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万里所指的那片海域是两条海峡的汇集之地,地方比大阪湾还要狭窄,倭人熟悉地形,舰队真要在那地方被纠缠住,倭人或许有胆子前来追击围攻,不过,李健却是不想冒这个风险。
微微沉吟,他才道:“这些倭寇毕竟是临时集结的乌合之众,战局出现变化,他们难免意见不一,未必有胆子追击,少爷若是想多尽可能多的摧毁倭人力量,就攻击濑户内海的倭寇,咱们毕竟是异地作战,不熟悉地形,也不熟悉海流,万事以稳妥为上。”
胡万里确实是想狠狠的教训一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妄为,敢打他舰队主意的地方大名,听李健说的有理,也只得放弃这个想法,当下便问道:“熟悉播磨滩岛屿地形的船员水手都准备好了没有?”
“李健点头道:“都已经准备妥当,从堺港和渔村各自挑选了几个。”说着,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少爷,明天就是第四日,倭人纵使没全部集结齐,也必然集结了大部兵力,须的严加防范,商船上有不少准备售卖和更换的新炮,属下拟在海湾的西头架设一个火炮阵地。”
“没必要。”胡万里微微摇了摇头,道:“在岸上设立火炮阵地反而有分兵之嫌,再则,也难以兼顾,不如将那些弗朗机火炮尽可能装配在武装商船上,那些船员水手都熟悉弗朗机炮的性能。”
次日,午后。
播磨滩,距离东兴港舰队停泊地不过三十海里的西岛、家岛坊势岛之间的海湾中,淡路豪族,安宅氏家督——年仅十八的安宅定方站在一艘阔大的安宅船定层甲板上,望着停泊在海湾内外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各种船只。心里说不出的兴奋。
各地大名对火烧大阪湾的积极性高的令他有些意外,原本以为能凑齐六七百艘船就不错了,哪知才仅仅四日功夫,这片海湾、小豆岛和歌山那里,三处地方已经集结了上千艘各种船只,这还不算村上水军。有如此多的船只,村上家来不来已经不重要了,不来更好,村上家不来,无人能够撼动他的指挥地位。
见安宅定方一脸踌躇满志的神情,家臣岩屋上方不失时机的恭维道:“主公,此番海战,将是日本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火攻,此战之后。主公必将名扬天下。”
听的这话,安宅定方朗声笑道:“本家麾下要能有如此规模的水军,那才是真正的名扬天下。”
“报——。”一名头目武士匆匆跑上甲板,跪下道:“主公,方才接报,村上家水军率着大小船只两百余艘,如今已过了丰岛。”
村上家好大的手笔!安宅定方不由一惊,连忙问道:“是谁带队前来?”
“村上义忠亲自带队!”
村上义忠!安宅定方脸色不由一变。村上义忠在濑户内海威望极高,他亲自率队前来。而且村上家还出动了两百艘船只,这指挥之位怕是得易主!
“再探,不准泄漏消息。”岩屋上方挥手屏退那武士,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安宅定方能够顺理成章的成为统辖各个大名遣派来的船队,完全是依仗着淡路水军的余威和淡路岛的地理优势,安宅定方本人年纪轻轻,可没什么威望,村上义忠这一来。势必要夺取安宅定方的指挥权,这是不容置疑的。
略微沉吟,安宅定方便沉声道:“如今集结的船只足有千艘,火船数量足有七百,再加上村上水军,根本无须等到晚上夜袭,况且,船只虽多,相互间却缺乏配合,夜间开战,必然是乱成一团,难以指挥。”
“主公的意思是乘着村上水军到来之前发起攻击?”岩屋上方有些担忧的道。
“难道不行?”安宅定方沉声道:“若由村上义忠来指挥,咱们安宅家必然会损失殆尽,村上水军大举而来,未必安着什么好心。”
淡路水军势力范围是纪伊水道和大阪湾播磨滩一带水域、村上水军则是濑户内海,两家虽说平素交集不多,但如今淡路水军因为内讧,实力大不如前,难说村上义忠没有趁火打劫之心。
稍一沉吟,岩屋上方便沉声道:“主公虑的极是,不能不防范村上家。”微微沉吟,他才接着道:“村上水军赶过来至少还要两个时辰,时间完全来的及,臣下马上就派快船前去通传小豆岛和和歌山的船队,马上出兵攻击。”
微微点了点头,安宅定方才道:“原本说好是夜袭,如今改为白日强攻,须的有个正当的理由。”
“理由是现成的。”岩屋上方含笑道:“一则是如今兵力超出预料,足以强攻,二则,白日开战,有利于指挥,利于各船队间配合,可以杜绝各船队偷奸耍滑,保存实力。”
“有这两条足够了。”安宅定方沉声道:“马上用快船通知和歌山船队,一个时辰后,我这方就发起攻击。”
一个时辰后,“呜呜”的海螺声便响彻了海湾,海螺声中,大大小小的船队有序的开出海湾,汇合成一支庞大的船队,浩浩荡荡的开向大阪湾。
东兴港舰队停泊地后面的山上,一个班的护卫队兵丁正百无聊赖的拉着家常,说着各自家乡的趣闻,聊着倭国的女人以及堺港的见闻,负责警戒的福建泉州籍的兵丁林泉生却突然叫道:“倭人有动静了!”
