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眼睛里盛满温柔,我别过头去,“不要看我,现在的我好丑。”从水缸里出来本已凌乱不堪,加上这两天又冷又热,每一寸肌肤都被折磨得失去了光泽。哪里经得起他的审视。我感到一阵窘迫。
他拽动我的手,“月牙,你现在一点也不难看,真的。反而让我自惭形秽,我风尘仆仆而来,三天没有洗澡!但又舍不得离开半会儿。你快转过来吧!”
我缓缓转过头,他脸上的胡子长长了一些,有些乱七八糟,刚才竟然没有注意。“王,你该去打理一下,叫别人见了,会笑话你。”
鹰隼平时最好整洁,着装和气度几乎每时每刻都是无懈可击的,难得见他落拓至此。
他满不在乎地一笑:“别人,我管他做什么?你不笑话我就是了。”
此刻,他只是我的夫君。
“你是怎么来的,三天没洗澡?从王城到这里,你只用了三天么?”
“确切的说,是两天。我骑的是乌洛兰不弃送给岚的那匹雪域神驹,千里追风。果然名副其实。”
“侍卫呢?跟得上么?”
他唇角弯出弧度,“这次出行,我没有带随从。”他知道我会担心,话说得谨小慎微。
我盯着他良久,心情复杂,说不出话来。
忽然的,眼泪涓涓涌了出来。
他慌了,急忙俯身为我拭泪:“好好的,为何哭呀?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
我支撑着,努力坐起来,抱住他。
“你有病在身,就不能多爱惜自己一些么?这样跑来,万一路上有什么闪失,我如何再见你?”我捶打着他,“明明知道,死亡是谁都没法逾越的困难,你还不知自爱一意孤行!”
“本王是天子啊,天子是上天的儿子,老天会保佑我的。”
“可是人来到世上和离开人世,老天从不过问一下人的本意。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永远留在我身边……请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月牙,你别哭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他将我抱紧,“你知道你刚才昏迷时说了什么胡话吗?”
我回想着,病痛中,好像将某一段过往重新经历了一遍,但不知是人生的哪段风景。止住泪,我问道:“说了什么?”
“你说……”他顿了顿,“你想我了。”
他亲吻我的脸。
这是胡话么?这是实话啊……
病好以后,在我的指引下,羽林卫在剑门铁铺的院子里刨土三尺,将埋藏的假币和铸币的器具全都挖出来了。方怀德以身触法,判处死刑。家产充公。
这个问题解决了,但楚厥人不愿意与这里通商,又要怎么办呢?
那时,我们已经搬出了夏浮生的院子,住到先前的别院去了。鹰隼观夏浮生其人,傲岸不群,有心邀他入朝。便派仆役去夏宅请他过来。他来时,鹰隼正和青羽说起了通商的对策。
“一点点原则问题在利益面前根本不足为题,何况他们是商人!若不肯来余杭做生意,咱们就用钱去砸,砸得他们晕头转向!”
“二哥心中可是有了主意?”
鹰隼点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所谓‘预先取之,必先予之’。如果他们肯来这里做生意,关卡可以不收税,市场只登记也不收税。如此在税收上让利外商,还怕他们不肯来么?那个,还有,拉一车货到余杭来的外商,由当地官员免费提供饮食;拉三车货到余杭来的外商,另外免费提供马的饲料;拉五车货到余杭来的外商,叫当地官员配备可以供他们调遣的人员。若是官员不按照规定做,就要按律处罚。”
“好个招商引资的妙策!”夏浮生赞叹道,走进来,“见过邪王。”
“丘陵君无须多礼,本王正在等你。快请座!”
“谢座。”
“丘陵君刚才听了本王的方案,不知有何意见?”
“夏某不敢妄加评论。”
“是吗?可有兴趣入朝为官?”
他一言蔽之:“无心为官,愿云游四方。”
“夏先生不妨再考虑一下。”
“谢邪王美意。”
“夏先生你这就不对了!”青羽说道,“你学了一身的本事,不思忧心社稷,为民请命,岂不是浪费自己的才华?”
“还是你另有什么难言之隐?”鹰隼问,放低了姿态。
他如实相告:“夏某是前午央国王室,午央王是我侄儿,他死在你的手里。夏某此心所系唯有午央,终不为上邪所谋!”
“夏先生心存故国,本王至为感佩。”鹰隼思索良久,颔首一笑,“那再说吧。”他也不喜欢强人所难。
……
冬末的最后几天在政令施行中过去。
转眼便是新年。
这是我和鹰隼在宫外过的第一个新年。
不知宫中怎样了,反正这里倒十分热闹。
早起,鞭炮声就不绝于耳。
由于新政令的颁布,余杭镇的人气大大增涨,刚开始的那几天,几条主要的大道都水泄不通,货物琳琅。
“快开门,我来跟你们一起守岁!”
青羽提着两坛酒在门外大喊。
房内,鹰隼诡秘地竖起食指,拉着我拐到窗户边,“从这里出去,别让他发现。”
难得的二人世界,可不能被他搅合。
我点头,率先跨上窗沿。随后,鹰隼跟着蹿了出来。
“去哪儿?”
他在手中呵口热气,捂住我的耳朵,“去湖边,带你去放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