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沉默了片刻,坐在椅子上,未施脂粉的脸,被烛光映得苍白。
“君座说过,重点不在于刺杀邪王,邪王死了,也无法动摇上邪政权。”
“夫人说得是。”那人拱手,“这次的任务是挑拨邪王与胡人的矛盾,可是……中途出了点岔子。”
“出了什么事?”她声音很轻,依旧镇定。
“本来,若是扎西杀死了邪王的女儿,那么胡人与上邪的梁子也就结大了,但千钧一发之际,乌洛兰不弃那家伙出手相救,不惜断了一指,救了公主。这么一来,邪王反倒对他心存感激……那么,我们的计划?”
“可恶,这个乌洛兰不弃屡次坏我大事!”鸢尾的手按在桌子上,桌布被她揪扯出一个褶皱。“你交待下去,之后的行动全部停止。必须重新计划,不能让邪王追查到我们身上。”
“是,属下得令。”
鸢尾起身,走到书架前,取出一卷画轴,“这是我安插在宫中的宫女刚从里边儿捎出来的,你交给君座,请他派一个跟画上女子相仿的姑娘来。我有用处。另外,把这封信一起带过去。”她将画和信函都交给那人,他点头,离开鸢尾的卧房。
房里的黑暗变得浓重起来,鸢尾推开窗子,风吹得仅有的烛光晃动了一下,月光写满她的脸。凝视着头顶的星辰,她双手合十:“楚厥的先王们,请保佑鸢尾,为你们报得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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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夜晚的凌鹄宫,有种萧条的寂静。鹰隼位立于灯火中审视着正前拉开的一张羊皮地图,上面罗列着西北一带的山川、河流、峡谷、草原,从地名来看,正是胡人与上邪交战的地方。
“大王,乌洛兰跋列的信函到了!”
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鹰隼点头,预备转过身来,一阵低低的咳嗽打断了他的动作。他微微伏低脖子,掩袖咳嗽。伺候在身旁的厚公公,连忙将案上的润喉茶端给他,“大王,保重身体啊!”
“嗯。”他止住咳,抿了一口茶,“身体没什么大碍,都别大惊小怪的。”
“奴才知道。”
“知道就好。”他语声放重,似乎意有所指。“平常也属她狡猾,总能从你这里套出本王是否安康。”他径自摇头笑笑,将茶杯交给厚公公,几个大步跨到碧涯面前,抽过他手里的信封,取出信,抖开来看。眉头皱了皱,“这个跋列……要本王放人呢!他们犯了事,依旧嚣张不改啊!”
“大王预备如何处置此事?”
“碧涯你以为呢,那天你也在,你觉得那个刺客,会是胡氏的人吗?”
“这个……属下困惑。若是胡氏的人,乌洛兰不弃也不会出手解围;若不是,胡氏大王亦有可能,不会错过这个暗算您的机会。”
“他倒是做梦都盼着本王死啊。”
“大,大王,”厚公公紧张地说,“不可以说那个字眼的!”
“本王不说,他也会这么想的。”鹰隼唇角上扬,似笑非笑,“本王看,即使刺客是胡人,乌洛兰不弃出手解围也在情理之中。他是冲着岚去的,不想旁人伤到他的爱人。不过本王要将此事做实,那刺客就是胡氏的人。你去与他们周-旋几天,本王会在这里等跋列的……第二封信函。”
又是近乎六天不见鹰隼的人影。自那日在驿馆遇刺后,他便多了几项忙碌的事情,一是与跋列的心理战术,一是纠察刺客,再来,考虑到即将出宫,还有一些事情要趁早交待。至于岚和小温侯的婚事,他顾及不到,便由我全权打理。
枫树的树叶在天台外簌簌掉落,岚坐在外面的毯子上,低头,不知想着什么。她的鸽子,随意散落在她周围。
“最近怎么无精打采的?”我走过去,抚着她的长发坐下。
她抿嘴摇摇头。
“有心事连母亲也不想说?噢,我记得,你喜欢对你父王说,不过,他闲不下来。”
岚微微侧起头,“母亲,你想他了?”
我平淡地笑笑:“偶尔会想。”
“母亲,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在无意之间,你也会想起他,出门的时候,你会想碰到他?”
“也许吧。”关于这点,我没有深思过,倒是很自然的,会在闲暇时想起鹰隼,有时候甚至仅仅是旁人一句无关的话,一个轻微的动作,也会想到他。“怎么,岚儿,你在想谁呢?”
她拾起一只鸽子,抚模着它的羽毛,“我也不知道我在想谁,或者,想谁多一点。其实我心里已经爱上了一个人,但无法确定到底是谁。那张面孔若隐若现,无法清晰。我看到了洛平川微笑的样子,也看到了乌洛兰不弃面对月亮时的焦灼。”
我有些明白了,不弃为岚挡的那一刀,让她有点心动了。可是,她爱上的人,似乎都注定会让她受到伤害。但某种程度上,我以为,洛平川能给她的幸福会大一点。
“岚儿,因为你年轻,还不明白最终的爱情是什么,我亦不能回答你,这需要时间,也是靠两颗心的相互维系。但若你认定了,就不要左摇右摆,诚意是获得感情最直接的保证。”
她迷茫地看着我,依旧没找到答案。
入夜。我在偏殿泡澡,没料到,今晚鹰隼会过来。
他走进寝宫的时候,内殿无人。只有一室虚无的灯火。当然案头,还放着一双我刚纳的鞋垫。他的目光很灵,一眼便望到它。
“给我做的么?”他喃喃自语,露出孩子一样的微笑,将鞋垫拿到手里,仔细端详。那针脚又细又密,绣的图案是龙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