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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植还想再说,李璟的挥手,“此事七郎不必再说,莫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镇将帮不了此事。就是真能帮上一二,可七郎也得为我着想,那封彰乃是我的顶头上司。如今我还未赴任,便拿昭王以及两位恩师的名头却压他。你想过,等我上任后,我将如何在沙门镇立足否?”
李璟拍了拍韩植的手臂,自己先一步离开了。不是他不想帮韩家,实在是一来韩植的态度有些太过于高傲。二来连韩家家主亲自去求崔芸卿,可连人都见不到,就足以说明老师是不愿意趟这浑水的。李璟虽然是崔芸卿的门生,可一些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本来这次他没随去青州,崔芸卿心里就肯定会有点点不快。如果再大包大揽的,然后门生指派老师做事,还是处理这么麻烦的两大家族之间的事情,这也太蠢了。那时,崔芸卿会怎么看他?现在他可全靠着崔芸卿,一旦被老师不喜,觉得他不懂事,那今后李璟的rì子可就不好过了。
为了万把贯钱,而把自己真正的靠山给丢了,那才是因小失大,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李璟刚一和韩植分开,立马又有一人斜里拦了过来。他抬头一看,却是先前在村外和韩家一起的那个年青人。刚才他一直没空,都还没有问过这人身份。那人一见李璟,立即先是躬身拜了一拜。“在下崔致远,表字孤云,新罗人氏。前些rì子法华院救命之恩,还未谢过,甚感惭愧,今rì感谢来迟,还请见谅。”
听他这话,李璟才终于想起来原来这人就是那天法华院里他救下的那个年青公子。后来他与张莺莺逃命时,他把他往一处佛像后一丢,第二天天亮也没想起这事。没想到,这人居然找到这来了。
“说来惭愧,当时匆忙,把公子随手放在佛像之后,后来第二天下山时居然把此事忘记了。你那天没被那群杀手找到吧,对了,你那天怎么会被抓,你又是怎么与张莺莺认识的?”看到崔致远,李璟心里马上就不由的浮现了那rì夜晚的法华院一夜。
李璟拉着崔致远寻了处安静之地,静静听他讲述那天的事情。更多的,还是李璟询问关于张莺莺的一切,可惜这崔致远并非如李璟想象的张莺莺的手下。崔致远家在新罗,是新罗庆州的一个一般贵族。十二岁时,他被选为新罗赴唐留学生,跟着众多同乡一起坐船到了大唐长安,入国子监学习。临行,其父谆谆重托,严苛诫告:“十年不第进士,则勿谓吾儿,吾不谓有儿,往矣勤哉,无惰乃力。”崔家在当时并非显贵,只是一般贵族,要想振兴家族,光耀门楣,及第进仕是唯一捷径。12岁的崔致远由此承担了光大整个家族的重大使命。
崔致远十分努力,终于在来到大唐仅五年后,在今年的科举中一举考中进士。这个消息传回新罗,崔氏家族举族同庆。因为崔致远并不愿意马上回新罗,所以崔家便派人给往来新罗和大唐的商队带信给他。那艘带信的商船却在海上遇风浪翻沉,正好张莺莺的商船救起了船上的一些人。那人因受了伤便将送信之事托于张莺莺,张莺莺知道崔致远居然十七岁就中了进士,也对这位同乡很是欣赏,便亲自来登州给他送信。
结果这件事情不知道怎么的走漏风声,被一直追杀张莺莺的金曼公主所知,便将他拿住,以他为饵,策划了一起围杀张莺莺的行动。幸好那天李璟无意中闯进龙女殿,才救了张莺莺和崔致远。那天崔致远醒来后一直躲在佛像之后,居然有幸躲过了刺客。第二天一早张莺莺找到他,带他离开。张莺莺本来想带他回新罗,可崔致远却十分崇尚大唐的生活,一心想做大唐的官员。不过,按例,他今年科举进士,却得两年后才能选官。张莺莺给他指了条路,让他来找李璟求个一官半职。另外也算是让他做了个信使,替张莺莺带来了一封信。
“如果你不嫌边戍苦寒,我倒是愿意为你在我军中谋个一官半职。你是进士出身,有才之人,到戍军中有些屈才了。”虽然崔致远是个新罗人,可李璟一考虑到他也好歹是个进士,正好可以安排到军中任个文职幕僚。二来他又是张莺莺介绍来的,虽然他现在也还没有搞清自己和张莺莺之间的关系,可下意识的听到是张莺莺让他来的,李璟便已经打定主意把他留下来,也许,他还能充当他与崔莺莺之间的联络人。
打开崔莺莺的信,却又是晚唐诗人的诗。信纸上只留有两行言熟悉的绢秀小字,正是有小李杜称呼的李商隐的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chūn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rì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虽然李商隐的这首诗好多人解读说是他追忆亡妻,或者是追忆逝往时光之作,但此时张莺莺用在此处,李璟却觉得追似有追忆二人在法华院的那个夜晚。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经惘然。
那么今朝追忆,其为怅恨,又当如何!
