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攀上他的肩头,大胆地摩挲着他瘦削的脸,一段柔软的发从他怀中掉了出来。
是我的那缕头发。
我离开他的气息,低头将发拿起。
在午央城分别之际,我们各自削断一缕头发留给对方作为纪念。
因为衣服,首饰,都是身外之物,唯有身体发肤是属于自己的。所以异常珍贵。
可是鹰隼留给我的那缕发在沉湖时遗失了,我尴尬地颦起眉。
他同样抚平我的眉心:“你也答应本王,一生都不要蹙眉。”
“好。”
他看着我手里的发:“你说过,等我们重逢的时候,就将这两缕头发结成一缕。”
“是的,可是……你给我的,我不小心遗失了。”
我声音低低的,害怕他以为我不重视,会生气。君王的头发,想想都不是一般物件。
岂料鹰隼温柔地一笑,起身走到案前抽出刀架上的剑,说道:“如果你要,本王不会只给你一丝一缕。”说罢,他散开束起的头发,抓起一缕,挥剑将它截断。转身,递给我。
“现在,就有劳爱妃把他们编成一束。”
他披散着长发,俊朗非凡。抓起我冰冷的手在他脸上蹭着。
我张开口不知道说什么,却已经流泪了。
古人说“未语泪先流”,不到此时,谁也不能真正体会到这种幸福和感动到极致却无法言说的感觉。
鹰隼何等身份,他的每个行动,甚至说的每个恩赐的字,对于旁人来说都珍贵无比,却这么不计代价地为我付出,纵容,三番五次……
“对不起。”
我只能说这句话。为我的任性和倔强忏悔。
他把我搂进怀里:“这句话,为夫不能当。”
◎※◎※◎
凌鹄宫。
大理寺卿以高昂的声音总结完下毒事件的始末。
众人纷纷退去。
韩莫离穿着朴素的宫装随小周子走入。
“叩见大王。”
鹰隼等在殿中,由于转扇遮去了部分阳光使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本来传你来,是想告诉你,此案已有定论。”
韩莫离静静听着他毫无感情的陈述,原来刺客果真是冲着鹰隼来的,并且危险已经解除,她替丈夫松了口气。
鹰隼又道,似乎是冷冷地笑了一下,“但有件事,的确与王后有关。”
“臣妾洗耳恭听。”
无法揣度的圣意,令她心头一紧。
“是关于安陵惑的。”他看到她蓦然抬起头来,“原来真正与他有染的人是你。音盏已经全都招供了。她也曾爱慕过安陵惑,但是嫉妒你,因为那男人心里只有你,可你却为了自保将他构陷。王后,你到底瞒着本王做了多少好事?”
“臣妾问心无愧。安陵公子虽然喜欢臣妾,但我与他交往清白。”
“如今他人已死,你自是什么都可以说了。”鹰隼从案上抓起一物,丢在地上。
是从音盏那里得来的,韩莫离亲手绣的香囊。
香囊里的红豆撒出来,和上面的诗形成对应——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属名:安陵惑。
那是在南疆小院的时候,她照着安陵惑给他的诗绣的。
“看来王后心里的人并不是本王。”
他双眉一挑。
“大王,安陵惑对我来说已是过去,豆蔻年华,谁没有一段青葱爱恋呢?”
“逝者已矣,当然是过去。王后如此聪慧之人,又岂会吊死在一棵树上。”
韩莫离怔怔地杵在那里,不发一言。现在任她如何解释,鹰隼也不会再相信她了。
音盏,你够狠!
居然一点也不念主仆之情!!
眼见她和丈夫的感情已没有修好的余地,她颓然瘫坐在地上。
为何你到死也要拖个垫背的?
安陵惑,你呢,到底收买了多少个女子的心?!
“你走吧!”鹰隼起身,迫不及待要下逐客令。
“大王,”韩莫离坐在地上,语声平静,“一个懂爱的大王为什么不懂臣妾的那份爱?我是做过许多错事,可我此生只想与您偕老,难道真就错得这么不可救药吗?”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鹰隼的语声冰冷,“莫非你是王后就可以拂法?”
他一扬袖袍,从她身边经过,准备离去。
韩莫离忽然站起来,揪住他的身子,强吻上他的唇。
鹰隼瞬间沉了脸色,眼睛莫名睁得奇大。
一个失宠的妃子居然敢强吻他!!
这莫不是在拂逆他的尊严?
何况这殿中还有旁人。
鹰隼暴怒,推开她,韩莫离却在他的唇上咬出血迹。
这会儿整个大殿都陷入恐惧和沉默。众人伏低头,什么也不敢瞧了。
鹰隼抬手一巴掌掴到韩莫离脸上。
清脆的一响,众人打了个寒颤,跪倒。
韩莫离的目光同样狠厉,在沉默中与鹰隼对峙。现在她一点也不惧怕死亡,反而像是在拼尽所有的力气来证明她强势的爱情。
这样无声的对峙同样是一种挑衅,鹰隼手指痉挛,克制住自己不将第二个耳光打出去。“来人,送王后回宫!”他大声宣布。
厚公公拉开殿门,蒯丹带着侍卫进来,侧身请她离去。
“王后你好自为之,本王不想再见到你!”
鹰隼背过身去,留下凝重的黑色身影。
那个转身的动作,在她视线里划出了一道决然的曲线,宛如一道深不可测的伤痕,装下同样深不可测的疼痛。
一秒,两秒,三秒……
始终是死一般的沉默。
“就请王上保重!”
她深抽一口气,压抑住翻覆的心绪,默然行礼。
回廊上她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
君主啊,爱三千人是错,爱一个人也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