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北雁门,李嗣源刚从云州巡视至此。
雁门关原李克用晋王府内,李嗣源正在看着手上的一封书信。这封信他已经反反复复的看了几十遍,信上的每一句话都能背下来了。他死死盯着这封信,脸上犹豫不定,目光中各种神sè轮转。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大统领,派去河中的弟兄回来了。”
“马上传他过来。”李嗣源猛的抬头大声喝道。
“李嗣昭将军确实已经死了!”刚从河东一路赶回来的亲信向李嗣源禀报道。
“你亲眼所见?”
“是的,李嗣昭将军的人头,就悬挂在河中大同军大营的营门上。我亲眼所见,我打听到,晋王确实回来了,并且早就暗中见过李存璋,得到了他的效忠,他们趁嗣昭将军去郑从谠大营议事时,夺取了大营控制权,等嗣昭将军回来时,大同军已经宣布效忠晋王了。听说晋王指责嗣昭将军背叛了他,赐下了一壶毒酒给嗣昭将军。”
那校尉语气有些黯然。
“嗣昭将军最后遗言,他曾对晋王发誓,此生都不再饮酒。说完,他拔剑自刎而死。”
李嗣源升起兔死狐悲之感。他比谁都清楚,李嗣昭对晋王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他。可到头来,却落得个如此下场。他不由想到了康君立,晋王曾经最信任的将军,可最后,却只因为李存信一番谗言,就被李克用赐下一壶毒酒。
“嗣昭将军自刎后,晋王传令割下他的人头送到存进将军大营,存进将军已经率两万南下雁门军宣布效忠晋王了。”
校尉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仍然叹息不止。“晋王一现身,宣布嗣昭将军背叛于他,被他诛灭,并称只诛李嗣昭,其余不计。顿时两个大营五万将士齐齐跪倒。李存璋、李存进、李嗣恩,李嗣本等将军都一起上前拜见晋王。两营将军,对于晋王回归,都十分高兴。对于李嗣昭被诛,并无人有异议。晋王的威望太高了,李嗣昭将军没有半点还手之力。晋王一句话,就让嗣昭将军手下最亲信的兵马都倒戈相向了。”
李嗣源没有说话,低头沉思。这名亲信跟随他多年,乃是他父亲手下的亲兵,对他绝对忠诚。所以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他已经被李克用的手段彻底吓到了,这种情绪也传染到了李嗣源。
见李嗣源沉默不语,他靠近了道:“主上,我劝你早作打算啊!不要跟嗣昭将军一样,稀里糊凃的就丢了脑袋。这些年,你一次次的为他冲锋陷阵,拼死撕杀,可到头来,却依然被他不信任。我打探到,他对你,比对嗣昭将军还不信任。外面还有人传播谣言,说你和夫人有私情”
“够了!”李嗣源大喝一声,面皮涨紫,即羞且怒。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对刘氏的那份感觉,居然会被传播的到处都是。为此,他羞愧万分。又觉得对不起刘氏,虽然听说她已经跟李璟在一起了,但他心里,她依然高高在上,有如他的女神。他不容任何人亵渎她。
“主上,可那些话李克用信了。我还听说,他刚去了趟燕京,已经见过刘氏,并且带回了虎妞和李落落。仔细想想,李克用一直隐瞒他活着的消息到现在,不但没有联络过嗣昭将军,也没有联络过你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是不信任主上。现在他一出现,就杀了嗣昭将军,夺了南下的五万兵马。他下一步要对付谁,这还用疑惑吗?”
“我发誓效忠晋王!”李嗣源无力道。
“嗣昭将军也曾发誓效忠于他,他也一样是他的义子,他难道为晋王拼死奋战的数次还少了?可你看看如今他的下场,死无全尸!”
“李克用已经昏庸了,他对谁都不信任,猜忌部下。康君立、李嗣昭对他如此忠心,可结果呢?这可是前车之鉴,将军当千万小啊。智者不立于危墙之下,我们何不趁李克用的刀架到脖子上之前,早做打算呢?”
李嗣源有些心动,李嗣昭都被杀了,他现在是雁门郡王,雁门节度使,沙陀大都督,他能容的下自己这个假沙陀王?更何况,李克用杀李嗣昭,理由是李嗣昭暗中投靠李璟,把易州送给了李璟。而他先前为了保存沙陀,不得已将他的一对儿女送给李璟为质。这可比李嗣昭的罪行大多了!
“你是说”
“我们何不借此改换门庭,保全自己的xìng命,顺带着谋取个好前程。”
“改换门庭?你让我投奔谁?”
