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李璟东厢房前院中的那顶大槐树上便传来喜鹊叽叽喳喳的叫笑。东厢房内,桌上一对大红喜烛还在燃着,李璟躺在床上还未从宿醉中完全清醒过来。
昨夜他喝了不少的酒,虽然那果子酒是用一些山果酿造,喝的时候酸酸甜甜的似乎没什么感觉,可后劲却还不小。等客人散去回屋后,他连衣服都不及月兑就直接倒床上睡着了。
桂娘昨晚一夜未睡,先是打水帮李璟擦脸洗手安置他睡下,然后便是坐在床头一边看着李璟一边守着那对喜烛。民间有种说法,说是那对洞房花烛夜里不能灭,灭了就表示今后的生活会不顺。而且两支花烛各代表着新婚夫妇二人,两支花烛如果一起燃完,那便是最好的。哪支先灭,便表示这对新婚夫妇将来哪个先没。桂娘盯了那对蜡烛一夜,见哪支烧的快了,便要下床剪短点烛芯。
一直熬到天亮,两支喜烛总算是没有哪支中途熄灭,也没有一支烧的快一支烧的慢。
桂娘看着一对红烛,又回头看着还在沉睡中的李璟,一脸幸福的模样。
忽然,院外传来几声破锣铛铛的响声。
“各家各户的听着,都到村中社树下集合哩,各家各户的听着,都到村中社树下集合哩!”
李璟摇晃着脑袋醒了过来,一夜宿醉,脑袋到此时还有点痛。他一睁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身碧sè的花钗礼服的王桂娘,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仅着中衣,昨晚的那套大红的新婚礼服正整齐的叠好放在一旁。
李璟突然有些尴尬,不知道要如何称呼桂娘。
叫老公老婆,这似乎有些过于轻佻的叫法。叫夫人郎君,娘子官人,又感觉叫不出口。两人对视好一会,李璟不开口,桂娘似乎也不打算先开口。
最后李璟只好道:“好像是村正叔在敲锣叫人哩,我去看看是啥事。”说完一骨碌起床,飞快的胡乱穿戴好衣帽,腾腾腾的出门去了。
一出门,村路上已经发现好多村人稀稀落落的向村中心的那颗大槐树赶去。村里的这棵槐树是整个王李村最大的一棵,足足有六七丈高,枝繁叶茂,形如伞盖。每当碰到灾年,四五月就是青黄不接之时。那个时候槐花正开,村里的百姓都靠采摘槐花、槐叶和野菜充饥度过这段艰难rì子。
在王李村,这棵槐树最受村人爱护。久而久之,这棵槐树就成了王李村的社树。社树,和社庙一样都是十分重要,大家每年都要在这树下举行祈祷仪式。平时哪家遇到个灾病什么的,也会来社树下烧香烧纸,甚至社树上垂下的枝条下挂满了一些绘着符字的布条。
社树下,也成了全村的中心,一有个什么重要事情,全村都集合在树下商议。
赶到社树下,这里已经陆陆续续聚集了上百人。王李村不算大,但却也不小,整个王李村有户一百五十八户,口一千一百三十人,成丁三百余口,中男中女等也有四百余口。这样的村子,在安史之乱后,乃是大村。
四家为邻,五家为保,在邑为坊,在野为村。
唐朝武德七年户令规定,在田野者为村,田野指的就是州县城官之外的区域。唐初,在州县都城之中,朝廷以百户为里,五里为乡。不过到了此时,乡里制度渐松驰,村乡制度开始渐成熟。百姓们聚落而村,不再严格按百户为里,五里为乡的制度居住。
王李村一百五十八户,口一千余,是一个大村。村有村正两人,专门负责村墙村门的守卫,以及轮流上县衙当值。并且还得帮助县衙收缴两税,抽调差役,以及下达上面的政令。
“村长叔,出啥事了,一大早把大家伙叫来。”李璟见槐树下两个村正都到齐了,而且他们身边还有一个穿着圆领衫袍的吏目,以及一个身高八尺,腰间还配了一把横刀的大胡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军官的大汉。
王李村是个大村,上千的人口,而且整个村子外还筑了一圈近二丈的土墙防卫,村墙上只有东西两道村门,且村里还有一支专门的护村队,各家轮流值守。且因为王李村是由王、李两姓组成,又超过了百户的规模,所以王李村有两个村正。一个是年纪很大了的王老村长,一个则是正当年的李树根村长。
王老村长当了几十年的村长,在村里深得威望,且他家是村中第一大户,有田千亩,据说也是早些年从京城避难过来的。王家没有选择居住在城中,而是在王李村置田建屋,在这里隐居。老村长处事公道,为人厚道,虽然是村中第一大户,却从没干过仗势欺人的事情,所以一向为村里人推崇。只不过老村长这几年也老了,便渐渐将村里的大小事情交给了李树根。
李树根才刚过四十,早年间曾经在州里当过兵,据说还是个队头。回到村里后,也置起了几百亩地,如今老村长不大管事,村里大小事情便大都由他处理。
李树根身体壮的和一头牛一样,牛高马大,声若洪钟,只不过眼角有道刀疤破了相。一见到李璟,他立即用那标志xìng的大嗓门喊道:“秀才郎,你怎么这么一大早就起来了呢。好家伙,昨晚上妻妾同娶,那还不得大战个三五百回啊。跟叔说说,脚软不!”
社树下一众老少爷们一下子都哄的笑了起来,李家早几年也算村中大户,且如今家虽败落了,可李璟毕竟是村中少有的读书人,当初李璟可是取得过州县推举书的乡贡,差一点就去参加科举了。这样的诗书人,还是比较得尊重的。这次李璟出事,大家也都听说了,本来还都叹息却不曾想他死里逃生又回来了,大家都为他感到高兴。李树根那一句玩笑,却是带着许多关切。
李璟笑了笑:“根叔,出啥事了,搞这么大阵仗呢?”
李树根眉头皱了起来,叹息道:“还不是今年河南山东大旱,已经有许多地方百姓没有饭吃了。据说,早几年徐州庞勋的余孽又开始借机做乱了,各地盗匪四起,朝廷不得不下令各地加强戒备,以防裘甫、庞勋那等心怀叵测之人趁机做乱。我们淄青的宋节帅已经行文淄青各州县,凡十五户抽一丁,集结到各州县一起训练,以备需要。”
“十五户征一丁?那没有成丁之家怎么办?”李璟问道,唐初二十岁为丁,后来又改为二十一岁成丁,之后又改成二十三岁为丁。李璟眼下二十岁,刚刚加冠。按人口划分,他属于十八岁至二十三岁的中男,而非成丁。
李树根摇了摇头:“上面说了,不管成丁不成丁,反正十五户必须得抽一丁,抽到的人家如果没有成丁那就出中男。中男也没有,那就得自己请人代役。我看啊,这回不同往年,看上面的样式,这次征丁,估计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
根叔还在说着什么,可李璟却愣在那里沉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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