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觞——邪王的第一任妃 卷十五 政变 第八章

作者 : 雪飒灵素

??午时刚过,坐在堂皇的大殿里,鹰隼的思绪,忽然飘荡开去。他想起了曾经的许多事情,想到初登大宝的那天,群臣将他拥上王座,神允殿森严的得像天地尽头的堡垒,他的每一声命令威严得如同神罚。白天也好,黑夜也好,他没在华政殿的案头,三三两两的人来了又去,有的是来奏事的臣子,有的是奉茶的宫人。光影在他身边无声的交错、穿行……

回忆着,鹰隼不觉瞪大了眼睛,眼睛里染着淡淡的恐惧……

他注视着外面昏黄的景色,过了一会儿,丞相左睿恭敬地走了进来。

“拜见大王!”他低着头,从跨进大殿到行礼都不敢瞧鹰隼一眼。

鹰隼将视线转到近处,问道:“怎么搞的?你走路的气度没以往沉着了。本王还记得,你每次上殿都是一副巍峨挺立的样子,步伐稳健,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踏实。近来身体不好么?”

“谢大王关心,臣……大概是老了。”

“老了……”鹰隼舒了口气,“老了真是可怕,连路都走不稳了。”

左睿的头佝得低低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鹰隼自顾自地感叹:“不过,走慢一点,总会稳些。只是可惜,少年时愿意站在你身边扶着你的人,到暮年后却对你撒开了手。曾经,在棘手的困局中,好不容易从彼此那儿找到忠诚和力量的含义,最终都无法抹去利益的牵扯,不能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他敛住情绪,浮出淡笑,“你这个做岳父的,还是向着女婿!”

??“老臣……惶恐!”

??鹰隼低眉,注意到他鬓边的白发,时光已经离得这么远了……此一时,彼一时。“好了,你也不必惶恐。你尽心为上邪效力,又不是一日当朝,你对本王的好,本王都记在心里。”他拿起案上的两本奏章,递向左睿,“本王这里有两份诏书,一份是改立太子的,一份是给你的。”

??左睿抬起眼,王者的瞳孔中,像是透射着一座孤单的森林,有着特别深沉的寂寞,和强大。他缓慢地爬起来,接过诏书,心里边百感交集。

??“你不必这么忧虑!本王给你的诏书不是责罚你,是留着给你保命的!你好好收着,以后有什么不测,准你条陈上奏,可保性命无虞。”

“王上,我……”

“收着吧。”

??左睿跪在地上,两手托举着把诏书高高的捧过头顶。“臣,领旨,……谢王上。”

??“嗯,你退下吧。这朝廷的事,本王不会再过问了。”

??见左睿并未动身,鹰隼站起来,转身欲往内室走去。

??“王上!”

??鹰隼停住身形。

左睿张了张口,期望着鹰隼转过身来。

他知道左睿心中有愧,想要恳求自己的原谅,悠悠吁了口气,沉声道:“好自为之。”说完快步而去。

??左睿在殿中连声呼喊着:“王上,王上!……”

??他还想多说什么,鹰隼已经离开了。至于那些解释的话,他不想听,也甚无意义。

??左睿一生为上邪尽忠,但到最后,还是自私了一回。他的呼喊,正是内心歉疚的回声。

??

??浪子的君座聂深寒,用自己的死玩弄了我两个孩子的命运。然而结果并非如他所期望的那样不堪。起初他绑架乐世嫁祸绝肖,是想促使绝肖*宫。但他以为鹰隼会大义灭亲,令绝肖一辈子无法翻身。

??以鹰隼的手段,要制服儿子的野心,并不是没有可能。但他终究没那样做。而乐世,如果聂深寒还活着,他一定也不会留下他的性命。

??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帝王粉碎了他全部的计划,即使他用生命,也没有令计划实现……或许这就是天意,上天已经将天下交到上邪手中,便不会由人肆意的破坏……

??

??飘香苑外,洛平川带军队将这里围困住了,官兵们将鸢尾等浪子余孽抓了出来。鸢尾一缕长发垂散,深深的悲哀过后,是无边的沮丧,官兵押着她从洛平川身边经过,她的眼神留恋的在他身上盘旋。每走一步,都是在望着他,似有话要说。但终究无话可说。

??

??上邪隼三十四年四月,邪王隼废太子乐世,称婉月王,改立晋王绝肖为储君。

??

??****

??

??虽然凌鹄宫外的禁军解除了,但我们的住处布满了眼线。我向鹰隼申请想要搬去清泉宫,以此强调一国之母的身份,甚至在想,如若效仿付王后干预朝政,也不失为一计。

??芙芮宫,我正在整理要搬走的东西,看到大婚时父王送我的羽觞,不自觉握到手里。

??“你真的甘心,放弃乐世?”

??鹰隼点头,“绝肖也不错,他成年之后越发英武,人又聪明,将来啊,必有一番作为。”

??“从来关系江山的事,你都不允许自己错半分,这次,真是你内心的想法吗?”

??他笑着挑眉:“难道我会草率地下决定?”

??“就怕你是顾念我。”

??他的表情微微凝滞了一秒,我说道:“当初父王送我羽觞,是暗示我,我的命运如酒杯,仅是男人手里的工具。你大可不必为了这个工具,向原本坚定的东西屈服。”

??他俯身,手指一勾,将羽觞抢了过去。他拿着它快步往殿外走去。

??我跟着他,喊道:“你要干什么?别动我的东西啊!”

