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禁闭室罪犯放风的时间,值班民警余铸和禁闭室监改员金鹏站在一边默默注视着从小号走出来、镣铐加身的庞继平,本来他到禁闭室后,脚上的镣铐可以去掉的,可狱警没找到开锁的钥匙。
庞继平来到水管旁,解下脚脖子上的布套,这布套护着皮肉。因为镣不能取,所以他的囚裤从角到裆是分开的,用扣子连接。他解开扣子,站起身,囚裤蓬成个裙子状,滑落到地上,露出里面的红色秋裤。秋裤穿的时间太久,已变了颜色,退下秋裤时,里面就剩下三角裤衩。他叉把着腿,七个镣环绷直,然后直板着腿,弯下腰,湿了毛巾,拧干,抖平、贴在一只掌上,双手从左肩轮到背,用力的搓,再从右肩上甩过去。
这时,禁闭室的大门打开了,司凯提着东西走了进来。庞继平没想到司凯会来看他,余铸把他们安排在狱警休息室说话。
司凯说:“余警官,我带了点儿菜,一起坐着吃?”
余铸与司凯、庞继平都熟,加上禁闭室除了庞继平没关其他人,也就坐了下来,留下金鹏在门口放风。
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不觉中一瓶酒已下肚,余铸还觉得不过瘾,又拿出一瓶酒来,司凯推辞自己不胜酒力没敢多喝,第二瓶酒喝完时,余铸的脸红得像猪肝,说一些胡话,庞继平似乎还好,不过走路时脚已开始打飘了。
余铸把小号的钥匙丢给司凯,让他喊金鹏将庞继平送进小号,自己先躺在床上休息了。司凯陪着庞继平回到小号后说,“你休息吧,我先走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两盒烟丢给了他。
庞继平说:“陪我聊聊天,在戒毒所连个说话的都没有,闷死我了。”
司凯看了看金鹏,金鹏说:“你们聊吧,我到外面,走时叫我一声。”
司凯说了声谢谢,便进了号子,和庞继平坐在小号那张床板上。
“听说李昆死了?”庞继平幽幽地说,“听警官说他是自杀,我不相信,我和李昆挺熟的,以他那性格根本不可能自杀,他死了,我可能也活不长了……。”
“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会到戒毒所?那不是整你的借口,而是他们害怕我揭露了他们的秘密,一段尘封已久的秘密。”
“你是指平泽监狱化工厂的那段往事?你贪污了200万元,结果承担了全部责任。”
庞继平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由感叹道:“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啊,是我挥之不去的噩梦,我的一生都搭进去了!”
8年前,庞继平还是平泽监狱财务科科长,奉监狱长余立志之命,和黄富全去江苏天利化工厂拉回了一套水杨酸流水线设备,设备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出了问题。当时李涣担任化工厂厂长,鲜为人知的是这套水杨酸设备竟是李涣竭力向余力志推荐的。出了问题后,余立志和李涣在省司法厅、省监狱局四处找关系活动,最终大事化小,庞继平成了整个事件的替罪羊。
看守所羁押时,余立志让庞继平把购买设备的事情扛下来,承诺给他诸多好处,还安排他妻子到监狱工作。他想既然事情出了,受点儿苦算不了什么,只要不苦了妻子孩子就行。余立志当权期间,给庞继平安排最好工种,想尽办法帮他减刑。
5年前,李涣担任监狱长后,不知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思想作怪,还是有意给监狱经济减压,上任伊始,便开始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人事改革,调走了一批民警,辞退一些职工,庞继平的妻子也在这次改革中失业了。庞继平几次央求李涣恢复妻子的工作,无奈李涣死活不答应,恼怒之极的庞继平终于将一封举报信寄到司法部,也引起司法部领导的高度关注,同时再次揭开了平泽监狱化工厂购买水杨酸设备有欺诈行为的调查序幕。
司法部派出了时任司法部监狱管理局侦查处副处长杨志领导的工作组对平泽监狱化工厂购买设备一事进行调查,熟知这个杨副处长似乎不是干侦查工作的料,坐在上面瞎指挥,不仅没有把问题查清楚,当事人余立志还自杀了,很多罪证也毁了,而杨副处长自己还被牵扯进去被判了刑。
庞继平写举报信的事情暴露了,在监狱里的日子也从天堂打进地狱,还被踹进了窑室干体力活。
司凯问:“那件事儿的罪魁祸首不会是李涣吧?”
庞继平冷冷一笑,“不是他还能是谁?”
司凯大为震惊,“既然知道是李涣所为,为什么没人能将他绳之以法?”
庞继平说:“李涣这个人不简单,背景复杂,为人奸猾,而且要比心狠手辣,恐怕比那些杀人犯有过之而不及。就说这李昆,可是他的亲侄儿,我想大概是李涣又听到什么风声,才对他杀人灭口。好了,你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快回去吧,否则那胡观又要找你麻烦了。”
司凯走出小号,看见监改员金鹏一个人在民警执勤室,就过去跟他打了声招呼。
金鹏正无所事事地翻看监控录像,司凯盯着那画面,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金鹏,能不能帮我调出4月18日晚到4月19日上午的录像?”
金鹏自信地说:“没问题!”
金鹏将录像调了出来说:“你自己慢慢看吧,我到外面透透气。”
金鹏走出了执勤室,司凯慢慢地浏览那一天的记录,一个陡然出现的人影,让司凯吃了一惊,不禁自问:“难道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禁闭室呢?”
司凯正想仔细看看画面上的人物到底是谁,禁闭室外面响起了汽笛声,紧接着沉重的大门便缓缓开启,一辆警车开了进来。司凯慌忙将监控器拨回到当天的画面,趁人不注意溜出了禁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