“你小子不会是又闲的无聊,骗咱们吧。”一名兵丁懒洋洋的道。
“骗你这辈子娶不了媳妇。”林泉生急忙赌咒道。
一听这话,班长李迅一个翻身爬起来,飞快的来到他身旁,看了一眼,便笑骂道:“你小子这辈子真不打算要媳妇了?”
“班长眼神不好。”林泉生笑道:“二狗子,你上来看看。真的不骗你们。”
绰号二狗子的何不苟将信将疑的走过来,顺着他的指的方向凝神看了半晌,便沉声道:“不错,那些个小黑点是船队。”
“真是船队?”李迅严肃的问道。
“是的,确实是船队,而且数量很多。”何不苟笃定的道。
他们这个小队上山的任务就是负责瞭望播磨滩海面的。听的这话,李迅忙沉声道:“八斤,上树发旗语,泉生鸣枪。”
随着命令,一声沉闷的枪声随即响起,倭人船只出动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舰队驻地,听闻禀报,胡万里微觉诧异的看了李健一眼,道:“大举出动?倭人什么意思?”
“估计是倭人在举行演练吧?”李健不确定的道。
胡万里暗自嘀咕了一句。这才吩咐道:“再探,盏茶三报,注意对另一个出入口的瞭望。”
“是!属下尊命。”传令官忙敬礼道。
李健也沉声道:“命令所有兵丁全部回到各自战舰。”说完,他才转身看向胡万里,道:“少爷,您看,是否将所有工匠集中看押在沙滩上?”
胡万里摆了摆手,道:“没必要。一旦开战,他们必然引起惊慌。四散而逃,令装载工匠的三艘商船月兑离队列,靠近沙滩,小心搁浅。”
一盏茶后,东兴港舰队驻泊地的海湾也响起了急促的号角声,在沙滩上休息的兵丁早已集结完毕。开始有序的登船,一艘艘战船上的船员水手兵丁纷纷赶到各自岗位上待命,气氛立时便紧张起来。
足利义维在甲板上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一幕,他也有些迷糊,瞧这架势。明人这是准备开战了,可这时候才出击是不是有些太晚了,如今已是临近黄昏了,想到这里,他心里一跳,难道是那些大名开始攻击了?没有理由啊?
“倭人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旗舰上,李健沉声道:“否则没理由在这个时间段主动发起攻击。”
胡万里并不太紧张,相反隐隐有些兴奋,倭人白天发起强攻,这对他们而言,是太有利了,他含笑道:“是有些奇怪,不过,无须太在意,战争总是充满了变数。”望了一眼已经空无一人的沙滩,他才沉声道:“风向,风级。”
李健略微看了一眼战船上的风旗,便沉声道:“风向,西北,风力五级。”
“传令,起帆!”胡万里沉声道:“目标,正西。”
待的传令官转身传令,李健才试探着道:“少爷是想堵在海峡打?下面的出入口是否派船前往?”
“怕是来不及了。”胡万里说着一笑,道:“总的给他们一点念想,否则他们就不肯进大阪湾了,别看他们船多,能威胁咱们的只是火船,先在海峡口消灭他们一部分火船,再放进来,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大的能耐。”
东兴港舰队很快便缓缓,出了海湾,向西航行一个小时,便抵达了海峡口,这个海峡并不宽,只有四五里宽,是堺港的一条重要水道,胡万里站在甲板上用望远镜观望了一下,见倭人的船队还在六七海里之外,他不由微微一笑,道:“传令,休息待命。”说着,他便问道:“现在是落潮,还有多长时间涨潮?”
“六刻钟左右,就会开始涨潮。”李健轻声道。
安宅船队,家将浅井方重沉声禀报道:“主公,明人舰队已经堵在了明石海峡口。”
“他们堵不住。”安宅定方自信满满的望向前面的水道,微微沉吟,他才大声询问道:“还有多久潮水退到顶点?”
“不到六刻。”家将浅井方重沉声道:“主公要利用退潮的急流?”
播磨滩海域的水位较纪伊水位高,一旦退潮,潮位降到最低,海峡口就会形成相当快的急流。这也是安宅定方断言东兴港舰队堵不住明石海峡口的原因,微微点了点头,他才道:“只有尽快靠近敌船,火攻才能凑效,急着进攻就是为要好好利用这股急流,命令船队,加快航速。”
看着敌方庞大纷杂的船队快速的冲了上来,胡万里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观察兵丁则不断的报告着敌船的距离。“一千五百步!”
“传令,着十八磅、十二磅加农炮准备!”
