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羲丛从她身边过去了,进了餐厅。
水一时没动,象空心人一般空空白白立着。
听到厨房传来悉悉索索声响时她挪脚了,去落地窗前站下。
雪仍在静静的下着,不怕冷的大勇在院子里踱步,有一时它看到了窗前立着的女主人,停住了壮健如狼的体魄。不过它向来对这个女主人没什么兴趣,漠然冲女主人瞥了两眼,掉头摆着它那肥大的臀走了。肋
水转回身来,鼻翼间的墨汁味叫她转回身来。
她微微翕动鼻翼,终于发现墨汁的源处。
就在茶几上,在俞羲丛坐过的地方,墨汁、砚台、狼毫笔、宣纸,横七竖八的摊在那里。
她挪脚过去,将墨汁瓶盖从地毯捡起,将盖子拧到瓶上,然而手渐拧渐慢,她的眼盯在几上铺开的大宣纸上。
宣纸上是某次她和俞羲丛得闲写的几个字,是俞羲丛彼时兴致勃勃写下的几个大字:生活啊生活,你这迷人的家伙。
那还是初秋的时候吧,他二人得闲,俞羲丛说拿出文房四宝跟太太切磋切磋书法吧。
两人兴兴头挥毫泼墨时,她才发现俞羲丛字写的其实毫无章法,他九岁开始出国接受外域文化,对于毛笔几乎没握过,不过他生来字体豪放,竟也写的自成一体。
记得她认真细书《兰亭序》之时,听到俞羲丛自娱自乐的傻乐声,拔脖子去看他写了什么这样乐呵,原来是这样几个字。镬
“好没正经!”她笑嗔,“那么多或押韵或古朴的东西不写,胡乱画些婬词小调!”
她只要挖苦起俞来总是要夸张,此时竟用了婬词小调的词。
俞羲丛哈哈笑。
“不,喜欢,我喜欢!”他大发感叹,“生活啊生活,你这迷人的家伙!太好了——”
他转过脸来:“心心,”他唤了一声。
眼目溶溶的看着她,“你不觉得吗?”
“觉得什么?”她问,同时看见俞的眼睛忽然大男孩般的清纯。
他后来的声音就仿佛从他这双清澈的眼睛中发出:“很迷人……真的很迷人……”他说。
……
然而此时,在这个窗外飘雪的夜晚,水俯身拧着墨汁的瓶盖,她的手因看到这几个自成一体的书法而停顿了,她看到:‘生活啊生活,你这迷人的家伙!’这几个大字。
然而让她手顿心滞的不是这几个字,是字上面大大的叉号,X!
墨汁未干的一个叉号,大大粗粗黑黑,用特大号毛笔刷上去的一个X号,仿佛给所有字上了枷锁的一个X号,浓如黑夜的X号……
……
带着强硬任务的沃原,在老板回国的当日便起身赴费城了,刚下飞机立刻到欧宝蓝的住所。
“沃原助理,您请!”欧宝蓝的母亲打开门,欧宝蓝端坐客厅。
沃原进门略略打量四周:“宝蓝小姐的新寓所沃原还是第一次来,很有品位!”
口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在盘算欧宝蓝将这处紧挨俞董别墅的豪宅盘下来得多少钱?
欧宝蓝知道他言中有讽,没有搭腔,直接道:“沃原助理在电话中说的那些条件我不能答应,类似的条件我从未答应过,至于您与我母亲有过什么交涉,那不是我的事,我从来没有在乎过小丛的钱。”
旁边奉上茶的欧太太一听这话,自知理亏,转身上楼避着去了。
“宝蓝小姐,”沃原扶了扶金丝边眼镜,要开始推心置月复了。
“宝蓝小姐是聪明人,事情到了此时地步,再坚持还有用吗?”
“哼……”欧宝蓝满脸凄凉的苦笑。
“太狠了!”欧宝蓝低沉痛心的苦笑,“沃原助理,也许坚持没用,但我必须坚持,沃原助理你说说,世上有这样无情的人吗?”
沃原知道游说之前必是有一番苦水要耐心听的,于是拿起茶盏轻啜着等待欧宝蓝的倾吐。
“是,我父亲是民.进.党,小丛要我理解他的苦衷,他不能娶我,我接受了。我父亲几次托人找他母亲通融被拒绝我也理解。”
欧宝蓝低沉而激愤的开言了。
“可是后来呢?有没有这样绝情的男人?他回国相亲前他说让我等,可事实是什么?事实是他从那一刻之后就永远决裂了……”
欧宝蓝只说两段话便激动的浑身颤抖起来,她克制激动,手抵着额头垂首闭目让自己冷静。
但痛心的一幕却轰轰然浮出脑际……
那是俞羲丛结婚一个月后,他从大陆返费城,他破天荒的让沃原请她到他的办公室,
那是两人认识以来,她第一次进到俞羲丛的办公室,她不明究里,为何如此郑重的请她来这种地方?
