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张库官现在的样子很惨,惨的些让人不忍目赌。他的身上依然穿着那套浅绿sè的圆领官袍,只是此时这件象征着他官员身份的官袍早已经残破不堪,一条条的成了条条状的蓝缕衣衫。他的幞头也早已经遗落,发髻散开,披头散发。那张白胖的脸上此时满是血痕,李璟一眼就看出那是马鞭抽打的血痕。还有他身上的那些尘土血迹,李璟估计他一路上都是被马拖着来的。
看着胖子张库官现在的这副凄惨样子,李璟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爽快。虽然他自觉自己不是那种睚眦必报之人,但是对于当初为了贪图自家的田地,就拿一条鲤鱼来陷害自己的胖子,李璟心里还是很记仇的。甚至在回乡的这一路上,李璟不止一次的想过,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找这胖子报仇。
当初陷害自己的主谋是王良,不过王良已经死了。这胖子虽然是个帮凶,但如果不是他知道胖子后来没听王良的话杀了自己,李璟估计早等不到今天,他就要找人来取了胖子的狗命了。
他想过数十种报复胖子的办法,却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个情景。
“崔镇将,这是何意?”
崔德成是镇将,李璟也是镇将。不过崔德成是县镇的镇将,李璟却是戍镇的镇将,名字相同,可权利还是相差很大的。崔德成主掌赤山军镇,守着赤山海港,手下镇兵三千,可谓是登州手中兵马仅次于大谢砦兵马使崔彰的拥兵最多的将领。崔德成任赤山镇将兼镇遏使还挂着平卢军押衙的衔。名符其实的小节度使,李璟却只是一个戍军中镇将,手下人马也只有崔德成的十分之一。
不过还在登州时,李璟就已经从崔芸卿那知道,崔德成也是清河崔氏族人,崔芸卿是清河崔氏青州房的嫡系,而崔德成却是清河主支的旁系出身。按辈份,崔芸卿还是崔德成的族叔,虽然隔的有些远,但在官场,崔德成却是紧跟着崔芸卿这个族叔的。崔德成是崔芸卿的从侄,李璟是崔芸卿的门生,他先前喊李璟老弟,但也是说明他是把李璟当成自己人的。
“你是我族叔的门生,论辈份咱们是同一辈,这里又不是公堂,叫官职不免有些生份啊。季玉老弟,早听说族叔收了一个优秀的门生,还是我赤山镇附近之人。本来还想要去登州见一见的,奈何一直公务在身,月兑不开身啊。今rì听说老弟回乡,哥哥我是特意赶来啊。”崔德成的外貌很有野兽派的感觉,虎背熊腰豹子头,再加上满脸的络腮胡须。当他用那只粗壮的大手在李璟肩膀上猛拍时,李璟真有些怀疑他是想要接近点关系,还是想要借机杀人。
对于崔镇将的这个示好,李璟其实心里不是感觉很高兴的。崔镇将可是登州真正的实权派,在登州如今还处于节度使无法掌控之时,赤山镇就是一个小号的藩镇,他崔德成也是一个小号的节度使。这样的实权掌兵人物,又是自己老家附近的军将,李璟是很愿意和他交好。
“如此,那小弟以后就称呼你一声崔大哥了。小弟初入军伍,以后可还得崔大哥多加提携照顾。”
“一定,一定。”崔镇将笑的满脸胡须抖动。“对了,我也是刚刚才得知,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居然曾经陷害过季玉老弟,幸亏老弟吉人天助,得蒙大赦。不然,我族叔可就要失去一个优秀的门生,老哥我也要少一个一见如故的兄弟了。今天我特意把这猪狗带来,任由你处置。”
李璟记得张库官是崔镇将小妾的哥哥,说来关系应当还是很亲密的。他把张库官打成这样,又带上门来,李璟却又有些不好再对付那胖子了。他心中猜测崔镇将其实还是有些护着那胖子的,要不然崔镇将何须这么的麻烦,直接一刀砍了这胖子,把人头带来岂不是更省事?
