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要下雨了。
当稀稀落落的雨水赶在黑夜降临之前袭来时,荒原上一时间就变得异常的安静了,没有打雷,但所有的动物都被这沉默的雨水吓得躲了起来,茫茫荒原上便只剩下了沙沙的雨声。在这样的夏季里,荒原上的雨显然不只是会带来凉爽湿润,就像一个完全不谙世事的婴儿一样,有时候安静的一下就是好几天,有时候却会变成一场大灾难。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狂风和暴雨,即使是强大的魔兽都要心惊胆战地躲在自己的窝里。
很显然这并不是适合出门的好天气。
叶嘉树望着远处天边低垂的大片乌云,微微皱了皱眉头。
“喂,下雨了哦,嘉树。”
身后的女子怀着一种略带欣喜的心情感叹着,看上去并没有因为下雨而有一丝不安,反而更像是早就受够了无聊沉闷的空气,有感而发的一丝欣喜。
叶嘉树没有搭话,只是伸手往前拍了拍正扭头过来看着他的巨大狼头,巨狼乖巧的眯着眼睛享受着他的动作,随后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银白sè的巨狼在半人高的草丛中奔腾跳跃,宛如一条笔直的银线划过青黄sè的海面,而在他们身后的yīn云越赶越近了,雨点渐渐大了起来。这引来了女子再一次的抱怨:
“喂喂,嘉树!你不会就这样看着姐姐我被淋湿吧?”
女子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身前披着一身黑sè斗篷的少年,又开口道:
“要不要把你的斗篷借给我?看样子天快黑了哦。”
又来了……
即使是躲在宽大的斗篷下,名叫叶嘉树的可怜少年仍然保持着绝对沉默,或许是早已经习惯了这饱受压迫的生活,除了再一次深深感受到了作为一个只能受欺负不能还手的弟弟的悲哀之外,少年并没有要和姐姐抗争的意思。不过他不开口说话并不代表着作为深深了解弟弟xìng情的姐姐对此毫无办法,原先就不太安分地坐在巨狼背上,一边晃着两只白女敕女敕的小腿,一边揪着巨狼柔软细长的毛发玩闹的少女,此时却是双膝跪坐在狼背上,双臂环在坐在前方的少年的脖子上,看上去是打算把他的斗篷掀起来了。
“风。”
郁闷的少年终于还是开了口。
“急速,旋转,排斥。”
隐藏在斗篷下的少年口中喃喃吟唱的词语,并不是任何一种现今流行于各个地域的语言,在普通人听来,它们仅仅只是一些简短的不带有任何感情sè彩的词语。事实上,这种奇怪的语言并不是人类之间彼此交流的语言,能感受到这些词语中所蕴含的真意的,便只有神术师和那些游荡在天地间的无穷无尽的神秘元素。
风。
少年口中的第一个词刚刚落下,周围的空气便随着这一段音节漾起一阵阵淡淡的波动,直到最后一个音节的尾音完全消散在空气中,原先平静湿润的空气便已凝聚成紧紧环绕在银白sè巨狼周围的龙卷风。巨狼伸出鲜红sè的舌头“赫赫”地呼着气,原本轻盈跃动的身躯更是化作了一阵狂乱的疾风般刮过草尖,而随着它一路向前,那原本呼呼环绕在它四周的旋风不断吸取着空气中的元素之力,疾风转得越来越快,它的范围也越来越大。旋风一直盘旋向上,呈现出上宽下窄的漏斗状,不一会儿,它那已经扩大到十几公里的前端便闯入了天空之上的乌云中。如果这时候有人刚好抬起头往天上看的话,那么他将会看到那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那连接天与地的、穿透厚重云层的旋风仿佛是将天空也击穿了一个大大的洞,而且还在天空的伤口上不断地搅动,把那些原先占据天空的乌云远远地向外甩出去,云层之后暗蓝sè的天空又重新显露,干净的像一块纯sè的妆点着点点星光的暗蓝sè幕布。
大概半分钟之后,那如同任xìng的小孩一般玩闹的旋风终于消散在雨后清新的空气里,头顶上黑压压的乌云早已被驱逐出了这一片空域,一轮浅浅的弯月正在银sè巨狼所奔向的前方森林上空缓缓升起。
“哇哈,果然不管多少次,看嘉树施放神术都是一种让人心情愉悦的享受啊!”