然而后来才明白,俞其实是忽然就连她的寓所也不能登门了。
不是不能,没人拦着他,而是不愿。
他不愿再登她的门了。
就在他刚刚结婚不久,他的小太太独自去越南旅游去了,他到了费城,他让他的助理把她请到办公室,象请商业伙伴一样彬彬有礼的请到办公室。
他给她来了一场毫无心理准备的交涉。
他让她走,他说他们得分手!
记不得说了多少话,只记得他让她离开费城。
只记得最后那些话。
他说:“哪里呆着好呢?英国?法国?你选。”
他一派友好,仿佛他们过去是朋友而不是情人。
“有你的国。”她呆呆的看着他,口中的喃语却异常坚定。
他蓦然抬眼看她,眼睛非常深。
他们互相看到了彼此的坚定,她为他的坚定心痛到手足冰冷,他为她的坚定难堪到蹙眉厌目。
后来她怎样出得那间阔大如殿的办公室的,不记得了,只记得沃原一直跟着她,直到回到她的旧居,将一只银行户头交给她……
想起这件不堪回首的分手,欧宝蓝哽咽了。
“我是我爸爸的独生女,千金小姐,我被他那样绝情的抛弃了……我的家庭我的身份……我并不是贪钱图财甘愿给人做情人的……可是他说不能娶我,我接受了,我再没有提过结婚的事,怎知他结了婚却立刻就……”
欧宝蓝哽咽不止,泪流满面。
“是,宝蓝小姐极为宽厚,对俞董也是极为大度的,他也确实有他的苦衷,对于他那样的人来说,婚姻也是一种生意,他身不由己啊。”
沃原开始相劝。
“俞董也一直自省没有妥当安抚宝蓝小姐,但他实在太忙,事实上俞董对宝蓝小姐是极有情分的,上次宝蓝小姐在国内出事,俞董他动用最高端医学专家……”
“哼!”欧宝蓝冷笑,眼泪止了,揭底般冷声道:“那是他怕我死掉影响他的声誉,怕我的自杀赖到他身上!”
沃原被噎了一下,愣一时转而摊手道:“宝蓝小姐完全这样认识也欠妥啊,俞董他跟您分手是无奈,但情分毕竟是有的,为着这种情分,宝蓝小姐上次自残本身就不应该啊,这次的事更不应该啊,俞董他毕竟还年轻,家里太太还没生孩子,您这里就给他生,说不过去啊,况且您不经过俞董同意就私自采集他的……”
沃原没说出精子一词,他对这个词怕了。
刚知道那件事向老板汇报时,由于口出精子一词,被老板忽然飞上来的一沓材料砸落了眼镜。
老板当时的震怒前所未有,叫他这个做助理的永远记牢了老板这一忌讳,口中再未出现过这个词。
欧宝蓝这时又冷笑了,她从来不后悔自己做过的这些事,早在去年他笃定不能娶她后,她便有了那个念头。
不能结婚她接受,但她想要一个他的孩子,他不给,她留了一手,方法是下作的,但她别无他法。
她将用过的杜蕾斯及时储藏到冰箱然后送到医院冷藏室保存。
但是最终她失败了,就在前几天,俞羲丛的人从医院调走了她的保存……
“太狠了!你们太狠了……”
想起这件事欧宝蓝激愤不已,全身颤抖。
“宝蓝小姐息怒,千万别伤着身子,该想开去的必须要想开啊,您一直纠缠他为了什么目的呢?我想宝蓝小姐自己也不明确。”
沃原开始他的急攻:“想置他与绝境吗?不是,善良的宝蓝小姐不会是这样想的;想让他回心转意吗?更不是。因为宝蓝小姐也明白,事情闹到现在几乎撕破脸的地步,再回头是不可能了。”
沃原的话说的很绝,唯一的目的就是让欧宝蓝死心。
果然欧宝蓝啊的哭了,沃原说到了她的痛处,她确实不知自己继续坚持是为了什么,既不舍得置他于绝境,也不可能唤回他的心,她只是停不了,她只是痛苦……
欧宝蓝趴在沙发扶手上恸声大哭!
沃原继续:“宝蓝小姐也应该知道,你们都是影子,你,水四小姐,你们都只是别人的影子!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宝蓝小姐,你父亲出了事你今后也要生活的,带那笔钱回家开店吧,不要在把时间与精力耗在这上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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