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金銮殿。司马绍头戴金冕,一手支着头,双目紧闭,倨傲地侧靠在龙椅上,沉声道,“宣蔷薇!”石星眉梢轻挑,红唇浅勾,司马绍一大早就派人给我梳洗打扮,我就知道是为了册封之事,真是想不到事情这么顺利!她收起笑容,从殿外端步而进。蔷薇?听说是前日鲜卑王子进献的美人。众官纷纷微微抬起头,瞟向那位神秘的女子,神色各异。随着一阵蔷薇冷香飘进大殿,一红衣白发的女子缓步走来。她一身长摆飘逸大红凤裙,显得隆重而妖异;一头雪发高高地盘成流云髻,在发髻两侧镶着碧玺蝴蝶花钿,中间斜插着一支镶玉九凤金步摇;一张脸都被玉色面具遮住,只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双潋滟水眸和一张殷桃小口。那就是前日闹得沸沸腾腾的女子,听说玉面白发,是个绝世仙子,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只是瞧不见面具之后的容颜,可真是遗憾了!庾亮也抬头看向那位女子,在回朝途中,司马绍不是已经寻得了一位名叫苏依依的美人了吗?怎么又有了新欢?自古君王多薄情,看来真是如此!真是苦了我那位可怜的小妹!当初真不该把她嫁进皇家!蔷薇于阶前止步,双手放于胸前,姿态端庄清美,通身散发出既魅惑又冷清的气韵。司马绍睁开凤眸,瞧着那身穿红装的女子,那样鲜亮的大红色,与他娶她那日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曾经那头如墨般的黑发,如今变为满目皆伤的白丝。白发与红服的对比是多么多么刺眼!如果他有相信她,如果他没逼着她喝那碗堕胎药,如果他能好好对待她,他们现在又该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呢?只是没有如果!“宣旨”,他忍住心疼,高扬一声。小太监展开圣旨,奉命宣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蔷薇温婉淑德、娴雅端庄,册封为后,为天下之母仪。内驭后宫诸嫔,以兴宗室;外辅朕躬,以明法度、以近贤臣。使四海同遵王化,万方共仰皇朝。授后宫凤印。钦此。“授印!”“等等!陛下,臣有事要奏!”庾赫出声阻止。“庾爱卿,何事要奏?难道是对朕的旨意不满?”司马绍依旧侧着身子,一派倨傲不驯的样子,冷光射向庾赫。“微臣认为,陛下册封蔷薇为后,于情于理于法都不合!于情,庾皇妃是陛下以前的正妃,现又身怀龙嗣,是一国之后最佳的人选;于理,此女子来历不明,而且是鲜卑国进贡来的女子,不知她是否暗藏祸心,不可不防,她为皇后肯定不孚众望;于法,此女子无名无份,就直接封为皇后,从古至今从无这样的先例,乃不符国法。所以臣认为陛下万万不可被所迷,封此女子为后!”庾赫句句在理,字字铿锵,禀完后,众人纷纷赞有理,上前启奏,不可册封蔷薇为后。庾赫老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想必司马绍新帝上位,不会不从我们这些老臣的话!石星则沉着冷静地站在那,默默听着。有人反对是肯定的,不过一切权利都在司马绍,他们这些人说再多也是无用。“恐怕庾爱卿是另有私心吧?想令自己的女子登上后位!”司马绍低着头,转弄手上的黑玉宝戒,对庾赫的话毫不在意。“微臣对陛下一片衷心,天地可鉴!”庾赫抱拳说道,声音高亢有力,义正言辞,回荡在空广的殿内,回声阵阵。说没有私心,那当然是假的!他拉拢朝廷官员,一直上折,谏文君为后,再封她生下的龙种为太子,从此庾家富贵荣华就享之不尽了!可是现在却偏偏杀出个蔷薇,叫他如何不恼?“既然庾爱卿对朕一片衷心,就该遵从圣旨!好了!如果哪位爱卿还有异议,那说完之后,就可以月兑下朝服,永远退出朝堂了!”他说得不快不慢,沉厚的音质让人毛骨悚然。从此不敢有人说一句话,皆低着头,大殿内一片死寂,仅仅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心中都漫骂着,蔷薇这个玉面妖精,将来一定成为祸害!石星接了凤印,名正言顺地成了东晋的皇后。忽然一个宫婢慌慌张张从殿门外跑进来,颤抖地喊道,“不好了!太后驾崩了!”“什么?”司马绍一听,大怒地喊道。焦急地冲到了那婢女身边,一把掐住婢女的脖子,把她整个人拎了起来,一张绝美的脸因愤怒而扭曲成魔鬼,凶狠地逼问道,“再说一遍!”“太……后,悬梁……自尽了!”婢女双脚乱蹬,双手抓着司马绍的手。大殿内静得鸦雀无声,大臣们浑身颤栗,有的人害怕得满头大汗,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滴落在金砖地面上,发出“滴滴嗒嗒”的声音。“该死!”他痛苦地低吼,手稍稍一使力,只听“喀”的一声,那婢女的脖子被扭断,再也不能动弹。若不是婢女们见母后疯癫,疏于照管、玩忽职守,怎么可能这么晚才来报?司马绍松开手,婢女的尸体软绵绵地摔在地上,发生“咚”地一声,震得人心惶惶。“啪、啪、啪……”大臣们纷纷跪下,俯首叩地,个个心惊胆颤,瑟瑟发抖。到底是谁杀了母后?母后痴呆两年,就算有仇人,也都是以前父皇的那些妃子,可是那些妃子都被遣散出宫了。到底是谁有如此大的胆量与如此深的仇恨要杀死母后。难道是她?他皱眉看向石星,目中喷射而出的两道寒光如冰锥般锐不可当地刺向她。石星对上他那噬人的仇光,心像被剧毒无比的利剑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翻滚出来,疼痛无比。又怀疑我吗?司马绍,你永远都不会相信我!坦诚相待?你都做不到,我如何做到?一道午后阳光般烂漫的笑容在她唇边华丽地绽放开来,绝美无伦。他一步一步走向她,每一步都像踏进深厚的雪里,抬起来是那样艰难。他目光越发狠厉,心却越发疼痛,他抽出银剑,抵在她的颈处,喉结颤抖,声音冰凉,“真的是你?”“陛下说是就是!”她感觉到剑尖的寒凉,却好不畏惧,肆无忌惮地笑着,明亮的眸子里酝酿着一潭苦水,清盈地让人心疼。他眉目深锁,手中执的那把剑是如此沉重,战场上杀人如麻的他,如今却如此害怕对面眼前这个女子。他痛苦地紧紧咬着牙关,仰头闭目,条条青筋暴露在额头和颈部。他好痛,痛得无法呼吸。她看着他的样子,黛眉紧蹙,凉薄一笑,既觉得爽快又觉得心痛,矛盾的感情如丝如麻地纠在了一起,理不开,扯不断。“哈哈……哈哈哈……”他持着剑,仰头大淡,笑声响彻殿内,阴森恐怖,冰凉彻骨,让人感觉是在在十九层地狱一样。忽而,他收回剑,拖着那把宝剑,转身大步离开。听着剑划过金砖的“嘶嘶”声,是那么刺耳。看着他萧索的背影,是那么凄凉。一阵凉风扑面而来,猛烈地钻进石星的身子里,不禁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