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时分,日头将歇,天边暮着明艳缤纷的彩霞,看来明日是个大好的天。
熙兰淡淡扫过天边一眼,又匆匆赶往陛下的帅营。她奉了石星的命去请陛下过去一趟,说要与陛下共进晚膳。
有多少日子陛下没陪着娘娘一起用过膳了?其实也没几天,但因着这些天大小事不断,总觉有很久了!肋
以往每顿饭,陛下总是陪着娘娘。而她每次总是站在一旁,看着陛下细心地为娘娘夹菜喂汤,她当时心里偷偷的笑,难不成还怕娘娘少吃一点就会消瘦了去?
可是娘娘却越发消瘦了,不是因为少吃了饭,而是因为这些她不懂的情爱。现在的娘娘就如一张薄纸一般,似乎被手指轻轻一戳就会倒,见着就心酸。
今日她讨厌的坏女人对娘娘说了一大堆话,她本是不愿娘娘待见那个女人的,担心那个坏女人又会伤了娘娘。可是出她所料,娘娘听了,似乎开心了许多,还央着她过去请陛下去她那里用膳。
熙兰进了司马绍的帐子,恭敬地把石星要他去用晚膳的事告诉了他。
他当时正在看书,听她把话说完,手中轻轻颤抖,许久没出声。熙兰偷眼望去,他满脸胡茬、泛着异样红晕的脸上,惊愣、喜悦、忧郁,复杂得让她瞧不懂!只是以往那邪魅冷峻的容颜不复存在,青白的外袍褶皱的紧,本是华美光洁的金发也从墨色玉冕上散落了几丝,垂在颊边,看上去很是邋遢,又细细看去,他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镬
“让她稍等一会,朕马上就过去!”他把书轻轻合在桌上。
熙兰作揖,退出了帐子。心里还在琢磨,那么体面俊朗的陛下,怎么搞成了那个样子?
*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司马绍喜骇交加地缓缓掀开帐帘,看着他时刻都在思念的女人,慢慢走去。
她换上一身浅红的简雅宫裙,发髻梳的很美,头上嵌着两三支古朴的珠花,瞧上去美得让人晃神!只是那张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脸越发小了,下巴尖尖的,似被利刀削过一般,瞧得让人心疼。
他心底一涩,薄唇微微抿了抿,想说些什么,心底却梗地痛,愣说不出一个字。
她迎上他沉痛的目光,勾了勾唇,浅浅一笑,“来了?”那温柔的声音像是妻子问候刚刚回家的丈夫。
他淡淡的轻嗯一声,撩袍坐在她身边,惊起一阵熟悉的龙麝香。
熙兰看着司马绍的改变,心中一怔,刚刚还是一副脏乱的模样,怎得一会的功夫,就收拾的如此干净了?华丽的深蓝金袍,整洁的冠发,连脸上的胡渣也一根不留,只是古铜色的肌肤依旧呈现着淡而怪的红。
熙兰想,难怪陛下让娘娘等一会了,原来是为了让自己一身明净清爽地来见娘娘,这想法倒与娘娘一致了去。娘娘让她去请陛下前,也认真打扮了番。大概是因为人总是想在心爱的人面前保持着光鲜亮丽,把最美的那一面展现出来吧!
石星给司马绍添了一杯清酒,醇香的酒味在鼻端萦绕开来,她细看了司马绍一眼,微微扯唇,柔柔说道,“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们都没能在一起好好吃过一顿!”
给他夹了一道清淡的素白菌,又把银针炒翅、玉簪出鸡很多菜往他碗里放,“喏,都是你喜欢吃的。不知道这里的厨子有没有宫里的好,这菜有没有变味?”
他本是应该感到高兴的,毕竟心心念念的她突然对他改变了态度。可这改变又让他突然不安起来,他眉梢不由轻皱,手指捏住酒杯,头一仰,潇洒地把酒一饮而尽。
石星也微微蹙了眉,“你忘了以前我就跟你已说过了吗?喝酒前要吃些菜,不然对胃不好!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明明是那样关切的话,司马绍听了却忽然恼了,什么叫有一天她不在了?这样的话,他以前就不想听,现在更加不想听!难道她不知道,他最害怕的就是她会离开他吗?
不然他那天何必放了狠话,要用她在乎的人来威胁她?
心里莫名的压抑烦躁,他紧紧揪着眉,幽暗炙红的眸光对上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地摆宴!”
“我是有话要与你说,可是这顿饭也不是什么大费周章,只是我的心意罢了!”她确实是想与他好好吃顿饭,因为这个男人,她早已爱到骨髓里去了,在他有意或无意地伤了她那么多次之后,她却恨不起他来!更何况今天听了苏芷六的话,她知道他之前从没碰过芷六,依旧是守了对她的诺言的,这么多天他们都没能心平气和的说上几句话,她现在只想安静地与他聊上几句罢了!却被他说成是大费周章,弄得她很有心机一样!
他听出了她口气中的怒意,心一下子又悔又疼,他不该那么说的,她能这样对他,他应该感激才是,还怎么能发牢骚呢?
他苦闷难当,一手握拳,一手拿过酒壶,倾壶而灌。
“你若只要喝酒的话,你慢慢喝吧!恕我不奉陪了!”石星火气也上来了,丢出一句,薄凉地站起转身。
他一听急了,立马扔了酒壶,酒罐子破碎的声响惊了一室宁静,同时一双强有力的臂膀紧紧环住了石星的腰。
他又坐来,顺势让石星坐在他腿上,紧紧抱住她,把头埋在她柔软的胸前,低沉而颤抖地喃着,“星儿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都是我不好,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和委屈。只是求你……求你别离开我!你从来都不知,我是真的不能没有你!”他终于把心中的骇怕说了出来,心仍在轻轻颤着,一抽一抽地疼。
那声音里掺杂的无助和悲苦听得让人揪心,一霎,她强忍已久的泪猝然跌落下来。看到苏芷六和他赤|果扭动在一起时,她没有哭;在孩子流掉时,她没有哭。一度她以为自己的泪真的干涸了,却不然,因为现在她哭了,很想哭,很想哭,眼里似乎已积了千年辛酸的泪,要全部哭出来!
酉时:相当于现代的晚上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