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隼二十四年。
凌鹄宫。
大殿上响着男子高亢的吟诵声——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一个姑娘独自乘着浑厚的音节冉冉起舞。她的动作极柔,极快!令人目不暇接,甚至有种错觉,那舞姿看起来分明是缓慢的,却又迅速得把握不到。每一个回眸,都在转而未转之间,给人许多遐想的空间。
这几年来,鹰隼后方空虚,加上国泰民安。不少大臣无事可做,就拐弯抹角的给他进献美人,全部一一挡了回去。只是这次,有所不同。
他不仅将阿若郡主留了下来,还安排她住在离寝宫最近的鸿音阁内。那女子轻-佻的琴声每每萦绕在凌鹄宫周边的空气里,勾-魂般地荡漾。年轻而热烈的少女情怀被她铺展得淋漓尽致。记得有一次,我在长廊上见过她,她向我行礼,抬起头时,丰盈的脸颊红扑扑的,一对妩媚的眼睛充满了柔情蜜意。
不用多想,她必定是个天生*!
然而一种恍惚的视觉牢牢锁住了我的心,她的音容相貌竟和死去的韩莫离有些许相似,莫非,这就是鹰隼留下她的原因?
“父王!”
清脆的声音穿透大殿,岚拖曳着鹅黄色长裙后摆,脚步轻快地向堂上人走去,对殿内的歌舞恍若不闻。她就是我和鹰隼的第二个孩子,上邪唯一的公主——岚。十岁的她,俨然长得娇俏可人,举止大方。然而鬼魅的笑容背后却藏匿着小女生独有的骄傲与促狭。
“父王,听说你得了个美人儿?”她提起裙边,向后望了望。
阿若仍在舞蹈,两人的目光有一瞬间在对视。
“怎么,就是她么?”岚回过头来。
“你怎么来了?”见到岚,鹰隼嘴角翘出好看的弧度。到了不惑之年的他,留着英俊的胡子,眼眸还是一如既往的深邃与黑亮。
“好久没见到你了,我来看看你。”岚伏在他膝前,“顺便请你将这个不伦不类的郡主请出宫去!”她扬手指向轻歌曼舞的阿若,笑意中满是挑衅和促狭。
“她不好吗?”鹰隼扬起眉毛。
“她跳得扭扭捏捏的,还有,大晚上的弹琴跟鬼哭狼嚎似的,我做梦会被妖精吓到!”
那边,阿若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你住在瑶华殿,那么远,晚上还能听到这里的琴声?少骗为父了!”
“怎么会听不到,这个女人有鬼魅之术。别说我的耳朵能听到了,父王的心恐怕都被勾去了!”
“你这丫头!”鹰隼佯装发怒,要捏她鼻子,她一闪,连忙绕到鹰隼身后。“你打我,我就不跟你亲了,呵呵……”她在他肩上咯咯的笑,既得意又自信。
鹰隼拿她没辙,朝她嘴里塞了块果脯,“本王看你才是小妖精呢!”
她的名字叫岚,本来是兰花的“兰”,因为我喜欢兰花,希望女儿如幽兰般空灵清澈。鹰隼却说,“如果我们的女儿不喜欢兰花怎么办?”想想也对,“大王有什么好提议?”
他说:“你喜欢兰,本王就取‘兰’的谐音吧,叫她‘岚儿’。”不由分说,他抬起我的手,在掌间划了划,“山风……岚”,“‘岚’,即山间的雾气,雾气笼罩着山峰,同样超然世外,如何?”
我点头,“好。”
一切如鹰隼所料。
她不喜欢我种的兰花,却喜欢一种异域来的“龙舌兰”,在瑶华殿里种了一些,每每自己照料,还养了一群鸽子。因此她的生活挺充实,也懒散,不喜欢我过问。不过她的出现,总是神出鬼没的。
“我就是被这个殿里的歌舞勾来的。”
岚环住鹰隼的脖子,在他身后挑-逗般含笑盯着阿若,弄得她越来越不好意思。身为郡主,她从小学习歌舞、礼乐,见过不少大小场合,也遭遇过不少王孙热辣的眼神,今日却受制于一女娃的目光,怎么说也说不过去,可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分明存在着。这个女生的笑容,是一记危险的符号,不能用简单的敌意说明。
一时走神,步子便出了错,被裙上的丝带缠住,阿若踉跄了一下,还是没站稳,摔在地上。
岚直起身,抚弄耳边的长发,淡淡说:“父王你看,多没用!”
“还不是你给闹的。”他挥手支走乐师,“都下去吧。”
“奴才(婢)告退。”
阿若转身离开时不忘瞥了岚一眼。她依旧邪魅的笑着,就连清澈的眼睛里也晕染着妖娆的色泽。这个丫头,当真是祸害。那是我看到她眼睛时对她的定义。正如她院中的龙舌兰一样,有着它的孤单与骄傲,又有着它的邪恶跟诱惑。
阿若这样寻常的妖异,自然是比不过她的。
“总算安静了。”岚伏在鹰隼耳边说,“父王,我们去荡秋千吧。我好久没荡秋千了。”
桃花的花瓣肆意纷飞。
岚坐上了秋千架。
鹰隼在后面推。
真是一幅有趣的画面。
十二岁的绝肖从园外走过,远远的看到一个人被荡上去,然后,消逝,再荡上去。他问身边的太监,“那是谁?”
太监走上前,望了望,“是岚公主。”
“啊,是她!快走,别让她看见。”
绝肖带着宫人小心的离去。这个小霸王,谁也惹不起。
所以我遇到他时,他正低头赶路,很急的样子。
“肖儿,这么急,是要去哪儿?”
“见过母后。”他扬起脸,恢复了自信的笑容,“儿臣正要回普和宫。”
“是吗?那也不用这么急。”好像有人追他似的。我走到他身后,望了望,只见桃花林中,岚在鹰隼的陪同下,高兴地荡秋千。我笑了,“是躲妹妹吧。那好,你走,我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