“张公子还托我给恩公带来一份礼物!”崔致远的声音打断了李璟那沉迷的心神,他抬起头看见崔致远将一块玉佩递过来。玉佩入手湿润,足有巴掌大小,在玉佩的中间镂刻着的是一只露出两排尖牙的狰狞鲛鲨。
“这是?”
崔致远带着一丝羡慕的眼神看着李璟:“这是鲛鲨令,传说当年海上王弓福制作了九枚鲛鲨玉佩令牌,授给自己最信任的九位船长,分统他的九支舰队。持此令,就能指挥海上王的一支舰队。不过恩公的这枚是张莺莺特别为你特别制作的,虽然不能凭此指挥一个舰队,但却能在赤山浦的港口马上接手一艘长达二十丈,载重一千五百石的大海船。”
“什么?拿着这块玉佩就能马上去赤山浦接管一手长达二十丈,载重一千五百石的海船?”李璟有些不敢置信的惊呼道。由不得他不惊呼,《通典兵十三水平及水战具附》说战船“胜人多少,皆以米为率,一人重米二石”,一千五百石的海船,那足足能载人七八百。而据李璟所知道的,大唐最顶级的战舰属于五层的楼船,高达百余尺的楼船也不过容战士八百而已。李璟即和前往沙门镇上任,那是一个被大谢砦主和其它堡戍三面包围的海岛。如果他拥有了这么一艘大船,那真是雪中送炭啊。
一千五百石的船绝对是巨舰了,据李璟所知道的,再大的船虽然也有,唐末时军阀成汭建造巨舰二百余艘,规模如同府第官署,叫做“和州载”,其余叫做“齐山”、“截海”、“劈浪”之类的很多,征调所有军队共十万以救援鄂州为名,俟机夺取淮南土地。掌书记李珽劝告说:“现在每舰载甲士一千人,稻米又多了一倍,一旦有变,不能轻易移动。”一千甲士加一倍的稻米,一千甲士重折稻米两千石,再加翻一倍四千石的粮食,那就是足足六千石,可谓当时最大的船只。
李璟差点都控制不住想要马上去赤山浦接收自己的第一艘‘战舰’,虽然这艘船他已经知道是艘海上商船,可心里仍然忍不住激动。一次就能载六七百人,那他手下的兵都可以一船就全装上了。看来这次回沙门镇,李璟可以直接带着部下坐船从海上过去了。
忍不住心中的激动,李璟把林威和王重、林武、张宏几个都喊了过来,把这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几人。几个人听到这消息,也都和李璟一样的忍不住喜形于sè。
“四哥,难道这船是韩家送的?我早听说兰陵萧家在扬州的造船厂是江南最大的船厂,他们造的都是大船,每艘至少万贯以上造价。韩家和萧家是姻亲,这几年也开始经营海贸和造船,韩家这几年在海州办了一个很大的船厂,许多工匠都是直接从扬州借去的。听说韩家的船厂最繁忙时能同时开工百艘大船,要是能得韩家的支持,那咱们以后买船修船都不用愁了。”张宏笑道。
唐朝的造船业可谓是相当发达,《旧唐书》卷九四《崔融传》记载说:“天下诸津,舟航所聚,旁通巴、汉,前指闽、越,七泽十薮,三江五湖,控引河洛,兼包淮海,弘舸巨舰,千轴万艘,交贸往还,昧旦永rì。”从长江上游的蜀中剑南,到中游的潭州、鄂州、江州、洪州、扬州,然后运河线上的宋州以及沿海的海州、登州都是造船业十分发达之地。像贞观年间,唐太宗曾委任阎立德“为大匠,即洪州造浮海大航五百艘。
不过唐朝的造船业虽发达,可船只却依然是很贵重的。唐中宗时,洛阳要购买“竞渡船十只,请差使于扬州修造,须钱五千贯”竞渡船也就是龙舟,一艘造价要五百贯。而那些千石以上的漕船和海船更贵,价万贯以上甚至数万贯之多。张莺莺送给李璟的这条船,至少能值一万贯。只是大家明显都不知道李璟和张莺莺之间的事情,还都以为是韩家送出的这份大礼。