心满意足的少女就像抱着有趣的布女圭女圭一样紧紧搂着弟弟的脖子,丝毫不担心把自己亲爱的弟弟勒死的样子。
“回家咯,小白,要快点哦!”
“怎么回事?雨停了?”
望着头顶上莫名出现的星空和弯月,一名流浪武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拉住缰绳,纳闷地发了句牢sāo,看来这里的天气果然不像帝国那边那么宜人啊。不过这样也好,之前还担心突如其来的这场雨有可能会影响到任务,现在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雨停之后的森林还是寂静得有些骇人,不一会儿,这茂密的树林间唯一的道路前方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那熟悉的马蹄铁敲击地面的声音让他松了口气。是自己人。
“希望这帮废物不要再出什么意外了,真想快点结束任务离开这个鬼地方啊!”
心中暗暗嘀咕着,座下的骏马仿佛也听到了主人的心声,速度又加快了几分。果然前方道路上一个同样打扮的年轻人骑着马迎面奔来,在他前方勒住缰绳恭恭敬敬地向他禀报:
“大人,猎犬他们已经追上那个小女孩了。”
“那就好,快点抓到人离开,这里已经很接近白狼镇了。”
“是!”
年轻人神sè一变,想到某一个连名字都不能提起的可怕人物,即使是他们这些杀人越货的悍匪也不愿面对那位。这几年来,白狼镇附近简直成了所有不法之徒的禁地,凡是在一区域犯下罪行的人,都会在某一个夜晚里永远消失。不管你有多么强大,手下有多少兄弟,也不管你有多狡猾,哪怕是隐藏得再好也会被那个人一个个找上门。但即使是在这几年里杀死那么多人之后,他也仅仅给人们留下了一个并不十分高大、略显削瘦的隐藏在黑sè斗篷下的背影,没有人听到他说过一句话,或者说听到他声音的人都已经死了。没有人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甚至人们只能用“那个人”这样模糊的称谓来称呼他。但是每当夜晚的时候,他都会出现在白狼镇或是周边森林里的某一个角落里,静静地注视着那些心怀恶意的人们。
希望不会被他看见吧,毕竟这里离白狼镇还很远。
年轻人晃晃脑袋,努力将脑海里那可怕的印象甩出去。事实上,他们并不希望来到这个鬼地方亲自验证关于那个人的传言,毕竟想要这么做的人都已经成了死人。只是这次的任务报酬实在是太丰厚了,而且本来是一切顺利的,只是到最后还是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谁知道那个小女孩居然会一个人骑着风角马跑了那么远。还好,兄弟们已经追上去了,看样子快要得手了。就算是风角马也要看是什么人骑啊,只不过是个小女孩罢了,真是会找麻烦……
或许是为了说服自己不再去想那些可怕的传言,年轻人一边调转马头一边胡乱想着,只是他的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让它不安的东西,只是烦躁地在原地踢腿打转。
“怎么回事?”
中年武士也察觉到了同样的情况,这时候他们身后的密林里传来的沙沙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响,显然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他们。这一次连他们都感觉到了。
“哗!”