心月复校尉道:“自然是投奔李璟,把雁门和大同两镇一起送给李璟,这绝对是一份巨大的见面礼,有了这份礼物,李璟绝对不会亏待于你的。”
“这”李嗣源对这种卖主求荣,改换门庭的事情还是有些犹豫。李克用还没有动手,若他投奔李璟,岂不是正好坐实了晋王的猜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主上,现在形势千钧一发,容不得前瞻后顾。他既然杀了李嗣昭,那么现在肯定就要对你动手了。说不定,他正派人前来,现在雁门大同两地将士还不知道他还活着的事情,若是等到将士们知晓,那个时候,只怕不须李克用亲来,只要他一封手信,再派一二个亲信,那时诸军将士,就有可能倒戈相向,背你而去啊。富贵险中求,在这种乱世还讲什么道义,先保全自己再说啊。你看李克用,他不就是反复无信,叛服无常,才有今天吗?”心月复继续催促着李嗣源。
李嗣源右手捏着那封信,左手捏着一支箭。
他又想起那封信,信上她提醒自己,说他现在已经完全变了,猜忌多疑,先杀了嗣昭,接下来就要对他动手。因此,他劝他,莫要一味愚忠,因为这不值得。他劝他,当早做打算。而他若是愿意向李璟投诚,她愿意做一个中间人。并且告诉他,李璟已经亲口对他说过,只要他愿意投诚,秦藩的大门将为他打开。若是他打算单独入秦藩,李璟会派人去迎接。若是他想继续留在代北,而且需要兵马支援的话,李璟也会立即调派蔚州等太行以西秦军火速前往支援。不管他如何选择,李璟都愿意做他的坚强后盾。”
此时他内心的斗争十分激烈,忽然拇指一力用,箭杆啪的一声折断了。
一边是李克用举起的屠刀,一边却是李璟抛出的玉帛。
“好,你马上去一趟燕京,替我见见李璟,告诉他”说到这,李嗣源又停了下来,表情凝重的思索着。那亲信眼巴的看着他,等着下文,谁想李嗣源将断箭轻轻的放在几案上,冲他摆了摆手,说:“你先回去休息,让我再想想。”亲信校尉气的差点背过气去,但又无可奈何,只得告辞退出。
没过一会,李嗣源的门外又有侍卫来报:“监牢那边来报,说李存信要见郡王。”
李嗣源不耐烦的摆摆手,说,“我现在有要事要考虑,没时间见他。”
侍卫出去了一会儿,又返回来了,“郡王,那牢头说李存信说事关大王xìng命,若大王想要保全xìng命,就亲自去见他。”
李嗣源心里十分气恼,现在生死攸关,命悬一线,李存信这个小人怎么冒出来了。这不是添乱吗?
不过转眼一想,又觉得李存信所说只怕并非捣乱。当下冲卫士挥挥手,“让他带路。”
没过多久,李嗣源出现在监牢之中。对于这个家伙,李嗣源一直不放心,这次来雁门,也把他一直随军押解着。李存信虽然被关押着,不过李嗣源倒也没过分对待,除了没有zìyóu,其它好吃好喝好住着,倒是十分舒适。见李嗣源到了,李存信哈哈一阵大笑。
“你笑什么?”
“笑你大难临头,死期将近!”
李嗣源脸sè一沉,“若是你叫我来只是为了说这句话,那真有些无聊。不过你也不用兴灾乐祸,如果我真的大难临头,临死也会拉你一起上路,黄泉路上才不孤单。”
“别急啊,我当然不只是为了笑话你。事实上,我是来给你指明一条金光大道。”
“你不过是我的囚徒而已,说这话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李嗣源冷笑,对这种只会逞口舌之利的家伙,他向来瞧不起。
“其实,我是李璟的人!”
李璟的人?李嗣源震惊,没听说过李璟喜欢相公,有龙阳之癖啊。
李存信正等着看李嗣源的震惊表情,却没料到他居然如此震惊,而且眼神中还充满着古怪。一下子反应过来,马上跳脚叫道:“老子才不会给人当相公,卖P眼呢。老子说的是去年攻打幽州时,兵被后,老子就投奔李璟了。郭崇韬刘仁恭二人还是我劝服他们投诚的。”
“果然如此,我早就怀疑你了。”李嗣源大叫道。他不止一次的向李克用说过他的怀疑,可李克用根本不信。现在想想就觉得好笑,李存信早投了敌,他却信任有加。他和李嗣昭、康君立那么忠诚于李克用,他却根本不相信他们。
“你别这么大反应,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就算你一心忠于李克用,可换来的是什么?相信你现在特后悔吧?”
李嗣源冷哼一声,“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我想要说什么,你难道还不明白?”李存信嘿嘿笑道,“李克用要杀你,难道你就打算坐以待毙?”
“那是我的事情。”
“你想死,也不要拉上我啊。”李存信大声道:“看在咱们做了几年兄弟的份上,我给你指一条明路,马上投奔李璟,不但能保全xìng命,还能换一个似锦前程。”
“就算要投奔李璟,我也不需要你来指路。”
李存信嘿嘿两声,“我知道,你还可以找夫人引路嘛。”
“闭嘴!”
“说正事,就算你可以找夫人引路,但现在时间可有点来不及了。你要真想投奔李璟,而且还想要拿这代北换一个前程,那么我就得提醒你,现在就得动手,而且最好是放我出来。”
“给我一个理由放你出来。”
“理由有很多,第一,我是秦王的人。第二,你想降李璟,只怕下面的人不一定都愿意。放我出来,我可以马上联络秦藩在代北的密探间谍特工暗桩眼线伏子,帮你把这些人给清理了。”
李嗣源还在思忖,这一步若是走出去,可就再回不了头了。
“时间不多了,李克用的人肯定正在过来,说不定都早已经隐藏在这里,甚至都已经拉拢了一批将领,准备干掉你了。”李存信提醒道。
李嗣源抬头深深的看了李存信一眼,最后长叹一声,对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