??他步伐匆匆,在外廊站定,轻轻一抛就将羽觞丢得老远。

??“这是我大婚的礼物,你做什么丢掉它?”我走到他身旁,眼前一片平静,不知羽觞落到了何处。

??“我丢掉的是你的包袱。”

??我微微一愣。

??鹰隼看出了我的心思,笑道:“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你就别管了。”

??“我的确不想看到你们父子厮杀,也不想他们兄弟相残,可是绝肖!……我怎么能让你为了维护一个家的和气而乱了国事?”

??他笑起来,见到他看似无所顾忌的笑我的心情自然的好了许多,他揽住我的肩膀,“家事是家事,国事是国事!我不会用家事去乱了国事的,月牙,这事与你无关!本王若真想杀他,真觉得他做不了这个太子,我不会顾念你,不会,不会……所以,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没关系,没有关系……”

??我看着他的神情,他还在笑着,还是显得那么轻松。可不管他怎么掩饰,他的心,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尤其在他停住笑的那瞬,内心最真实的情绪总会毫不经意的泄露出来。

??“还在瞎想什么?……叫你别管就别管!谁说你是工具了,我才不要你为谁当工具呢!我只想它好,好好爱着这只酒杯,这只独一无二的酒杯,爱她一辈子!别管了,答应我别管了。”

??他抓住我的手,将我拥进怀里。

??“别管了,别管了……”他轻轻呢喃,亲吻我的额头。

??在那一刻,他放下了他的江山,真正的,完完全全的放下了。他握着的,是我的手。

??我笑起来,却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也许在所有的甜蜜中都会有一丝苦味夹杂在其中,而愈是甜蜜,愈是苦涩。我装作什么也没看透,答应他:“随他们去吧。”

??

?****??

??被废的乐世,暂时搬到了一处种着排排银杏的寝殿,过几天,他就会离开这里去婉月的封地。屋内有琴声传出,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

??……

??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

??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①……

??

??鹰隼的步辇停在院外,他闻着琴音,吩咐下轿走了进去。跟在他身边的不是小周子,而是绝肖安插的宫人。走到殿门口,他吩咐其他的奴婢都等在殿外,唯独对这个人说:“你就不必了,跟我进去。”

??他深知要把这个人带在身边,才能让绝肖心安。

??走到殿内,殿内一片荒凉。除了门口监视的宫人外,这里,只有乐世、阿若,和他们的孩子煜儿。

??“如此琴艺,堪称天下一绝啊!”

??“父王。”乐世的琴声停了。“您身体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时好时坏。”

??“父王。”阿若拿过来一个席子,鹰隼撩起衣摆坐下。“过几天你们就要走了,也不知何时再见……要是能喝酒,为父倒想跟你喝上一夜。”

??“父王就别喝酒了,以身体为重。”

??“我只是随口说说。还记得小时候,咱们一起瞒着你母后去后山喝酒吗?”

??说到这里,父子俩都笑了。

??“其实最不懂规矩的也是你了。”鹰隼感慨着,“严肃很少,一向从容悠闲,办起正经事却能令人放心……”他咬重了最末的四个字。

??乐世的手指在琴弦上无意划过,留下一串清浅而利落的声调,“今后儿臣不能陪在你们身边了,希望父王和母后能常开怀。儿臣只盼你们好。……永远恩恩爱爱。”他转过脸,一双眼睛目光炯炯。

“你也会像以前一样,从容的面对自己的将来,是吗?”鹰隼问。

他唇边似有苦笑:“身已至此。”

??“虽然你走了,但父王羡慕你可以月兑去一身束缚。……人们常把十年看做人成长的一个节点,这一生,能有几个十年?三个,四个?还是五个?六个?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十年都在为江山厮杀,这会是我永远的遗憾。父王但愿你不要有这样的遗憾。……好好跟阿若过日子,最好生一窝孩子。”

??“父王……”乐世眼里的泪光动了动,“父王请保重好身体,儿臣还想再见到你,听到你给我们的孩儿取的名字。”

??“好,好……”鹰隼缓缓点头,沉默了片刻,又道了一声,“好啊,……”

??他眼中也有了泪光闪动,血丝越来越鲜红。情到深处,不论怎样掩藏都掩藏不住。大殿陷入沉默,两个人这样对视着,相似的面孔,一个是父,一个是子;一个是君,一个是臣。

??

??后记:

??注释①出自《古诗十九首之五》‘西北有高楼’。关于此诗的解释被遐想了多种,大致是说弹琴的人是一个高人雅士,因有不能超月兑的痛苦徘徊在心,所以大放悲歌。诗人听到后,为此痛惜,希望他振作起来。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独觉这句引人感叹。本文中,乐世爱着年轻的母亲月牙,他想为她弹奏,她却不能来他的世界里聆听。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在人前弹琴。

??鹰隼听到了他的琴声,明白了他并不是想要放弃王位,他选择离开,一来,鹰隼是君王他是臣,他听从父亲的安排。二来,他只盼鹰隼和月牙好。

??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红颜觞——邪王的第一任妃最新章节 | 红颜觞——邪王的第一任妃全文阅读 | 红颜觞——邪王的第一任妃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