李健皱着眉头紧张的环视着周围的海面,观察着风力风向,他实在是觉的这些倭人太反常了,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他不由嘀咕了一句,“明知咱们舰队守候在海峡口,这些倭人为何还敢往炮口上撞?分进合击,这时间差的也太多了。”
听的这话,胡万里微微颌首道:“怀疑的有理,下面那个口子上来的敌船至少还要半个多时辰,这不合理,你既然没发现异常,就问问那些堺港的船员水手。”
“一千四百步!”
胡万里举起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对方的速度根本没有慢下来意思,这让他也颇为不解,李健这时快速折了回来,禀报道:“倭人依仗的是水流,潮水位置降到最低时,这海峡会形成一股急流。”
“多快?”
“很快,但时间不长。”李健轻声道:“开炮怕是有危险,火炮的后坐力太大。”
微微一愣。胡万里便沉声道:“升满帆,南下。”
一见东兴港舰队升满帆。安宅定方便意识到对方要后退,他可承受不住对方堵在海峡口炮轰,眼下这个机会太难得了,当即便沉声道:“点火,命令第一梯队的火船点火,快速前冲。”
充当火船的船上满是被油浸过的干柴。一点即着,迅疾熊熊燃烧并腾起大股浓烟,迅速的向前冲去,一时间浓烟滚滚,火光熊熊。
瞥了一眼那些火船。胡万里也无心理会,这些火船是为开道而来,逼迫他们让出海峡口,倒也犯不着浪费炮弹去轰击,不过,要想轻轻松松冲过这个海峡,那是不可能的,总的消耗一部分火船。
当整支东兴港舰队月兑离了海峡口,舰队随即转向,兜了一圈在海峡口北侧呈弧形排开,密密麻麻的倭船这时正好冲入大阪湾,双方船队间距离已经不足六百步,胡万里当即沉声下令,道:“所有重炮,五发速射,弗朗机炮无基数炮击。”
早就憋的难受的一众炮手立刻向正面蜂涌而过的倭船尽情炮击,一时间只听的炮声隆隆,巨大的震耳欲聋的炮声响彻整个海湾,虽然所有的倭人都听闻过火炮的威力,但绝大多数都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火炮的恐怖,不少人都是一脸的惊恐,数百门火炮一齐轰鸣,声势分外惊人。
不足六百步的距离,而且又是密密麻麻的目标,所有的炮手根本就无须多加瞄准,直接就对着开炮,威力巨大的十八磅、十二磅炮,在这个距离上,一炮就能将前面的小船打的腾出水面,大号弗朗机炮也能直接洞穿毫无防备可言的火船。
见的这情形,站在一艘大安宅船上棚的安宅定方脸色不由一片苍白,虽然见识过东兴港舰队炮击堺港的情形,但那只是几艘战船炮击,而且他离的也远,感受不是很深,如今近距离的见识到舰队如此猛烈的炮击,他不仅一阵心摇神荡,明人的火炮威力实在是太出乎他的预料了!
眼见前面火船队形已是一片混乱,他一个劲的提醒自己镇定,要镇定!稳下心神来,他便高声喝道:“擂鼓!擂鼓!让安宅家的火船转向攻击敌船!有进无退!”他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不是藏私的时候,必须要有榜样!
“咚咚咚”浑厚的鼓声立刻由慢到快急速的响了起来,鼓声就是信号,安宅家的水军立刻就点燃火船,操纵着火船转向东兴港舰队冲去,战场上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战场上大多数的兵丁都具有很大的盲从性,而且连年战争,倭人不怕死的相当多,一见安宅家的带头冲,附近的火船纷纷跟随而来。
看着一大片火船冒着雨点般密集的弹雨不要命的快速冲来,李健脸色不由微微有些难看,这些倭人勇敢的有些出他的意料,他不清楚,东兴港护卫队的兵丁是否有这样勇敢?
重炮虽然杀伤力大,但是炮击频率慢,远远及不上弗朗机炮,近战,完全是弗朗机炮的天下,三四百步的距离,是一二三号弗朗机炮的最佳射程,密集的炮弹犹如弹雨一般向着冲来的火船倾泻而去,只要被炮弹击中,火船不是被打的火光四溅翻覆,就是被洞穿进水,速度大减,而且船上的兵丁往往是立足不稳,被打下船去,无人掌控的火船立时就随海水飘荡。
看到进攻受挫,火船无法靠近,安宅定方心里不由一沉,如今水流正急,不能将敌方舰队逼开峡口,一旦火船冲过了峡口,随后的战船就将面临着一场灾难!他当即毫不犹豫,红着眼,咬牙切齿的吼道:“擂鼓!接着擂,三通鼓!”
三通鼓,是所有船只都必须拼死前进的强攻信号,“咚咚咚”的三通鼓响过之后,整个峡口所有船只上的倭人立刻爆发出一阵狂热的呼声,所有船只齐齐转向,直接冲向东兴港舰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