这个女子好像能洞悉天机一般,她所说的这十六个字虽然看似简单,对他而言却有着不可言语的震惊!这是一支利箭,百步之外,却正中他的心脏!他的确是不完全明白这些谶文一般的东西,但至少这里面提到了双龙逐日,还魂和轮回!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眉心微锁,低低的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公子有兴趣知道么?”她淡然一笑,镇定自若,童晋宣心中微嗔,这个女人如此处变不惊,是故意在给他卖关子吗,她会出现在他面前,分明是存心要告诉他一些事,却又偏偏不想明明白白的跟他讲,莫非是要跟他谈条件?虽然这女子出现得很意外,童晋宣却并不能从她身上感觉出敌人的某些气息,可是很奇怪,对她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了!就是似曾相识!那种一闪而过的东西正是那虚无飘渺的熟悉感。
不可能!他是绝不认识她的!是错觉!一定是错觉!目光微侧,他稳了稳自己的心神:“我自然是有兴趣的,否则姑娘也不会特地在这里等我出现,但如果姑娘不想说,晋宣也不会强求。”
就看你究竟玩的什么花样,既然来了,总不会是想来当昙花的,她一定有什么对他说,这个女人弄得自己这么神秘,又那样沉着冷静,她若不想讲怕也是逼不了的。
那女子闻言微微一怔,似有所想,却并不惊讶,很快便又回复了那一抹淡雅的笑意:“还是师傅厉害,一早就料到你这个童晋宣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她还特地加重了‘你这个’三个字的声音。
“师傅?”童晋宣诧异道:“家师是?”
“司马喜。”她稍一颔首,微笑答他。
“司马喜?”就是那个做出了‘赤龙重现,天下易主’预言的该死的神棍预言家?“你是司马喜的弟子?”难以控制的,隐隐竟有丝虚火,说到底,若不是这个叫司马喜的家伙胡说八道,胡诌出什么预言来,又怎么会搞出这么多事。
“正是,小女子许负,是家师的关门弟子。”这会儿她倒是认认真真的给他行了个礼。
他不语,只是目光复杂的打量着她,这小女子既然来找他,就必然还有下文,果然,许负看了他片刻又道:“此地说话多有不便,请公子移步一叙。”
对于这个许负,童晋宣虽心有疑惑,但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正中他的死穴,那种想从她身上寻找来龙去脉的强烈到让他完全没有理由去拒绝她。这个女子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他,或者说是等到他,并跟他说了刚才那番话,看来并不只是个骗人的神棍在妖言惑众,她,或者她的师傅,也许能够为他解开这穿越之迷,能够为他找到回去的路。
他一直想要找的,在努力的目标,不正是回去的方法吗!
一路走来也十分奇怪,明明是在朝着前方走,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不觉的竟到了一个花雾缭绕的地方,仿佛进了迷魂阵,分不清东南西北,童晋宣心中有些小小的忐忑,不是害怕,只是不解,在这个时代遇上的事,十次有九次他到最后也始终想不明白,他四下打量着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地方,却听得许负自前面说道:“公子不必担心,修行之人所居之处自然是与外界隔绝的,需知,天机不可泄露。”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明明在他前方,根本不可能看到他的表情?难道她会传说中的读心术?那也不对啊,要读心,起码也得看到他的人才行吧?现在她却是背对着他的?
这怎么可能呢?他也不应她,担心嘛,是有一点,不过更令他好奇的是,这个地方竟然是白天?难道这修行之地连时差与外界也是反的?还是……他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蓦的竟突然想起王遂的幻术。
这里,该不会只是被许负营造出来的幻觉吧?想到这里,他突然对正在前方引路的许负多了一层戒备,却突然听许负说道:“公子是否多心了?”
“什么?”他问,这许负竟然真的知道他在想什么?这种什么都被人看穿的感觉可真不好,好像被人拔光了一般,一点秘密也没有,真是十分不自在。
“公子放心,许负绝无加害公子之心。”说着便停下脚步,右手一让:“公子请坐。”
童晋宣停下脚步一瞧,眼前是一个八角亭子,许负所指之处正是这亭子中间石桌旁边的席子,石桌之上放着一套茶具,虽然不像后来那些正规茶道一般是紫砂茶具,用的也是这个时代己有的材料制作,但做工却是极为精致。很明显是仿的一套工夫茶茶具。
这太奇怪了,这个时代哪来的这些东西?这东西有用么?秦代都不喝茶的,难道那个司马喜也是从现代穿来的么?而且还是个工夫茶爱好者?
别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