他明白这是崔镇将对自己的示好,避免两人之间因先前那事有隔阂。崔镇将如此费心,他也不好抹他的面子。但让他如此轻易的放过这胖子又还是有些不甘,当下道:“不知能否唤醒张库官,小弟有几句话好问他。”
“随你,就是要杀要剐,都随兄弟意。哥哥我绝无二话,出了这等猪狗,哥哥也是面上无光。”崔镇将一挥手豪气的道,但李璟却观察到他似乎松了一口气,这更证实了李璟对崔镇将心里的想法。
“这里也不方便问话,不如把他带到寒舍问话吧。”李璟这样做,并不只是维护崔镇将的脸面,其实也是他想要借此机会,把王良那个狗东西留下的一些后续问题处理好。王良虽死了,可毕竟当初他做下的事还没有别人知道。不说韩氏他们都把王良当做救李璟的恩人,就是四姐婉静也都还背着与王良的婚约。当初离家时李璟没有说出王良之事,是因为不想让家里人承担这些。现在王良已经死了,也是到公开这件事情的时候了。
李璟让几个车夫将几车特别为同村的村人们买的一些粮食、布匹、点心等礼物挨个送出去,又让小石头他们带着那些跟回来的饥民暂时安置到村里的社树下。并让他们先烧水煮一些白粥,给这些人填饱肚子。
然后就带着崔德成和林威、李惠儿、于幼娘他们进了村。
李璟带着有些激动的心情走到还站在村门前的几个家眷面前,扑通一下就跪下,在韩氏面前磕了几个响头。不知是由于这副身体的记忆,还是李璟对于他在这个家中所感受到的温暖,他现在对于韩氏等人确实有一种难言的家庭温暖感觉。一个多月未见,韩氏的面sè要红润了些,但头上的白发却增添了些许。等李璟磕过头,她连忙弯腰搂着李璟起来,上下关切的打量着李璟,生怕李璟哪里有些差错。
“阿娘,我一切都好,只是阿娘似乎清瘦了一些。我上次不是让王掌柜的送了钱粮回来吗?”
韩氏满脸的笑意,欣慰的看见李璟身体依然完好无缺,反而比出去时更加的强健了许多,虽然感觉黑了些,但却更加成熟了,长的更像是李璟已经亡去多年的父亲。一时忍不住就眼睛湿润了起来:“儿行千里母担忧,你为了家里替人从军,一走就是三五百里,一个多月,阿娘哪能不担忧啊。娘整天都要向菩萨祈祷,就盼着你能平安无事。”
“看来菩萨也被阿娘感动护佑着我呢,这次出门尽得贵人相助。昨晚,儿已经上法华院捐了一百斤的香油,多谢菩萨的护佑了。”
韩氏抹了抹眼眶,没看够似的打量着儿子,道:“不光光阿娘为你念经求佛,你媳妇和婉儿也都有天天吃斋仿佛的,另外你两个嫂嫂也都为你吃斋礼佛呢。”说着又叹了口气:“可惜王三郎怎么就这么命薄呢,那孩子以前虽然也有胡闹之时,但当初可是救过你的命啊。四姐与他刚定下的婚,这亲都没成他就走了,以后你四姐可怎么办?”
李璟抚着韩氏道:“娘,我正要和你说王良的事情呢。我们先回家吧,这件事情得细说。”
来到自家的门前,李璟见自家的那套海草的三合院子居然旧貌换了新颜,隔了一个多月,原先那个衰败的祖屋,居然修葺一新,屋顶上那原先长着蒿草的白尖顶,全都重新换了海草。甚至连石头墙面都在外面刷了一层白灰。
五妹婉亭刚才一直躺在两个嫂嫂的后面,有些畏惧李璟带来的那些朋友。这时进了院门,马上就又变的大方了许多,看李璟望着房子,便笑着道:“这屋子是月英姐叫人来修的,屋顶的海草全换了新的呢。”
李璟点点头,笑着伸手模了下妹妹的头。婉亭已经十四岁,再过一年就到了婚配的年龄,可在李璟的眼中,却总觉得她还只是一个本来应当正上初中的小妹妹。
“崔大哥,林大哥,你们都坐,今rì还请你们来一起做个见证。”李璟把几个人都请进院中,然后向家人介绍一遍。听到这些都是李璟的同僚兄弟,韩氏都十分高兴的让婉儿上茶。既然都是儿子结义过的兄弟,她也就免了女眷回避的意思。再听到李惠儿和于幼娘居然是女扮男装的女儿身,还是这么高贵的出身时,李家的一门女眷都不由愣了一下。
特别是王桂娘更是显得有些紧张,这个泼辣的女子看向李惠儿和于幼娘的目光居然开始带着点敌意。
等众人坐定,李璟过去一把拎起刚才就已经醒过来却还装昏迷的张库官,冷冷的瞪了张库官一眼后,道:“当初你陷我入狱,差点害我家破人亡。但我念你是崔大哥之人,也就不再深究报复。不过今天,你当着大家的面,仔细把当初陷害我之事详细说出来。说吧,一点也不许漏。”
胖子脸上的肥肉颤动了几下,神sè苍白的望着李璟,结结巴巴道:“当初是我狗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公子,公子现在要杀要罚我都认了,只是当初之事,并非在下故意陷害,实是一时误信了王良的鬼话,一时财迷心窍,猪油蒙了心才会那样做的”
胖子很上路,虽然说的结结巴巴,可却都还算按李璟心中的期待把当初王良如何陷害李璟,他又是如何出头,然后如何谋夺李家田产,王良又是如何想要致李璟于死地,等等一切详细清楚的一一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