正在两人jǐng惕着四周的同时,一道白sè的影子从树丛间猛地窜了出来,落到地面的同时再次高高跃起,从他们头顶上掠过之后才落到两人面前。在落地瞬间那白影似乎还强行扭转了身形,四只强健有力的利爪深深抓入地面,原先快得只能看到幻影的身躯在滑出不到十米的距离之后便稳稳停了下来。
那是一头足足有两米多高的银sè巨狼。
巨狼那灵动迅捷的出场动作引起的震撼刚刚落下,刚刚清醒过来的二人便听到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巨狼身后响起:
“诶?嘉树,这里有两个人啊。”
巨狼jǐng惕地在两人周围缓慢、沉默地转着圈,一双在黑夜里湛湛发光的碧绿眼珠瞪得两人心惊胆战,只见它渐渐低下头颅,好让那声音的主人看到面前的情景。那是一个全身都隐藏在黑sè斗篷中的身影,遮住面部的兜帽微微掀起之后,一只明亮的、甚至比巨狼的那双眼睛更可怕的深蓝sè眼睛向他们看了过来。
白狼,黑sè的影子。
这一刻中年武士和年轻人都想起了那些不怎么让人开心的传言,但是之前听到的那个让人心醉的美妙声音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个人其实是个美丽动人的妙龄少女不成?
在巨狼喉咙深处低沉的吼声、尖锐的白牙以及那些恐怖的传言侵袭下的两个倒霉蛋只能呆立在原地,丝毫不敢有一丝动作,脑袋中浮现的居然是这荒诞至极的一幕。
三人一狼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两人忽然看见那安然坐在狼背上的黑影矮了一矮,一双洁白纤细的手臂就这样他的脖子抱着往下压了压,然后他的肩上就冒出一张比那雨后的弯月更纯洁美丽的脸庞。
“喂,下面的那两个,你们是什么人?”
望着少女那微微皱起的眉头,中年武士好不容易从那一连串的震撼、打击中醒悟过来,他可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虽说眼前这两人一狼强大到让他生不起半点战意,但想来自己好歹也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帝**人,有幸瞻仰过神子所施展的神迹(虽然只是在祭典上远远的看着),怎么能在这种偏僻至极的蛮荒之地被那些愚昧无知的传言吓倒?而且眼前这个美丽的少女看上去也不是嗜杀之人,中年武士心中稍定,急忙往前走上几步解释道:
“我们是赤sè城堡的流浪武士,我们只是想……”
“风。”
“急速,尖锐,穿刺。”
一个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中年武士的辩解,也打碎了他内心深处唯一的一丝希望,在愣了一愣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那个披着黑sè斗篷的人的声音,随后才是从胸口处传来的身体被撕裂的剧痛。
他居然是个神术师!倒下的中年武士看着同样洞穿身旁年轻人的身体的风刃以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脑海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他在说谎。”
好像特地为了向姐姐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杀人一样,一向沉默寡言的少年在吟唱神术之后还补上了那么一句。而身为姐姐的少女只是眨了眨眼睛,就像面对着一个坚持自己并没有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随后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又是这样……”
白狼走近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埋头嗅了嗅之后低低地吼了一声,扭头转向两人倒下的方向。
“走吧,小白,不止两个人呢。”
树林里安静的可怕,安南秀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和青青渐渐杂乱的蹄声。雨后沾满水珠的枝叶一次次抽打在脸颊上,近乎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肌肤,在这并不寒冷的夏季里也会让人感到一丝寒意。伏在马背上的安南秀早已经失去了原先那副高贵优雅的模样,因为穿着太过繁复华丽的裙装不方便骑马,她用匕首割掉了缀满装饰的裙摆;柔软舒适的宽大外衣也被它丢掉了,柔弱的少女身上只是披着一件并不厚实的带有兜帽的纯白sè斗篷,此时的少女只能紧紧抱着风角马温热的脖颈来抵御迎面而来的强风了。
然而眼前还有比寒冷更让她绝望的现实,前方已经没有路了,离开了那条横穿森林的小路之后,她只能放任走投无路的风角马驮着她往森林深处逃亡。跑了一整天的风角马现在不只是强弩之末,甚至每次听到人的声音它都会扭头往另一个方向逃走,随着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它甚至慌不择路地往没有人烟的森林深处跑去。
多么狼狈的下场啊。
在身后的马蹄声还没有这么靠近的时候,她还有时间自嘲似的回忆着之前的遭遇。原本只是说好了要准备前往dìdū成婚的嘛,虽然不怎么情愿,但脸上至少还是开开心心的样子。也许私底下幻想过,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会遇上那些传奇故事里,总会在少女即将落入坏人手里的时候闪亮登场的英雄,带着自己离开这个鬼地方。那样的话,也许就不用再被一群满带着虚假笑意的亲戚逼着嫁人了吧。
如果能逃走的话……
虽然有这么想过,但是现在这种情景并不是她想要的啊!
