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的喘着气，没过多久就停止了动静。枯槁的头发像荒草一样弥漫在衣袍上，无形中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苍凉。我有着想潸然泪下的冲动，我以为会默默流下一行泪，因为此刻我清醒地意识到鹰隼的病真的很重了。
然而我没有，眼睛被复杂的情绪焦灼得干涩了，以至于无法流泪。虽然我已经习惯了他的突然病发，突然昏迷，但是每一次，内心深处的忐忑感都一样沉重。然而我相信他总会醒来，相信我每一次都可以等到他。
“世儿……世儿！”榻上的鹰隼有了动静，他低低的唤了两声，语声含糊地说：“不要怪父王，怀王说的对，你是最佳的继承人，世儿，别走！……别走，父王对不起你……”
梦中的鹰隼十分难过，脸上呈现的表情让人看了似乎都能感受到他梦中的绝望，我安抚着他，说道：“鹰隼，鹰隼，我们都在你身边，别担心，世儿会回来的，他会来看你，还有你的孙子煜儿。”
他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双眼紧闭，梦呓般的声音也停止了，再次安睡过去。
时间已过了黄昏，寝宫内的烛光被点亮，我和洛晚，翠儿，还有小周子一起守在殿里。这种相依相偎的感觉很温馨，比起那个不孝的儿子，我感觉我们更像一家人。
宫人来报：“太子殿下来了。”
“让他回去。”我轻声道。
“母后。”绝肖已经走了进来，“难道父王病重，儿臣就不关心吗？”
“你不是为你的新职责在每日奔忙吗？”我的声音冷冷的。在宫人面前也不给他留什么余地。
“儿臣当了太子，的确有不少事务缠身，可是母亲，”他来鹰隼榻边，撩起衣袍前摆，跪在我面前，“儿臣……想你，也想父王。”
他仰着脸，桀骜的眼睛里亦有一分稚气未月兑。
我转过头，不看他，“你走吧，以后别来凌鹄宫，你父王需要静养，母后也不想见你。”
“母后！”
他轻轻拉了一下我的袖子。
我不理会。绝肖，从你选择王位的那刻开始，你就应该知道，你已经同时放弃了与母后的亲情。
这时，我的袖子又被扯动了一下，我不理，他却拽动得更厉害了，不过力气软软的。
绝肖在身前小声提醒：“母后，父王醒了。”
我转过脸，发现拉住我袖子的人是鹰隼。
“怎么不理本王？”他虚弱地揶揄着。
“饿了么？”我对上他的视线，笑着吩咐，“翠儿，去把粥端来。”
“父王，儿臣来看你了。”绝肖拱手施了一礼，依旧跪在地上。此刻，他权力在手，自然而然放下了架子，以一个儿子的身份跪在这里。
鹰隼艰难地坐起身，冲他点头，“你起来吧。这几天没见你，总想你！”
我眼神颤动，看向鹰隼，他神情慈爱地向绝肖问道：“事务多么？”
“最近朝堂中的事都很稳定。以后儿臣会克制自己的冲动，多多向先贤们学习淡泊明志的态度。”
鹰隼笑了，难得绝肖还能说这些话让他安心。“人一辈子，总有不如意之处。不要期望太高了。”
“父王说的是。听说父王近日病况严重，父王还好么？”
“还有一口气在。”
绝肖沉吟片刻：“若是有什么需要，想吃什么，父王且吩咐他们去做。但愿父王的病快些好起来。”他眼中也充盈着朦胧的雾气。想起昔日身强体健，在比试中将自己逗得像羚羊一样打转的父王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未免有些伤感。
鹰隼道：“你下去吧。”
他垂下眼帘，迟迟未动。
鹰隼眼神微微转动了一下，说道：“能给你的，父王都给你了，余下的，就别再惦记了。”
“儿臣告退。”听了这句话，绝肖便起身离开了。
鹰隼又道：“月牙，你去送送他。”
我有些迟疑。他道：“去吧。”
****
殿内，鹰隼将洛晚唤到身前，安闲的气氛包裹着他们眼中的心照不宣。鹰隼语声低沉而缓慢地说：“在军营里，你跟本王说过，本王的命久不过三年。我能撑到这第三年，也算是一种幸运了。”
他靠在床帏上，很吃力的样子，“洛夫人，现在你可以给我施那一针了。”
“银针封穴很危险，大王确定要这么做吗？”
他点头，“帮我多撑一刻钟吧，我还想和月牙说说话。”
洛晚展开针包，为鹰隼施针。
他喃喃低语着：“很久以前，我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爱江山胜过爱美人的君王，我和月牙如有不和，也是等着她低声下气的来找我。在这期间……我要是想她了，偶尔会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去她寝宫里悄悄看上一眼，……我不许别人说，不让她知道。在人前，我要维持我的绝对权威，但想想，其实是掩耳盗铃。”他无声地笑了一下。
“在宫人心中，我已经赢不过她了，我是真的爱上了她。到后来，江山与美人的分量，在我心中一样重，我可以不顾身段，同她自在地玩笑。最没想到的是这一刻，本王要这个美人，不要江山……”
“王，您对王后的深情厚爱，我想没人比我更清楚了。”洛晚施完针，将针包卷起来。
这时，鹰隼解下从不离身的虎符，放到她手里。“待我大去已后，你把这个虎符交给王后。”
洛晚看着手里的东西，一个程亮的金黄老虎，雄姿威猛，入手也颇有分量。她从来只是听说，没有见过，如今它正真真切切地躺在自己手里。
“为什么不交给太子？”
“你知道的，月牙和我一样固执。她对绝肖有了成见，这成见便会一直存在着。但她没什么心眼，把双龙玉佩给了乐世，乐世今后必反。如果那一天到了，她要保谁就保谁吧。”
“大王，……我方才听到你的梦话，你，在喊婉月王的名字。……当初，为何不让他继续做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