李璟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沉吟了一会后才说:“这船不是韩家送的。”然后把刚才韩植想请他帮忙之事说了一遍,既然如今和林威等人都坐在一条船上,李璟也就没有再瞒他们。几人听后,都皱着眉头思考起来。林武最先道:“我看韩家既然愿送这大礼,如果不收反而不好。咱们现在要养兵,四哥开出了这么高的粮饷,藩府不可能给我们这么多粮饷,可咱却又没其它的进项,手里的钱用一个少一个。如果能收下韩家这笔钱,至少能支撑个一年半载的。”
张宏也在一边说道:“林二哥说的对,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钱就养不了军。没有高粮饷,到时哪个愿意陪着我们守在沙门戍喝海风?况且依我看,宋温让我们去沙门岛,本就是冲着封彰去的,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借这次机会,利用韩家的事情把崔公和昭王他们拉出来压崔彰一次,也好让他知道咱们也不是那揉捏的,既然早晚得对上,不如早下手。就算弄不走崔彰,也得展示下咱们的力量不是。”
两人的话都很有道理,特别是张宏的,他虽非武将,可却很有狗头军师的风范,提出的问题正到点子上。去了沙门镇,封彰是绕不过去的。另外钱确实是一个大问题,普通人家要是有个千贯钱财都够一家好好过上一辈子。可用来养兵,千把贯钱却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林威现在已经是半个李家人,有些事情自然也更为李璟着想。他刚才一直没有开口,就是因为他想的更多。捏了捏拳头,林威道:“我看也应当收下韩家的礼,不管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韩家再不济也是淄青镇排第三的士族。跟他们还是应当打好关系,就算这事最后没办成,那他们也不会怪到你的头上来。我们拿钱办事,只负责居中引见联络就是了,其它的不用管。况且,如果这事办成了,那就是帮了韩家一个大忙,不但韩家会记在心里,到时兰陵萧家夫人也会记得的。刚才明远不是还说了韩家和萧家都有造船厂吗,以后咱们守在沙门岛上,少不了还得有买船、修船的时候。”
“可我刚才已经一口回绝了韩七郎,现在再改口怕是不好吧?”李璟苦笑道,刚才他也并没有想这么远,或者说他一直的信条是拿钱办事,既然觉得自己可能办不成事,所以并不想拿钱。却不成想这几个好兄弟更牛,不管办不办的成,有钱就愿意收。
“这个你放心,一会你多和韩植接近会,他肯定还会借机提起此事,到时你就假装为难,然后我们在一旁苦劝,你再半推半就勉强为难的答应下来。”张宏很快就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对策,“一万五千贯太少了,一会得让韩植至少出两万贯才答应。”
天sè渐黑,来客也都给李母拜过寿,不少乡绅富商吃过宴席,已经开始请辞离去。今rì来客太多,王李村根本安排不下,虽然天sè已晚,但是那些人也都是骑马赶车而来,便也不打算麻烦李璟,准备前去赤山镇或者新罗邸店中休息一晚再回各家。
可是第一批离去的人刚走没多久,突然又都惊慌的跑了回来,并且面如土sè的向李璟告之了一个极坏的消息。王李村外不远,正有大量的流民向村子逼来,数量足有千人,而且流民中还隐隐有盗匪混在其中!听到这个消息,李璟也来不及去确定来的究竟只是流民还是果真由盗匪裹挟流民而来。当下也顾不得再看戏喝酒,当下安排了那些官绅们留在村中。然后大声喝令,所有的青壮戒备,他迅速集合了左一都的部下,与林威等人再次登上村墙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