她从没想过自己出嫁的队伍也会莫名其妙的遇上一大群强盗,而且一出现就要杀光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那可是整整一千多人的迎亲队伍啊!仅仅坚持了半个多小时后就被人全部杀死在安南国的边境上。安南秀并不笨,再想到自己那个身份显赫的未婚夫,很快就想明白了。很显然,这是一起针对她那国王叔叔的yīn谋,她只不过是很不走运地被牵连其中罢了。不管她是死或者是被人控制,到头来都会成为那些蠢蠢yù动的人瓦解安南国的借口。
但是,这有关她什么事……
少女只是一心往森林更深处逃跑,什么安南国、国王叔叔、yīn谋诡计都跟她没关系,她只是想远远逃离那些想抓住她的人罢了。
没有英雄救美,也没有对她呵护关爱、视如己出的亲叔叔;没有身份高贵的公主,也没有让人羡慕的郎才女貌,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他们掩盖那**果的yīn谋和yù望而编织的谎言。叔叔为了自己的野心将她嫁给帝国皇子,那些躲在yīn暗角落里的人或许是为了让她成为一个听话的傀儡,在所有人眼里,她也不过是一个身份特殊的柔弱少女罢了。
所以,自己只能拼命地逃跑,一直逃到一个没有人会把她当作随意摆布的玩偶的地方。
如果没有那样的地方,那么就只有死。
“青青啊,我们一定不会被他们抓住的。”
马背上的少女低伏在风角马的耳边喃喃,紧闭的双眼强忍着眼泪,她紧紧地抱着风角马的脖子,以至于手中的匕首在剧烈的摇晃中割伤了风角马颈边的皮肤。但是一路狂奔的风角马茫然未觉,它只是遵循着小主人和自己意愿在往前跑,蹄声渐乱,棕sè的瞳孔中布满了不祥的血丝。
恍恍惚惚间,安南秀听到身后传来的一阵sāo乱,并非之前时不时响起的暗号或者口哨一类,反而更像是身后的追兵被什么东西袭击了一样。只是未免太安静了一些,马蹄声突然就停止了,没有在发出一点声响,有身体重重摔在地上的沉闷声响,随后便是树枝被分开的沙沙沙的声响。渐渐地,风角马也停了下来,并非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动,只是它已经太累了,甚至脚步还未完全停止便一头跪倒在地上。同样筋疲力尽的少女来不及逃开便被倒下的马身压住了右腿,似乎是压断了,疲惫和伤痛同时袭来,少女只能躺在湿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而有些感觉却在痛苦的刺激下异常清晰,黑sè的世界,黑sè的痛苦,无边无际,她想,也许这就是死亡吧。
随后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耳边有个好听的女声喊道:“喂,嘉树,过来帮忙!”压在腿上的重物被人搬开,自己好像被人抱了起来,耳边响起的沉重有力的心跳,她努力地想睁开眼看一看。随后一只手伸过来拉开了她头上的的兜帽。
“这是……”
那个女声似乎很吃惊,而抱着她的那个人的心跳突然变得异常剧烈,甚至他稳如磐石的手臂都开始颤抖起来,她睁开眼,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那只眼睛带着异常纯洁的深蓝sè光芒,疑惑地、温柔地看着她。
只是看了一眼。
随后,黑暗的世界再次袭来。